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顾瞻坐在石头上，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才过了一小会，他的眉梢已经被雪染白。
赵雪满走后，他便察觉识海中灵气暴涨，想来是在神境中吸取的灵气还未纳为己用。
神境乃神的执念化成，其中蕴含着那位神君对这世间的一切感知，某种意义上说，它是真实存在的小世界。
自然，在那个小世界得到的东西，受过的伤也都会带出来。
但他不明白……
顾瞻竖起两指抹去眉上的雪，冰凉凉的触感极为真实。
为何只是打个坐，再睁眼时，他就回到了百年前？
凌霄峰上白雪皑皑，这里是他闭关多年的地方，不过短短几个月，于他而言已像阔别千万年。
再次站在陡峭的山峰上，他却没有半分愉悦，反而生出一丝惊恐。
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吗？
冰天雪地间传来一声叹息。
这叹息像一个独行的老者，又像来自山河湖海，世间万物都随之一叹。
顾瞻眸光一闪，声音冷若冰霜：“天道。”
“正是老夫。”
风雪骤停，还未来得及飘落到地上的雪花形成飓风，一道身影踏雪而来，在风雪中逐渐清晰。
天道容貌平常，眼中却有海纳百川的宽容与温和，看起来就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是。”
顾瞻毫不犹豫道：“送我回去。”
老者掀起皱巴巴的眼皮，有些诧异：“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顾瞻从善如流，换了个说法：“怎样才能回去？”
“回去？孩子，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顾瞻眯起眼，对上天道的眼睛，沉声道：“此话何意？”
天道摇摇头，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缓缓道：“何必明知故问。修行之人当顺天而行，你与她无缘，强求不得。”
“呵！”顾瞻嗤笑一声，未因眼前的老者是天道而退让半分，“你说无缘便无缘了？”
“我会到她身边，是你出了纰漏吧？”顾瞻眯起眼，直言道，“你如今又将我送回，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天道捋了捋小胡子，低声道：“孩子，你只说对了一半。”
天道话音刚落，四周的冰雪骤然消失，顾瞻转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之中，他不由想起上次渡劫时窥见的天机。
当时他便是在这样的虚无中，看到了那本书。
他侧目看向虚空中浮现的金色华光，光芒渐消，两本书并排浮在空中。
顾瞻皱眉，为何多了一本？
他缓步上前，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像即将要触碰一个不为人知的，天大的秘密。
一本仍是黑色书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写着《问天》二字，他上次便是从里面窥见了天机。
而多出来的另一本……
他转头看着粉的红的黄的色彩斑斓又略显矫揉造作的书封，沉默片刻，垂眸细看，这本书也有书名：《穿越之爱上冷师兄》
顾瞻：“……”
下一刻，他的表情僵在脸上。
面前的书无风自动，翻开的第一页赫然写着“赵雪满”三个字。
顾瞻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三个字。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全是关于她的细节。
她总时不时地神游发呆，她身边出现了一个叫“系统”的非人非魔的东西，她奇特的修炼方式……
原来，他并非穿越百年，而是意外穿到了另一本书里，赵雪满也不是他在天机中看到的那个女人，而是另一本书的角色？
他喃喃道：“竟是如此……”
“你都知道了。”天道的语气带着叹息，“孩子，你们是两本书的角色，本不该有任何交集。拨乱反正，各归各位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这本书的主角，唯有你归位，才能让这本书，也就是这个小世界继续运转。”
“孩子，你才是这个世界的救赎啊！”
顾瞻沉默许久，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若我继续待在这本书里，那我好不容易得来的道侣就要没了？”
正要打给这位继承人打鸡血的天道：“……”
天道：“孩子，你是不是抓错了重点？当务之急是拯救世界！”
“毁你机缘的人不是她，你亦不是她的命定之人，何苦纠缠？”
“只因你误窥了天机，而那姑娘又意外有了自主意识，两本书便发生了错乱，唯有你们牺牲小我，才能成全这两个微小的世界啊！”
“若我不愿牺牲呢？”顾瞻抬头，视线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上，“你又怎知，这一切不是顺天而行？”
老者的身形浮现在空中，他的手轻轻一抬，两本书哗啦啦地翻动起来。
“孩子，你可知这两本书的结局？书的最后，你本该是天道的继承人，而那姑娘将身死道消。”
粉色书本停留在其中一页，白雪满天，赵雪满被人一箭穿心，倒在地上，她身上的血渗进厚厚的积雪里……
顾瞻只扫了一眼，心就如被人塞进药盅里捣碎一般揪了起来。
他飞快移开目光，冷冷道：“既然这本书待她不公，我更该留在她的身边！”
他双手紧握，利落地结了个漂亮的印，强大的威压瞬间荡开，发红的双眼盯着浮在空中的天道，沉声道：“挡我者死！”
“年轻人沉稳些，别动不动你死我活的。”老者捻着胡子道，“老夫不会阻止你，但身为天道的继承人，你必须知道后果。”
说罢，天道黑色的瞳仁陡然变白，在他的凝视下，两本书化作金粉揉成一团，最终交织在一起，一半《问天》，一半《穿越之爱上冷师兄》。
黑色与粉色交汇，如一株双生树般。
天道的声音响起：“这便是两本书如今的状况，自从你误入另一个世界起，两个世界便悄无声息地开始融合。”
随着他的话，那本书翻动起来，顾瞻在书中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问天》里的人。
苍穹之下，他们茫然地抬头，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身处异地。
“若你一意孤行，或许会毁了两个小世界。很快就要消散了，届时另一个世界的天道不会坐视不管，你……自求多福吧！”
天道大概觉得他无可救药，丢下一句“老夫言尽于此”便消失了。
一眨眼，他又回到了凌霄峰上。
顾瞻在雪中站了会，转身缩地成寸，出现在另一个山头。
一把长剑被随意插在雪中，剑身已经结了厚厚的冰霜，却仍遮不住它逼人的气势。
这是一把有灵的剑。
感应到主人的出现，它正迫不及待地颤动着剑身，像一个归心似箭的孩子。
顾瞻缓缓上前，抬手拂过剑上的积雪，手上白光一闪，剑身的雪尽数融化，修长的手握上剑柄，他勾起唇，仿佛在于一个阔别已久的老友说：“走，带你干件大事。”
白衣男子提着长剑，再次出现在凌霄峰上，这里是他闭关突破的地方，也是他去另一本书之前最后停留的地方。
此处定有通往那个世界的通道。
他锐利的目光在山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不远处的一点，缓缓抬剑。
四周的空气因强大的灵力波动而扭曲，寒风烈烈，顾瞻一剑斩下时，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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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满曾以为，人生最离谱之事，也不过是发现自己只是书中命运多舛的纸片人。
看着眼前的地动山摇，她才知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看着识海中的爱心小人，抽了抽嘴角：“所以，我是虐文女主，他是龙傲天文里的男主，两个纸片人大手拉小手，引发了两本书的动荡，只因这两本书都是同一个作者写的？”
“系统。”她幽幽道，“你知道有句诗，叫离离原上谱……”
系统一本正经：【是离离原上草，出自一位名为白居易的诗人，表达了……】
“停！打住！”赵雪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只需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按理说，你应该全力以赴让世界回归正轨，但由于你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不确定因素，所以，本系统建议宿主静观其变。】
很好，说了跟没说一样。
地动山摇间，一道流光闪过，那是宗门特有的信号。
苏闻燕拉着她的手道：“是掌门令，走！”
掌门令一出，天剑宗数千弟子从四面八方朝议事堂飞去。
许多仙门的掌教也纷纷发号施令，是以所以修士都往议事堂赶去，这就出现了一些难以避免的状况。
比如现下，赵雪满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坐在苏闻燕的重剑上，缓缓道：“我见过堵车，但堵在空中还是第一次……诶，这位道友，烦请挪一挪剑尖，都快戳我手上了。”
是的，所有修士一同出动的结果就是，他们堵在了天上，地上，河上……
且出现了人叠人现象。
不远处的葫芦上，一个药宗弟子无奈道：“上面那位道友，可否高抬贵脚啊？”
他头顶的姑娘面涨得通红，默默把脚缩在短笛上，低声道：“对、对不住啊！”
另一头有剑穗落在头顶上的，还有因占位而闹起来的，有劝架的……
一时间四周嘈杂的争吵声压下了天降异象的恐惧感，众人似乎都忘了聚集在此的目的。
直到“呲拉”一声，天空破了个口子。
瞬间天地俱静，修士们集体瞳孔地震！
天爷啊！他们看到了什么？！
虽然只有弯月大小，但天空真的被撕开了……
不仅如此，那划破长空的剑尖一晃，两只修长漂亮的手握住了缝隙边缘，时空的灵气化作密密麻麻的尖刃，瞬间将那双漂亮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手的主人却没有片刻停止，愣是将那缝隙撕开，月亮大小的缝隙渐渐变大，如一个恶兽朝这个世界露出狰狞的爪牙。
有、有人要爬出来了？
赵雪满惊讶地看着那双占满血的手，这手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顾瞻连斩三剑，引得凌霄峰天崩地裂，才终于强行打开了通往这个世界的通道。
他抬手将缝隙撕开，原以为会出现在凌霄峰上空，却不料探出头，与千万双眼睛默默对视。
顾瞻：“……”
他认出几个弟子身上的天剑宗门派服，知道没有走错地方，心中稍安。
接着目光一顿，缓缓落在那个坐在重剑上，樱唇微张，满目震惊的姑娘身上。
他弯了弯嘴角，低声道：“赵雪满。”
赵雪满仍未从震惊中回神，下意识道：“啊？”
“接稳了。”顾瞻朝她挑眉一笑，张开双手，竟没有御剑，就这般一跃而下，朝她扑了过去。
苏闻燕连忙往旁边一蹦，跳到了隔壁药修的葫芦上，为了节省位置，那葫芦上已经挤了好几个修士，见她来了纷纷怒目而视，却又敢怒不敢言。
苏闻燕朝他们笑笑，取出一碟糕点，“吃吗？”
赵雪满来不及反应，就被顾瞻扑了个满怀。
好在他收了力道，否则把她扑倒了，定要出交通事故不可。
她被紧紧拥在怀里，只能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嗓音：“别怕，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