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刚踏入结界，周身温度便冷了几分，赵雪满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双通红的眼。
那魔族的脑袋离她不过半寸，她下意识拔剑，长剑初露锋芒，又被一双手推了回去。余峰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回头。
她回身看去，就见方才的魔族已经面色如常地转身走向同伴。
魔族似乎看不见他们。
定是余峰又用了什么法子，赵雪满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道：明明是个剑修，也不知他上哪学来那么多法修的本事。
她冲余峰竖起大拇指，不顾他疑惑的目光，转头打量起四周。
天色如墨，黑沉沉的悬在空中。
她眼前是一条很长的大街，街道两侧砖墙耸立，只有几盏破旧灯笼被随意地挂在上面，灯笼闪烁着昏暗的光芒，街道尽头有一队魔修在巡防，方才离她最近的那个魔修便是其中之一。
赵雪满拉着余峰的佩剑，悄无声息地穿过巡逻队，往街道里头走去。
越往里走，尽头的光芒越盛，直到走出长街，眼前才豁然开朗。
此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四周摆了许多凶神恶煞的石像和血旗，看起来很是诡异。
可祭坛中间却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干足有十人合围起来那么大，繁盛的枝叶将整个祭坛笼罩其中，最令赵雪满惊讶的是，这树不开花，不结果，甚至没有叶子。
黑褐的粗糙枝干上竟长满了珍珠，一簇簇堆着，远远看去流光溢彩，与四周的石像血旗格格不入。
这个祭坛的光芒就是树上的珍珠发出的，赵雪满看了片刻，便觉得刺眼，以她现在的修为，便是直视太阳也无碍，怎会觉得一树珍珠刺眼。
其中定有古怪，赵雪满正欲再看，眼前忽然一黑，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她的眼睛。
“别看。”
感觉到手下轻颤的眼睫，顾瞻心一动，顿觉失礼，在她挣扎前收回手，低声道：“抱歉。”
“树上的珍珠聚集了天地灵气，即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也只能直视神树半柱香的时间，否则元神必定受损。”
“原来如此。”赵雪满干笑几声，配合地低下头，这一低头，就看见树根旁带着的一株小簇秋风落，又细又黄的小草堆在树根旁，像是刚刚长出的。
是了！秋风落喜食瘴气，此处魔族众多，自然会有秋风落！
若她没记错，此物正好可解凤伊真的毒。
赵雪满抬脚往树下走去，没走出几步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拦住去路。
她皱眉，神色有几分不耐：“又是结界。”
“不，这是三珠树汇聚数千载天地灵气后，释放出的灵力屏障。”
顾瞻走到她身侧，清冷的目光在满树珍珠上扫过，接着道：“此树世间仅有一棵，传闻它是天道遗落的碎片，也是人与天唯一的联系。若能打开三珠树的屏障，便可向它许一个愿望，且所求之事必定成真。”
“这么厉害？”赵雪满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巨树，疑惑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顾瞻也皱眉，此树在百年前几乎人尽皆知，怎会不曾听过？
他道：“三珠树本就难寻，世间见过此树者屈指可数，或许被世人遗忘了吧。”
也只有这种可能，赵雪满没纠结此事，只道：“我们先去救人，再回来取药。”
“不必了。”顾瞻说话间，一股强大的威压当空落下。
“无知小儿，竟敢擅闯我魔界！”
被发现了！
她抬头，就见空中出现一团浓浓的黑雾，只能隐约看见雾气中站着一个人。
是在客栈抓人的那个魔族大能，赵雪满和余峰对视一眼，却见他抬手掐了一个诀。
赵雪满只觉得压在胸口的窒息感顿消，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稍安勿躁，说的不是我们。”
那魔族还在叫嚣，四下却无人现身，奇怪的是，赵雪满和余峰大咧咧站在树下，他竟也看不见似的。
不多时，一道惊呼起，暗处的石块间飞出一人，她被重重摔在地上，萦绕在四肢的魔气才渐渐散去。
赵雪满看着熟悉的面孔，表情一言难尽。
白羽秋，又是她。
白羽秋此时异常狼狈，身上受了几处伤，神色却还算镇定。
她匍匐在地，抬头对高出的魔族道：“你不就想找人献祭吗？放了我，我知道一个人，她也是至阴之人！”
赵雪满抬起的脚默默收了回来，白羽秋又想卖队友，幸好她没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出手救人。
不过，白羽秋在秘境中应当只认得他们几个，赵雪满有几分好奇，她所说的到底是谁？
“哦？”魔族声调懒懒的，似乎不大感兴趣。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成败在此一举，白羽秋握拳，低声道：“与我同行的女医修便是至阴之人，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大人若不信，可用星罗盘查看她的生辰八字！”
竟是水月，赵雪满不由叹息，水月生性善良，从不对人设防，又不知晓竹屋之事，自然对白羽秋坦诚相待。
但苏闻燕知道，她若在场定会提醒水月，如此看来，苏闻燕和他们并未关在一处？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静观其变。”
赵雪满看了眼余峰，他的结界连化神期都无法察觉，一会打起来，他们总还是有胜算的。
一路以来，她已越级战斗数次，每一次修为都精进一些，若是能与化神期一战……
赵雪满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战意横生，檀皿剑感受到她的心境，发出一声嗡鸣。
因变故发生在结界中，魔族并未察觉，只饶有兴趣地看着白羽秋，道：“她修为不如你，你才是最好的祭品。”
白羽秋却摇头道：“可她有一颗至纯之心，献祭之人灵魂越是纯粹，阵法就越强不是吗？”
的确如此，赵雪满看着已经从地上站起身的白羽秋，眼中露出一丝嫌恶。
魔族闻言大笑，声如雷霆，震得人耳朵生疼。
“那医修已是我囊中之物，你却想拿她与我谈条件？可笑！”
白羽秋却道：“她的确在你手上，可祭品若非心甘情愿，死前带有怨气的魂魄又怎会纯粹？”
“我能让她心甘情愿赴死。”她缓缓道。
“蛇蝎心肠！”赵雪满咬牙。
不用想也知道，白羽秋这般阴险狡诈之人，会如何对待水月。她压下眼眸，忽然对身侧的余峰道：“若是出手，你可有胜算？”
顾瞻看着她腰间不断颤动的双剑，颔首道“你只管去。”
有他这句话，赵雪满便放心了。
她虽然莽，却不敢打无准备的仗。魔族凶悍，修为涨得也比人要快许多，是以在数万年前，人类一直受魔族侵扰而无可奈何，直到魔族被灭的前一年，青莲仙尊发现了魔族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们眉心的魔血。
魔血就如人的灵根，妖的内丹一般，是每个魔族与生俱来的东西。
但魔血与灵根内丹等不同的是，它极为脆弱，弱到一种什么地步呢？赵雪满想起当年师父曾与她说过的笑话，说有一个魔族受伤昏迷，村口的小儿见了，觉得他额间的血印甚是奇怪，便用树枝戳了一下，就这么把一个元婴期的魔族给戳死了。
就是这么脆弱。
所以，她抬头看向头顶重重黑雾，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根细长的丝线，线是透明的，若非在三珠树的照耀下泛着冷光，寻常人完全看不见这线。
这法宝顾瞻从未见过，但他很快看懂了赵雪满的计划，因为赵雪满此时正将丝线缠绕在剑柄上，打了一个往生结。
顾瞻蹲下身，想取过另一根丝线帮忙，却被赵雪满喝止，她解释道：“此物名为蚕月，别看它细软，实则是蓬莱天蚕丝制成，是世间最坚韧锋利的丝线，若无玄铁所制的指套，你的手顷刻就会被切断。”
顾瞻垂眸看去，发现她玉色的十指上果然戴了黑色的指套，眼见她将一把剑缠好，又将丝线的另一头藏于腕上的黑色镯子中，这镯子自然也是玄铁所制。
他不由好奇：“你如何想到这法子？”
那头魔族已经与白羽秋达成交易，赵雪满加快手上动作，随口道：“瞎想的，怎么，你也觉得我这么做是剑修之耻？”
自从她那天用双剑绝处逢生后，外界对她的评价便有了争议，一拨人夸她敢于打破剑修的古板陈规，后生可畏；另一拨人则骂她有辱剑道之风，剑修对战最重要便是一心一意，她却妄想使双剑，急功近利，投机取巧。
这些赵雪满都听过一二，但她从不放在心上，于她而言，剑是她自己的剑，道也是她自己的道，好坏都是她一个人的事，何必在意旁人看法。
他们又帮不上忙。
检查好佩剑，赵雪满对余峰道：“我且去试试，你先别插手。”
顾瞻点头，看着她身若游龙，几息之间飞身而出，人未至，手中长剑已带着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朝空中的魔族斩去。
异变突生，那魔族反应也快，侧身躲过赵雪满的长剑，见来者是个金丹的小女娃，不由大笑：“老子活了数百年，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如此不自量力！”
“金丹女娃，你可是来送死的？”
赵雪满没回话，她全身心都系在自己的剑上，一击未中，她抬手气势，霎时间挥出几十剑，剑气从四面八方将魔族包裹，又被魔气震碎。
上空战得正酣，白羽秋却看向另一侧，自赵雪满冲出来后，余峰便将结界撤了，此时正负手而立，看着空中的战况。
白羽秋想起方才与魔族谈的交易，磕磕巴巴解释道：“余道友，我、我刚才只是缓兵之计，我逃出来只是想寻求援兵。”
她说罢，见余峰恍若未闻，咬咬牙继续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你去问水月姑娘和云道友，是他们想法子送我出来的。”
她说了许多，却见余峰连个眼神都没给，满心满眼都是赵雪满的影子。不该是这样的，她闭上眼，心中的不甘翻涌而出，从见余峰第一面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
谁敢抢，她就杀了谁。
白羽秋睁开眼，眼底一丝红光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