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屋内一片寂静。
小白说完,静静看着他。
眼泪大颗大颗地流淌下来,她却没有哭。
陆昭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细针在不停的锥刺,疼得他不由自主微微拱起了脊背。
他之前根本无法想象,她竟然是他几乎要忘记的未婚妻白清竹。
“……清竹,”陆昭艰难开口,“那时如此对你,是我的不对,就让我以后的日子里好好补偿你,再不然,你现在打我骂我都可……”
他喉头艰难滚了滚,半晌才从齿间挤出一句话:“只求你,不要退婚。”
小白看着他还是“张大哥”的模样,心里酸楚。
他在西北帮过自己数次,甚至还救了自己性命,她“张大哥”心存感激,却无法对陆昭再有什么心悦之情。
她移开视线,不想却看那张脸,最后,她叹气:“昆仑,是再也去不成了,是吗?”
陆昭心中莫名焦急,“可以,你想去哪里都成,这天下以后也是你的天下。”
小白微微摇头:“不是,这里与我无关。”
陆昭微微皱眉。
“这里与我无关”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出来。
正想着在要和她多说几句话,外面有声音传来:“殿下,阁老们那边说有急事相商,已经在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陆昭微微蹙眉,只做未曾听见,外面那人却直接闯了进来,在陆昭微怒的眼神中低头走进,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才抱拳行礼:“属下无礼,请殿下责罚。”
那人未得惩罚,在陆昭眼神示意下退下。
屋中又只剩下两人。
小白不想知道陆昭的秘密,刚要识相地离开,却不经意瞥见陆昭微变的脸色。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眸色危险莫测,视线接触到小白的眼神,很快收敛。
“清竹,陆晨假死脱身,现在已经逃出京城往东边而去,东边还有他残留势力,局势不容乐观,我现在要回宫处理。你这几天在府里莫要出门,待陆晨真正伏诛才算解了危机,切记。”
小白捂耳朵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听了只有太子和阁老才知道的大机密,心中顿时一惊。
“莫怕,我会派人护你周全,只是,这几天要委屈你在府里待着,会闷一些,你且忍一忍,相信我,很快就会过去。”
陆昭起身,绕到小白身边,微微俯身,与她几乎平视:“或者,你不想留在京城也行,我送你去昆仑,只要你想,留到什么时候都行。”
小白神色惊疑不定:“那——”
婚约是不是可以取消了,她留在昆仑,他另外娶妻。
陆昭缓缓靠近她,清晰地看见她眼神中的躲闪,然后,轻轻侧脸,在她耳边轻声开口:“你想在留在哪里,留多久都行,哪怕住在昆仑一辈子,都可以。”
小白震惊转头,脸颊擦过他的嘴唇,心口突地一缩,但她暂时没功夫想这些:“那、那你、你的——”
陆昭在她耳边低语:“我不会退婚,那是两家长辈生前定下的婚约,哪里有小辈擅自做主取消的道理。你在昆仑留一日,我就等你一日。你若在昆仑留一辈子,那我就等你一辈子。但是,清竹,你无论在哪里,始终是我的未婚妻,一日是,一辈子都是!”
说着,他在嘴唇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不过几息的功夫,门外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小白愣在当场,脑中乱哄哄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又独自呆坐良久,才起身出门。
出门才看见一群黑衣侍卫在等她。
为首一人说是太子的亲卫,这几天负责保护她的安危。
脸上妆容擦去,小白找了幕篱戴上,才离开了雅思轩。
上了马车,小白摘下幕篱,心里还是有些乱。
心中想着事情,手指不经意撩开帘子也没发现,直到侍卫提醒她才想起她脸上没了易容。
摇摇头,心中告诉自己以后且不可如此鲁莽。
*
京城突然戒严了。
老百姓都只以为是二皇子的同党在作乱,纷纷猜测太子还要多久才能平息。
谁知道,没一个月的功夫,二皇子“死而复活”了,他带着大批人马突然攻城,扬言是太子的人杀了先皇,甚至拿出了先皇遗诏,说他才是先皇最后认定的储君人选。
全京城人心惶惶。
太子陆昭一身戎装手持长枪,骑着骏马而来。
他的身后,是这几日消失已久的京畿卫和京城巡防营。
胆子大偷偷跟着看热闹的百姓这才知道,装备精良的京畿卫和京城巡防营原来不是被二皇子吓破胆,而是故意影藏了踪迹,这才让二皇子破釜沉舟敢于一博了。
显然,陆晨也有些震惊。
他在京城的秘谍都说这两支精锐都在这一个月内已经被悄悄灭了一大半了,根本已经没什么战力。
谁知,全都是陷阱!
不过,就凭这两支精锐,也抵挡不了他的人马。
多年前,他的母妃就给他留了退路,眼下,京城已然孤立无援,只要他拿下京城,下一任皇帝就是他。
“陆昭!”陆晨骑在马上,仰头看着立在城门上的长兄,一脸杀气,“你为了龙那把龙椅,竟然弑杀亲父!今日本王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替父皇报仇,你若是知错,跪下向九泉之下的父皇谢罪,本王今日或可留你全尸!”
话音刚落,他身后有人立刻呼应,“杀了他为先皇报仇”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城外士气高涨,城内倒是默不作声,显然,陆晨气势上占了优势。
谁知,城墙上一直沉默的陆昭突然拿起一旁连弩,“咻咻咻”几个连发后,只听破空声连响,陆晨身后几个的应声虫随之惨叫后落马。
有人上前查看,不仅惊呼:“殿下,他们被一箭穿喉咙,已经咽气了!”
这一声惊呼让路程大军军心动摇起来。
陆晨刚才的先机,尽数消失。
就在路程刚要沉声命人架起盾牌时,却听陆昭声音远远从城墙上传来:“你说是孤杀了父皇?你和马氏心狠手辣,且这一手脏手泼得可真是厚颜无耻啊,陆晨!可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人,你可还认识?”
陆晨见城墙上有人拎了一个缩头缩脑的人过来,定睛一看,几乎目眦欲裂。
他,怎么还活着!
高常德狗搂着背,被人像死狗一样拖上了城墙。
他一脸灰败,感觉脖颈处架着的钢刀锋利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只得哆哆嗦嗦把当日之事说了出来:“……贵妃娘娘亲手给陛下煮了茶……陛下毒发后,她亲眼看着陛下咽气……”
城内一片安静,城外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陆晨心跳加速,他朗声辩驳:“你胡说,是陆昭杀了父皇,就是陆昭,你个阉人,你胡说!”
说到最后,他竟然有些慌乱起来,他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本、本王有遗诏,父皇临死时前封本王为太子,陆昭,你已经被父皇废了储位,今日,你若是投降,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本王还能留你一命!”
陆晨手下又禁声了,目光齐刷刷看向城楼上的陆昭。
陆昭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他朗声质问:“你说父皇留下遗诏,当时可有哪位阁老或翰林做见证?”
陆晨似乎早就想好对策:“事出突然,没有见证人,但遗诏绝不会作假,是由父皇死前亲手书写。”
陆昭微微侧目,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出来:“二殿下,可否让老臣看一眼先皇遗诏,老臣伴驾三十年,对先皇一手墨宝了然于胸。”
陆晨顿时愣住,随即否决:“王阁老,你现在是陆昭的人,你当然会偏袒他,本王不信你。”
谁知,王阁老笑着看向他身后:“路学士,二殿下不信老臣一人,你可愿与老臣一同辨别。”
陆晨刚要阻拦,却见一个中年文士策马向前:“既然王阁老愿意和下官一起甄别,当是好事,也可还殿下一个清白名声。”
陆晨手指抖了抖,但很快镇定下来:“路学士,你还信不过本王不成?父皇遗诏,尊贵无比,有人质疑已是大不敬,竟然还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眼看,你们置先皇于何地,你们置皇室颜面于何地?亏你们还是父皇倚重一生的忠臣!”
路学士有些迟疑,却听王阁老讽笑着开口了,他的视线略过迂腐的路学士,又转到陆晨脸上:“老臣只想和路学士两人验看,何来大庭广众?二殿下莫不是心虚,或者说,遗诏本来就是伪造的?既然二殿下说先皇驾崩前手书而成,那先皇驾崩时二殿下就在先皇身边?为何当时不叫御医?再者,先皇驾崩后二殿下有很多机会拿出遗诏,又为何等到兵临城下再遮遮掩掩的将遗诏告知众人?二殿下,你可否回答老臣?”
话音刚落,路学士看向陆晨的眼神就带了质疑,尚且不等他开口,陆晨躲闪了一下,很快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尔等不过我陆氏皇族的臣下,你们一再以下犯上咄咄逼人,到底有何图谋!”
王阁老不说话,朝着路学士摇摇头。
他的意思很明确,遗诏有问题。
路学士脸色渐渐变白,他还要再劝说,却见陆晨大手一挥:“将士们,父皇死于非命,他所谓的忠心老臣却一再阻止本王报仇,既然讲理不成,那就硬闯!将士们,听我命令,今日只要能拿下陆昭人头,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众人被陆晨蛊惑,纷纷举起武器就要攻城。
陆晨准备已久,手下兵强马壮,眼看他们就要一鼓作气冲破城门,却听不远处有轰隆隆铁蹄声飞快传来,陆晨的手下有人开始惨嚎。
大家转身一看,最外面的兵士有的被射穿心脏,有的被射穿头颅,已经彻底咽气。
这是什么厉害的武器,那些又是哪里来的士兵?
轰隆隆的铁蹄不过瞬间就到了眼前,马上人各个身着铁甲,不同别以往,他们身上背的弓箭形状有些奇特。
而这奇特的弓箭竟然不但能连发,甚至威力惊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陆晨的人已经死伤过半。
陆晨自己也被连弩射中了左臂,血流不止,突然,他朝着城楼上的陆昭叱骂起来:“陆昭,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到底设了多少陷阱!看着我一步步踏进来,你一定很开心吧!”
陆昭站在城楼上,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城内假装混乱,城外佯装失守,他的确布画了一番功夫布置,但只要今日陆晨能进入瓮中,这点心思也值了。
就在陆晨的颓势尽显,眼看就要大势已去时,突然,他看着陆昭阴恻恻地笑了。
他踉踉跄跄站到了一个士兵的尸体上,朝着城楼上众大臣哈哈大笑起来,就在众人不解时,他突然开口了:“王阁老,赵将军,还有今日跟着陆昭前来的各位大臣,你们陆昭以为今日胜了本王今后可天下太平,你们哪里知道,陆昭又哪里得上是什么贤明之人?”
王阁老众人眼睛都没眨动一下,陆晨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小人而已。
可是,路程下一刻语出惊人:“你们不知道吧,陆昭的未婚妻白清竹早就没了清白,她半年前偷偷跑去西北,途中马车被几个蛮夷截获,她——”
“陆晨!”陆昭突然暴喝一声,飞快举起手中弩箭就是连射四发,“你弑杀亲夫、伪造圣旨、谋逆造反,一盘一盆脏水往孤身上泼也就算了,眼下,你竟然还要污蔑孤的未婚妻,你真是其心可诛!”
陆晨眼看几箭连发,他慌忙中拉扯着士兵给自己抵挡,到底还是躲不过,大腿和肩膀连中两箭,一口血“噗”的喷出来,可他依旧憋着一口气大叫:“陆昭,你慌什么,如果我是瞎说,你又做什么急着杀人灭口。王阁老啊,你们睁大眼睛悄悄,若是陆晨登基,以后凤坐上母仪天下的,又会是什么腌臜货色,你们——”
又是几箭连发,陆晨胸口瞬间被豁开了一个大洞,“嘭”的一声向后倒去,再也没了声音。
王阁老等人眼神奇怪地瞧着陆昭,赵将军有些鲁直接,竟然直接开口质询:“殿下,那逆贼陆晨所言是否确有其事,事关女子名节,还是您的未婚妻,可马虎不得一星半点?”
陆昭脸色平静,直直瞧着赵将军,一身杀气未曾收敛,竟然将半生戎马的赵将军盯得有些浑身毛骨悚然,他在这杀气腾腾的目光中不自觉后腿了半步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胆寒,但想起百丈之外的陆晨竟然被他射成了刺猬,心说自己就算百步穿杨也做不到这个准头和臂力,知道自己打害怕从哪里来了。
刚要低头行礼退到一边,却听陆昭却朗声开口了:“孤的未婚妻人品贵重,性资敏慧,从未有过一丝行差踏错,何来名节有损一说,陆晨满口污蔑,你等竟然会轻信与他?”
众人心中松口气,无损便好。
却听陆昭再次开口,这次声音用了内力,城门前后方圆几十里都是他朗朗之声:“孤今日能平了今日之乱,诛杀逆贼陆晨,白清竹有一半宫濑,孤将这天下分于白清竹一半,若天下人有不满,可直接问问孤手中这连弩,或者,直接滚出我大衍!谁若敢妄动,陆晨今日,就是他的明日!”
现场鸦雀无声!
*
白府嫡女白清竹再次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可她本人却没功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太子陆昭成功诛杀逆贼后,两人的婚期也迫在眉睫了。
太子陆昭力排众议,将登记大典和帝后成亲放在了一起,虽然有礼部和内务府在忙,可小白还是忙坏了。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日就要成亲,小白心中突然有些迷茫和焦虑。
她这几日一直没有再做那警示之梦,所以她不知道之前的梦到底什么时候会应验,依靠对方的喜爱,她不知道若是喜爱褪去,她会不会一个不慎就会被发落到冷宫里去。
今夜是满月,小白倚在美人榻上朝夜空遥望。
她对着明亮的月色心中禁不住幻想,如果可以回到现代,那该有多好。
*
第二日一早,太子陆昭竟然早早出宫,来侯府迎接新娘。
他一身大红喜服,脚步轻快,带着喜娘在赵嬷嬷的带领下,往后院而去。
谁知,新郎官来了,新娘却没有找到。
一众人只差将侯府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新娘白清竹。
*
眼前一片黑暗。
小白迷糊中伸手一摸,床头灯柔和地亮了起来。
她打着哈欠起床,心说去国外拿奖还真是个力气活。
行了,不能赖床了,她还有个项目要去竞标,不止不能赖床,可能还要加班连轴转。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