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小白回到自己的卧房，刚脱下衣衫准备洗漱，突然灵光一闪。
匆匆忙忙套上衣衫，将长发编成一个大/麻花，就又跑回了工房。
工房里的下人也歇下了，见到小白去而复返，一脸惊讶。
“不用叫慕容昀，”小白阻止他们去叫人，“哦，对了，上一壶浓茶你们就去歇着吧。”
下人照做。
很快，工房再次亮如白昼，小白猛灌了几口浓茶，开始加班。
这次加班她没想过加班费，甚至都没想过报酬。
过她加班能让前线少一些死伤，她愿意天天加班。
免费的。
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小白始终没法捉住那昙花一现的灵感。
困意袭来，她将头枕在手臂上打算稍微眯一会。
可她刚闭上眼睛，刚才的灵光一现就再次出现，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拿过炭条，一笔一笔飞快落下，脑中的灵光终于被她捕捉到。
揉一揉酸涩的眼睛，小白看着眼前图纸，终于开心地笑了。
*
“殿下，该歇了。”
身后传来心腹侍卫的提醒。
陆昭这才发现，他站在那里已然许久。
他收回细线，负手开始往回走。
不远处是侍手中卫气死风微弱的烛火，可他眼前却好像在闪烁着一张满是黑炭的笑脸。
衣裳皱巴巴，头发乱糟糟，笑的时候牙齿都露出来了，看上去是那么傻，活脱脱就是个普通又平凡的村姑，就是他宫中洒扫院子的末等宫女都比她好看一百倍。
可是，那张笑脸在发光！
一朵沉甸甸的金黄麦穗，虽然比不过一朵娇养在暖房中的花朵好看，但它成熟的果实能救赎饥饿之人的性命。
她此刻就算是最丑陋的村姑，可她朴至纯的心思和追求尽美的匠心，也配得世人真心敬服。
陆昭觉得慕容昀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哪里撞了大运道，才遇到了这么一个千里挑一的客人。
不，他们现在是好友。
看他们相处，比起在京城雅思轩更加亲厚。
好友啊。
陆昭微微挑眉，加快脚步。
赶在天亮前，还能歇一个时辰。
*
天色刚浮白。
陆昭刚用完早膳，城主府那边就传来消息，西戎那边开始有动作了。
他匆匆离开。
途中，工房传来的笑声让他脚步一顿。
侧目望去，他看见两人似乎有了什么重大进展，都非常高兴的样子。
慕容昀显然是被人从卧房里喊出来的，一头长发只松松半挽，眼神慵懒又迷离，身上更是只着亵衣就在外边套了外袍。
那个白姑娘似乎说完了自己的图纸，正笑指着慕容昀的长发，说着什么“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又凑近看他的脸颊，说什么“弹走眼尾纹”，搞得慕容昀一头雾水，她却在那里哈哈大笑。
清早时尚且安静。
那姑娘的笑容仿佛清脆悦耳的铃铛，传出了屋子，传到了陆昭耳中。
陆昭抬头，好像发现今天天气格外晴朗。
朝阳开始渐渐升起，映得漫天都是亮丽的颜色，心情都跟着晴朗起来。
他收回视线，加快脚步离开。
身后传来侍卫低声交谈。
“殿下神机妙算，肯定有全胜的把握了！”
“你怎么知道？”
“你看，殿下似乎在笑……”
陆昭这才后知后觉，敛去笑容，恢复淡然。
*
在城主府和主将再次推演战事，待所有事情安排妥当，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是从给他送了晚膳过来，问他是否要沐浴。
陆昭这才想起来，今日应该要回城主府安歇了。
脑海中闪过那张黑乎乎的笑脸，觉得千机山庄的床榻也还算不错。
“来人。”
“是，主上。”
“……”陆昭突然将嘴边的话咽回去，“无事了，下去吧。”
“是，主上。”
陆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要看连弩试验进度，将人和连弩一起传来城主府即可；
若是只想用看连弩的借口，去见兄弟的……好友，那他又算什么兄弟！
就在他抛开杂念开始翻看京城邸报时，千机山庄来人了。
“……单人连弩试验成功……”
陆昭听见门外声音，还等不及自己的侍卫进来禀报，已经起身了。
“去千机山庄。”
*
陆昭没有坐马车，他利落翻身上马，马鞭狠狠一抽。
一骑绝尘而去，将所有侍卫远远甩到身后！
疾步来到工房，陆昭只看见了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慕容昀。
他视线再次四顾，确定她不在。
许是歇下了吧，明日兴许能见到。
陆昭心头开始吟饶淡淡失落。
很快，单人连弩的成功喜讯，让他将失落暂且抛到脑后。
“殿下，要不要亲自试一下？”
慕容昀一脸得意，他的眼袋乌青，笑容却异常灿烂。
陆昭嫌弃地别开脸，没去看慕容昀咧开的嘴角。
这也不是你一人功劳，得意什么！
“姑且一试。”
“好嘞！”
慕容昀乐呵呵亲自拿来刚制作完成的单人连弩。
因为带了机括，比起一般弓弩要大许多，也沉了许多。
他用小臂和手掌掂了掂重量，还算适中。
另外一手扣动机括，“嘭”一声闷响，箭矢射出。
然后，陆昭看到了第二、第三支箭矢几乎没有间隙地飞出箭匣，快得几乎他都看不清。
随着第五支箭矢射出，巨大的后坐力让陆昭都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
破空声连连袭来，陆昭惊讶地看见远处厚实无比的靶子在第三箭射中的时候，已经突然间裂开，第四和第五箭完全射空，深深扎进地面。
就是说，如果射中敌人，对方连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人哪里可比木耙，应该当场四分五裂！
如此威力……
陆昭心中一凛。
眼前又浮现那张黑黢黢的笑脸。
这个姑娘，真是千里挑一，不，万人中也不见得有此一人。
她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试用这单人连弩的人吗？
她会问自己什么？
自己可以告诉她什么？
陆昭突然皱眉。
他发现自己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且不受控制。
从来都是别人恭恭敬敬按照他的想法行事，这几日似乎是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让他难以接受。
让人带上连弩，陆昭头也不回的去了城主府。
慕容昀看着陆昭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只觉非常怪异。
转念一想，许是战事将要一触即发，也就不再多想，吩咐下去，按照图纸日夜赶工制作连弩。
*
小白在敲定最后图纸后，睡了个昏天暗地。
就像前世连轴加班一样，补眠是她最好的休息方法。
得知连弩得到了军中最高领导人的好评，甚至还被军中将领争相试用，昏昏沉沉的脑袋也立刻清醒了。
她和慕容昀提出要去掌握第一手使用情况反馈……看看军士们试用得如何。
“你……还真是仔细，”慕容昀有些惊讶。
他们千机山庄铸造的各种暗器机括，哪里会有什么“情况反馈记录”，你们爱使不使。
甲方爸爸帅气多金这不重要，但好说话就非常重要。
本着用最好的服务彰显乙方专业素养的态度，小白提出从军中将士们具体使用感觉来调整武器各项数据：“……机括扣动的力度会直接影响速度，能在快速跑动中还能不费力气地携带怒极和剑匣能最大程度发挥作用……”
慕容昀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和他的认知相差太远。
比如，他们制作的长剑剑柄不喜欢，剑客们会自己缠绕布带，然后携带时或背着或跨着，自己想法子适应就是，他们千机山庄只用铸剑，哪里还管什么“反馈”，爱买不买。
你们不买，有的是人要买。
慕容昀说完，屋子里一片寂静。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十分惊讶。
“图纸难道不是根据客人要求，改上十几遍，甚至几十遍吗？”
“什么，铸剑还要有图纸，我们的铸剑师能给他铸剑就不错了！再有名的剑客，拿再多的黄金，我们铸剑师若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使用过程中发现问题，难道不用极是调整修改吗？”
“什么，还要修改？剑客难道不懂好好保护自己的剑吗？连自己的剑都护不住，还配称剑客？”
小白：“……”
慕容昀：“……”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慕容昀微微叹气：“小白，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若是你愿意，以后就留在我们千机山庄吧。就你这独一无二的手艺，简直可以比肩我们的老机括师了。”
小白对着突如其来的橄榄枝有些兴奋。
如果可以死遁，她改头换面在这千机山庄工作，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要和东宫那个大明星善后好婚姻大事。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慕容昀笑得一脸灿烂：“小白，千机山庄还缺个少庄主夫人，你若是愿意，退了亲事嫁给我，如何？”
小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骚包小哥哥。
只见他一撩长发，朝她微微挑眉：“也就我这绝世无双的容貌，能配得上你的独一无二的绝活了，如何？考虑一下！”
小白哈哈大笑：“小哥哥，你的脸再俊，还有银票俊？请用力地向我砸银票吧，我一定努力干活，做最优秀的打工人！”
慕容昀不理会时不时蹦出来的陌生词汇，兀自朝她翻白眼：“没及笄的小姑娘，不懂风情不是你的错，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完，慕容昀就往外走；“快点，不是要去军中，我带你去。”
“好嘞，”小白赶紧收拾纸笔。
她低着头，没看见前面之人张扬自信的笑容下掩盖的失落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