第 5 章
一刻钟后。
忠勇侯以雷霆之势,彻底赶走了尚且愤怒的百姓。
侯府门前终于安静下来。
小白带着梨花,跟着便宜渣爹和中年美妇,一起入了侯府大门。
至于娇弱的柳姨娘,则再中年美妇一句“她早已成了侯府贵妾,礼法上的确不再是大姑娘长辈”后,垂着眼泪低着头从角门先回侯府了。
虽然渣爹已经吩咐管家停办丧礼,到底小白一个已经“死去”的大活人进府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震惊。
小白不搭理这些视线,她只专注眼前的建筑。
侯府建筑群落很是恢弘,细节又十分精巧,小白作为一个名出色的建筑师,哪怕古今中外明建筑见过不少,也在心中赞叹不已。
她边走边细细鉴赏,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三维立体模型图已经在心中清晰呈现。
“……竹儿你说是不是?”
“……啊、啊?”
小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中年美妇正慢了几步,与她说话。
见女儿傻愣愣,身后还跟着一个憨傻的壮丫头,忠勇侯有些不悦。
还好已经快要到正堂,几人便坐下说话。
忠勇侯先对自己妾室搞出的乌龙表示歉意,又问候了美妇家中两位太傅,才道貌岸然地为长女不懂礼数之事请对方海涵,表示一定会严加教导,成亲后不会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这信息量实在太过巨大。
两位太傅?
成亲?
太子殿下?
她、她他、她她她——
她成亲?
她嫁给太子殿下?
这个消息完全就是九天惊雷,劈得她两眼中转圈的蚊香一直停不下来。
她得好好缓缓。
张大夫人刚才还对忠勇侯假惺惺的歉意报以大度笑容,可见到小白脸色煞白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宇间渐渐有了怒意。
眼前小姑娘比起她娘亲当年,毫无逊色,眉眼精致,仪态从容。
可再看她一身农妇才着的粗布夹袄,身上竟然一点首饰都没有,若不是她凭着模糊印象认出她,完全就是一副粗使丫鬟的打扮。
不,连粗使丫鬟都不如,她们至少还能有个银簪子有对银耳环。
可她,什么都没有。
想起这几年她忙于琐事,疏于走动,好好的孩子竟然被侯府这样糟蹋。
张大夫人又气又愧疚。
她示意小白近前。
从手腕上摘下一只翡翠镯子,在忠勇侯略有不满的视线中,直接将镯子套在了小白纤细的手腕上:“姑娘家这么素净可不好。你刚才说,还病着就被人送到庄子上,如今应该也未曾大好。待姨母回府,即可请宫中太医为你诊治。”
小白还要摇头,张大夫人却非常坚定:“切不可大意,你年纪还小,万一落了病根可如何是好。再者,姑娘家本就娇贵些,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陌生的善意来得太过突然,小白有些受宠若惊。
转眼却见便宜渣爹脸色沉下了下来。
那镯子和太医像是两巴掌,啪啪往他脸上直抽,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脸皮,像是吞了苍蝇,只差没恶心到扭曲了。
张大夫人却当做没看见:“竹儿,你祖母年迈,父亲又忙碌,只怕无人悉心教导。不过也无妨,姨母家中有两代帝师,姨母自己也出自西柳州大儒李家,你二姨母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教你一个小姑娘,都是绰绰有余。待你痊愈,可时常来姨母府中小住,到时候仔细学一学礼仪规矩。”
小白正要点头,却听张大夫人接着又说:“你可是侯府正经嫡出,再矜贵不过的姑娘家,府中下人犯错,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主子放下身段去教训,没得辱没了身份。当然,这得慢慢来,一点一点仔细教。”
忠勇侯听见“学一学礼仪规矩”原本脸色稍霁,可听见后面几句脸色明显黑了。
此番言辞,不仅关怀小辈,还暗指他诺大侯府竟然无人能教导嫡出姑娘,竟然亲自上阵教训一个下人般的姨娘。
一句话绕了三道弯,却像是连着三个巴掌又狠狠扇到了他的脸上。
忠勇侯隔空都能听见“啪啪”作响之声,脸皮火辣辣地烫,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可他总不能和一个妇道人家呈口舌之争,只好死死按捺怒火,沉默不语。
说了一会话,张大夫人提出告辞:“我这一身素衣,就不去拜见老夫人了,免得冲撞了她老人家。”
看似表达歉意又尊重长辈,实在又暗搓搓骂忠勇侯的妾室胡乱报丧,还暗指侯府老夫人也立身不正。
连侯府老夫人都被人暗搓搓数落了,这已经不是打脸,而是直接将脸按在地上摩擦了。
忠勇侯简直把肺都要气炸了。
可张大夫人就是接到报丧,特地换了素衣来参加丧仪的。
他就是脸皮被人扒拉下来,也不能挑她的理。
只得暗中捏紧了拳头,含糊应对几声,随后还要忍者怒火命人将她仔细送出府门。
小白差点笑了。
一山还有一山高,古代职场真是另有一番味道。
她且得好好学呢。
*
“你身边是何人?”
“哦,庄子上救我性命的朋友。”
“行为粗鄙,仪态粗俗,给点银子,打发走。”
“父亲,女儿如此忘恩负义,会不会给父亲丢脸?”
“……”
“……再说了,父亲你是一家之主,竟然还要插手后院庶务,不大好吧?女儿屋里人,就让女儿自己做主吧。”
忠勇侯阴沉着脸,不语。
小白当他应下,两人继续往寿安堂而去。
进了寿安堂,小白见到了原身祖母。
五六十岁,头发半白,眼角皱纹很多,头上仅有两只碧玉簪子,神态倒是从容,有一府老封君的气势。
只是眼神太过锐利,有一种肆无忌惮的审视,仿佛能一眼看进人的心底,让人看了无端瘆得慌。
白承安给自己母亲见礼,几句话说了刚才经过。
老夫人微微颔首,无波无澜缓缓说了一句:“我已知晓,你先去忙。”
白承安府外的威风凛凛,到了寿安堂却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离开前,眼眸沉沉看了小白一眼。
小白懂他意思。
无非是让她老实些,或者对祖母尊敬些。
但她不想老实,也不会尊敬。
如果她真死在庄子上,眼前之人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大姑娘回来就好,在府里好好养一养,有老祖宗保佑,一定能很快好起来。”顾妈妈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示意小丫头拿蒲团。
小白却视而不见,直接走进几步,在老夫人跟前潦草行礼:“给祖母请安。清竹刚回府,身子还有些不适,这就回去歇息了。待身子大好,再来祖母膝下承欢,请祖母允准。”
老夫人看着小白,余光却扫过拿着蒲团有些不知所措的小丫头。
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去吧,这几日委屈你了。祖母已经命人去宫中请太医了,你一定能很快痊愈。待你大好,再来请安。”
“多谢祖母!孙女告退”
你笑得好假!
还有,你眼神里深藏着的“懒得和这个将死者人多废话”的表情,也被我发现了哦!
*
凭记忆到了她原先居住的拂翠轩,梨花皱眉站在月洞门口等她。
见小白到来,告诉拂翠居里没人。
别说之前说过的大丫鬟,连粗使婆子都不见人影。
打工人也会累的,可知道眼下没法休息。
两人在找到一个偷懒打瞌睡的粗使婆子,才知道原身院子里的人都被“借调”去别的院子使唤了。
而她娘亲给她留下的管事嬷嬷和贴身大丫鬟,却被调去浣衣坊做苦工了。
好嘛!
部门负责人不过休个病假,整个部门就散了?
侯府这职场,真该好好整顿了。
不过现在没法多想,她得把人先“救”出来。
*
宜兰园的兵荒马乱刚消停。
“姨娘,您还是先歇一会吧,”方嬷嬷将柳姨娘马不停蹄把丧仪诸事停止,管事们被她使唤的团团转,下人们也忙得一团乱,忍不住劝她,“您额头的伤总要先上点药啊!”
柳姨娘示意方嬷嬷给她肿起的额头抹上药油,也但无需揉开,在嬷嬷疑惑的眼神,直接问她:“大姑娘在做什么?”
方嬷嬷皱眉:“大姑娘带着那个憨傻的村姑,到浣衣坊大闹了一通,把管事娘子和几个婆子打得鼻青脸肿,又把原本要让青兰和赵家的一人洗完的所有白幔堆拢了,将她们都埋了进去!”
柳姨娘嘴角抽了抽,随即冷笑:“不过一些蛮力,随她去。”这次是她大意,但只要她还在管着中馈,她就别想翻身。
*
拂翠轩。
赵嬷嬷和青兰从刚才的震惊中一回神,眼泪就止不住了。
浣衣坊受些苦不过小事,只要想到小主子可能一去不回,她们差点就跟着去了。
小白安抚了几句,又说了她和梨花的“战绩”,听得两人眼泪都忘了擦。
“大姑娘,你变了,”赵嬷嬷感慨,“终于变得和夫人一样坚毅了。”
青兰也附和:“大姑娘,奴婢之前劝您不要和那人太亲近,想来您现在终于明白奴婢的苦心了。”
原身还真是差点被黑心姨娘养歪了啊!
小白心中感叹。
头绪太多,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人都找回来。
部门不能散,事情要搞起来!
一个时辰后,有梨花压阵,也因为有着进府前姨娘吃瘪的事,赵嬷嬷和青兰兵分两路,很快把院子的里人都找了回来。
院子整理,屋子打扫,小厨房烧热水,赵嬷嬷训话下人,青兰收拾床铺。
小白终于在吃了一顿不怎么可口的午饭后,倒头睡了过去。
……休息好了,开足马力上工!
小白沉沉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