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大夫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待看见地上的血都流了一滩了，实在忍不住刚要开口。
却见眼前影子一闪，眼前之人从窗口掠出，一个眨眼就消失无踪。
“主上！”大夫大惊失色，“你的手还没有包扎！”
回答他的只有飘过来的一阵风。
*
陆昭趴在屋顶一动不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天色黑了下来。
他看着“小白”和一个老太太交代了几句后从那小院子出来，笑眯眯和街坊邻居打着招呼，不紧不慢去隔壁街屠户的肉摊上割了两斤肉，回去的路上又称了半斤茯苓饼，然后又慢悠悠回到小院子，再次和街坊邻居打招呼，笑呵呵说“今晚阿奶做臊子面”。
掌灯时分。
小院子里隐约传来祖孙两人闲聊声，以及臊子面的香味。一刻钟后，是洗刷碗筷的声音，“小白”似乎似乎在说她要开铺子，专门卖音乐盒，老太太笑着说“好好好”。
然后，一个屋子亮起了油灯，隔着半开的窗户，陆昭看见了“小白”伏案画图。
一切都非常正常。
陆昭却依旧一动不动趴着。
随着夜色渐深，屋子里的烛火熄灭。
陆昭心跳开始剧烈起来。
他隐约听见了瓶瓶罐罐的声音，然后是细微的水声，仿佛有人在净面或者洗漱。
又过了半刻钟，小院子的后门有声音传来：“姑娘，该回了。”
陆昭手心开始出现冷汗。
他悄悄绕过去，看见小院子后门走出来一个女子。
月色朦胧，但陆昭还是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没有什么面容普通布衣荆钗如同村姑一般的“小白”，而是容貌秀丽一身素雅长裙的侯府贵女白清竹！
就是那个他不久前在宫中见过的侯府嫡长女，就是他深感嫌恶厉声吩咐后很快将她赶走的白氏！
她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陆昭狠狠捏紧拳头，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也许，小白还在那个小院子里？
也许，白清竹和小白是故人？
陆昭知道自己在欺骗自己，但还是存了最后一丝侥幸，悄悄掠去小院子房顶，细细查看。
小院只有两间屋，一屋空着，一屋中老太太已然安歇。
他没去猜她是如何做到全然不同的两幅面容，只觉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彻骨的寒意将他彻底淹没。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
陆昭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东宫的。
到书房时，一群幕僚正焦急等着他。
他刚踏进书房，有人竟惊呼出声：“爷，您遇刺了？”
陆昭皱眉。
小安子小心翼翼递来帕子，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撕下面具时，不慎将手上的血涂到了脸上。
“无碍，”陆昭心不在焉地坐下，听着幕僚回禀着急事。
贵妃一党私开铁矿、铸屯弓箭一事已然铁证在手；二十万大军中有六万已悄悄抵达京城一百里外；贵妃为二皇子定下镇南大将军的嫡长孙女……
“……太子殿下？”有人幕僚发现今日的太子似乎在神游天外，忍不住出声提醒。
陆昭收回心神，暗中狠狠捏紧拳头，痛感让他神志清明：“继续。”
两个时辰后，幕僚离开。
书房终于寂静下来。
小安子带着人来给陆昭洗漱，准备安置，却被他挥退。
可他也不敢真退下，只好站在一旁等候随时被差遣。
可今晚太子爷和往常不一样。
他就站在窗前，抬头静静看着天边月亮。
小安子心中奇怪，这不年不节的，月亮也不圆，有什么好看。
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直到天边浮起鱼肚白，小安子都打了好几个瞌睡，可他醒来太子殿下还是这么静静站着。
小安子有种错觉，眼前之人仿佛已经枯萎。
*
小白中午忙到很晚才用午饭。
谁知，食盒是送来了，却是两个。
小白疑惑。
青兰回答得有些有些不太确信：“是……宫里一个叫小安子的公公送来的，说是太子殿下那里新来了一个御厨，最拿手各色小点心。”
小白张嘴又闭上。
她想问能不能在食盒上面下点毒，好毒死东宫那个太子大老爷。
当然，这种气话不能说。
*
傍晚时分。
陆昭看着眼前看着瓷瓶里像胭脂又不是胭脂的膏状物什，用食指捞了一些抹在手背，然后发现无论如何都很难擦掉。
她真是聪慧异常！
陆昭心中感慨。
正好小安子从侯府回来，他低着头似乎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回话。
“说吧，”陆昭隐约猜到结果。
小安子打开食盒，如何送去，原样返回。
虽然猜到了结果，陆昭依旧心中郁闷难当。
昨夜他想了很多，那句她所说的“他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他”几乎像是利刃，现在只要想起就像是在剜他的心。
*
小白收到了张府帖子，邀她过府赏花。
她很意外，但以身体不适回绝了。
第二日，宫中贤妃娘娘请她入宫。
小白在知道贤妃娘娘和皇后原是手帕交后，心中警铃大作从。
她推脱不了，只好简单收拾一下，跟着来接她的嬷嬷往宫中而去。
长春宫百花盛开。
小白无心赏景，低头跟着嬷嬷往正殿边上小偏殿而去。
偏殿里，贤妃娘娘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金剪子修剪盆景，看见一身素简罗裙的小白，眼底闪过一丝微讶，但很快隐去
她缓缓放下剪子，慢慢走回窗前朝南的正座，优雅端庄地坐下，才笑眯眯朝小白招手，“清竹丫头吧，多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微微转头吩咐宫女：“快快赐坐。”
虽然转头，视线去一直未曾离开。
看着小白神色平静到几乎有些沉静，像是阅尽千帆的从容，又像是大彻大悟后的透彻，总之，她的平静从容让她有些惊讶。
她突然明白，太子爷眉宇间的沉郁是为何了。
一人有情，一人无意。
之前还信誓旦旦，看见眼前姑娘后，贤妃娘娘有些担忧了。
白府的大姑娘，似乎有些超过年龄外的明悟，有些事情到了她这年纪才看明白放手的事情，白大姑娘似乎已经看透了。
“臣女谢过贤妃娘娘，”小白恭敬行礼，声音低沉从容，然后，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坐下。
贤妃娘娘心头轻轻一跳。
在她宫中做客的，除了上了年纪的老封君，就是公侯之家的张家夫人，都是小心翼翼只坐半边椅子。
而眼前姑娘坐得踏踏实实，不过表明她无所求，甚至也无所惧。
不好办！
贤妃娘娘捡着小姑娘家喜闻乐见的话茬闲聊着，却发现眼前姑娘既不热络也不疏远，能接话但不主动说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外面有人大声禀报：“太子殿下到——大公主到——”
话音刚落，大公主像只蝴蝶一般飞了进来，身后一脸从容的则是太子陆昭。
小白像是非常识趣，行礼后就要起身告辞，一脸不愿打扰的恭谦表情。
贤妃娘娘心说要遭，但马上急中生智，“公主和白大姑娘不熟悉，殿下可愿意帮本宫送一送白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