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野兽发出痛苦的叫声，一把捏住了小白的脖子。
小白感觉呼吸被窒，脑袋像是要被炸开，可是她就是不松口。
直到最后一丝意识也在渐渐消弭。
眼睛胀痛至极，有泪水流出来。
小白意识模糊的想，如果可以，请让她回家。
突然，脖子被松开了……
*
陆昭屏住呼吸，冲进马车时，眼前一幕几乎让他目眦欲裂。
没等蛮夷有任何反应，他早已一剑迅速捅穿了蛮夷的心脏。
他要将这些蛮夷全部诛九族。
不，他要荡平蛮夷的国土。
不，他要让蛮夷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从此灭国！
陆昭狠狠压下心中滔天怒火，在蛮夷软塌塌朝身下的女子压过去时，他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想要把他丢出马车。
但他发现不对。
被蛮夷卸了两个手臂的女子，真正毫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正用她最后的武器、她的牙齿狠狠要在蛮夷的脖子上。
她好像听不见看不见，不知疼痛也完全不惧耻辱，只知道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把咬下蛮夷的一块肉来。
她衣衫不整，她脸色青灰，她眼珠子凸出来，她嘴角渗出蛮夷的血，可她脸上没有一丝逃避。
陆昭眼中闪过她是如何拼着让自己受辱也要找到一闪而逝的时机、在两只胳膊都被卸掉的时候作出如此脆弱又有力的最后一击的画面！
她心性是何等坚韧！
陆昭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敬佩。
“小白……松口，他已经死了，”陆昭轻声安抚，他听见自己声音在微微颤抖，但他稳住了，声音和神情尽量平稳和松弛，“我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松口……不急，慢慢来……”
眼前女子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眼神都已经涣散了，牙齿却依旧没有松开。
陆昭稍稍探身上前，一手还提着蛮夷的尸体不放，一手摁住蛮夷头颅缓缓往边上推。
女子仿佛有了知觉，眼珠僵硬地转动，缓缓地缓缓地撇向陆昭。
她保持着咬人的姿势没有放开，只是抬起眼皮朝他看。
“是我……莫怕……”陆昭声音很轻，但足够她听见，“慢慢松口，不急，慢慢来，他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你……”
女子眼珠又动了动，终于，她松口了。
陆昭眼疾手快，手上一个用力，像野兽一般的蛮夷已经被他径直从马车里扔了出去。
外面似乎还有人，接到了抛出来的尸体，毫无声息就处理了。
陆昭看着呆呆摊坐的人，蹲下身给她接上胳膊：“有些疼，忍一忍就好。”
随着“咔咔”两声闷响，女子的胳膊被接上，寻常人感觉的剧痛她却丝毫没有反应，仿佛神志已经彻底被抽离，眼前之人不过只是个喘着气的死人。
陆昭心头仿如刀绞。
他脱下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好，轻轻揽进怀里。
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安抚：“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张大哥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你都会很安全，不会再有危险，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机括，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陆昭将她拥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低喃。
一直持续，一直不间断。
马车外有鸟鸣声传来。
应该是部下催他马上回战场，但他充耳不闻。
“等这里战事结束，我们就立刻回京，京城六月里有花灯节，李记灯笼铺去年的嫦娥奔月拔了头筹，得了五百两的彩头，今年不知道是哪家？”
“或者，我们回昆仑看看，年中有小弟子的武艺大比，每年都有小弟子被师兄揍得鼻青脸肿当场哇哇大哭……”
陆昭滔滔不绝的说着。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闲情逸致知道如此寻常的生活细节，从母后去世开始，他的生活中不是卧薪尝胆就是尔虞我诈，哪里曾关心过花灯节，哪里关心过小弟子是不是会挨揍？
可他还是挖空心思在滔滔不绝，仿佛要将他贫瘠的琐碎生活全部榨干，也要说出有烟火味的点点滴滴。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突然动了动。
然后。
“哇——”
怀中人终于放声痛哭，声音里的恐惧和绝望毫不掩饰，撕心裂肺，几乎能响彻云霄。
陆昭耳朵嗡嗡作响，心口却似落下巨石。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再次出声安抚。
*
小白感觉自己刚刚从地狱走了一遭。
那样非野蛮落后的行凶手段，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竟然连报警救助的可能都没有。
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甚至可能会以最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她当然知道，她的一口细牙根本没有多少攻击力，完全是靠着一口气拼命咬下去的。
那样一个如同野兽一样的野蛮人，若是真被她激怒，她的下场可能惨烈无比。
小白后背冷汗涔涔。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两眼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
陆昭抱着人，驾马疾驰。
他不放心让被人把她送回山庄，自己又走不开，只好再次带着人往回赶。
来到自己营帐，留下自己心腹后，陆昭换上盔甲就要去战场。
可刚走出营帐又回来，叫来军医，叮嘱好好守着，才匆匆离去。
*
小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会是飞机失事，她被摔得粉身碎骨；一会是设计稿被人退回来，她几天没睡好……
隐隐约约中，她听见有人着急忙慌地在喊“大夫不好了，高热又起来了”，然后，她好像被人灌了苦药……
有时候，她意识还算清醒，似乎听见慕容昀那个骚包小哥哥在她耳边哭，一边哭一边说“都是我不好”。
再后来，她好像是真正在睡觉了，没有做梦，也没有突然惊醒。
直到在耳边听见清晰的马蹄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发现自己正在颠簸的马车上。
*
大半个月后。
小白终于回到了京城。
她在山庄了休养了几天，又把连弩设计修改完善了几次、把详细的图纸留给了山庄里的老机括师，才安安心心离开。
期间，慕容昀来看过她两次，一次是忏悔，一次是说两人永远是好友。
倒是慕容老爹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地送了她很多防身暗器，若不是小白不收银票，估计得直接送她一沓。
那个张大哥很忙，只是来找慕容老爹的时候，顺道来看了她一次。
只是，他不怎么过来，却派了一个女侠贴身保护她。
小白对他的感激已经不是说几句话能表达的，心里只当他是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挚友，准备以后的日子里随时为他两肋插刀！
回到京城，小白向护送她回京的女侠表示谢意。
“李女侠，我已经平安到家了，多谢你一路护送，非常感谢，”小白想了想又说，“如果昆仑山那边有事，你随时来找我。”
李萍持剑拱手回礼：“不敢当姑娘一声谢，若不是姑娘的连弩，战事也不会这么顺利，姑娘居功至伟。”
只是，她还是不放心就此离开。
正当她犹豫时，看见一个脸色黝黑但身量高大的女子出门迎接小白。
她比一般壮汉还要高出一个头，腰间挎着长刀，下盘扎实，呼吸内敛沉实，李萍心中掂量此人实力。
小白介绍了梨花：“她是我表妹，功夫不错，有她在，女侠放心。”
李萍想起雅思轩就在京城，这才放心离去。
*
小白洗漱后，吃了一碗梨花阿奶亲手擀的鸡蛋面，这才感觉整个人放松下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梨花抹掉了脸上的妆容，又换回自己的包包头，瞬间从一个神色严肃的中年女子变回了原本模样，“俺可担心你嘞。”
小白简单说了自己西北之行经过，略过了那桩事，又问了梨花出行的结果。
“俺回镖局，跟着镖师走了两趟江浙镖，俺路上又仔细学了功夫，还在苏杭多呆了几日，”梨花嘻嘻笑，“姑娘交代的，俺都完成了。”
*
小白的铺子是在半月之后选定的。
选在了最热闹的街市上，两个装修精致的店面。
老板原是做女子首饰铺子的，只因族中有急事，不得不临时转让，小白就盘了下来。
开业打算在一个月之后，她的主营是音乐盒。
对，音乐盒。
梨花在苏杭一代看了许久，几乎没有看见小白和她描述的音乐盒。
“机括转一下，会有乐声响起，还有跳舞的小人，若是一般店铺里没有，就看看西洋那边过来的小玩意……”
梨花找这个方向找了许久，只听说有某家商户小姐送了一个舶来品给知府家的小姐，听着描述很像，但具体没有亲眼见过。
“如果没有，那就照着这个清单上，一一采买齐全……”
梨花确定没有，就照着小白的单子，两次走镖的期间，基本买齐了。
如今，只要小白做好设计，再找雅思轩帮忙铸造就行，这是她曾经和慕容昀确认过。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府里如何？”小白忙里偷闲问一句侯府。
梨花撇嘴：“除了大公子来问过几句，知道您吃斋念佛祭奠长辈，叮嘱下人们好生照顾，才依依不舍离去，侯爷和老夫人从来不曾问过一句。”
小白不以为意。
只是，想起东宫那人，突然心中有些闷：“东宫没有消息吧？”
梨花摇头：“没有。倒是听说太子身体大好了，下个月宫里要办百花宴，前几日送了帖子过来。二姑娘没有帖子，老夫人就让顾嬷嬷来说项，要带二姑娘一起去，被赵嬷嬷拦下了。”
小白看着梨花递过来的帖子，想起可能要见到东宫那个大明星。
心里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