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比于生无可恋的裴兰,蕙姨则满面心疼自家小小姐询问:“沈师哥,小小姐的病难道就没得治吗?”
沈大夫收回手思量的应:“此症长年累月的调理诊治,或许能延长些许寿命,不过恐怕难以根治。”
蕙姨一听,面上方才不复悲凄出声:“那就拜托沈师哥,我与小小姐可以在灵幽谷叨扰住下吗?”
“长住,恐怕至少数年,师妹府上主人当真能让贵府千金留在灵幽谷这么久?”
“沈师哥放心,此次来访一是为给小小姐治病,二是因我家小小姐受南豫太子的皇长子婚约牵连,所以离国逃难护命,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详谈吧。”
沈大夫一听,便点头不再追问。
而裴兰却已经慢半拍的从蕙姨的反应和些许言语里猜测出大概事实。
现下南豫国君驾崩,叛乱四起,太子被谋反逼死,那自己这个太子准儿媳的角色,势必要遭到牵连清算。
毕竟这个时代有株连九族严苛至变态的连坐法制。
难怪最开始穿越时,那位原身的亲娘会期望自己病死得了。
自己不死,裴家跟太子就脱不了干系。
那反对太子的谋反势力,还不得对裴家斩草除根。
现在想想,自己的处境可真是危险啊。
原主亲娘没把自己弄死,而是派人秘密送自己出南豫国,真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方药庐内短暂安定时,另一方陷入危险之中的郑蘅却险些淹死在瀑布水潭之中。
中年男子探手直直将郑蘅扔进水潭,得意大笑嘲讽道:“我真是不知那老头怎么会挑上你这个小兔崽子,细皮嫩肉没有半点能耐,注定一辈子都出不去灵幽谷!”
郑蘅艰难的从潭水中冒出脑袋,眼眸阴鸷的盯着羞辱自己的中年男子,阴沉沉地出声:“你这个西沣国的人犯千里迢迢的躲到东谟国灵幽谷,恐怕才一辈子不敢出灵幽谷吧?”
中年男子面色剧变,足尖轻点水面,一把按住郑蘅肩胛骨,将起提出水潭,而后狠狠掐着他的脖颈逼问:“你个小兔崽子怎么知道的?”
这些年一直蛰伏灵幽谷,中年男子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郑蘅吃疼的挣扎,观察中年男子的反应和他左眼戴着眼罩细带的奇特编纹,迅速反应道:“西沣国第一逃犯大将载烊,天下谁人不知。”
中年男子面色稍稍缓和道:“好小子,倒是有点眼力见。”
可正当中年男子放松警惕时,郑蘅忽地拔出匕首刺向他。
“小子,你找死!”中年男子躲避不及被刺中肩侧,随即便拔刀欲杀死这知情自己身份的小子。
可大刀却被忽然出现的长剑挑开,苌冥显出身形说道:“您何必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置气呢?”
中年男子不服出声:“你师傅是个老不死,两弟子又不懂规矩,自然是要教训!”
苌冥侧身有意躲避,很显然并不敌中年男子的进攻,郑蘅亦看出双方势力差距出声:“你要是有弟子也可带出来领教,否则传出去难道不怕天下人笑话西沣国第一大将以大欺小?”
这话一出,中年男子果然中计,顿时停了动作道:“好!我这就去挑几个好苗子,到时不仅打败你两小子,还能气老不死,岂不快哉!”
说罢,中年男子腾飞离开林间,不知去向。
一旁的苌冥淡漠看向满身狼狈伤痕的郑蘅,威胁道:“再敢私自逃离灵幽谷,你可就不止这点惩罚了。”
随即苌冥亦离开林间,郑蘅猜想这人刚才绝对在一旁冷观自己被欺辱。
郑蘅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忍着怒意回往阁楼。
现下沦为奴隶逃脱不得,郑蘅只得奋力勤学,否则恐怕一辈子真离不开诡异的灵幽谷。
夜色朦胧遮掩灵幽谷中景象,阁楼内里书屋光亮仍未熄灭。
老者瞧着那苦读身影,面上显露满意,而后转动轮椅来到窗旁出声:“此儿小小年岁,竟然三言两语能将性情暴戾的载烊拿捏于股掌之间,真是不可小瞧。”
一旁的苌冥轻蔑道:“师傅,这不过是他嘴皮子功夫罢了,若不是我出手,他必死无疑。”
老者驳斥道:“莽夫之勇,难堪大用,苌冥你要记住刀剑杀人再多也不足以夺得天下!”
苌冥心间不悦,低沉不情愿道:“是。”
长夜漫漫,繁星点缀,灵幽谷内寂静无声,仿若无人之境。
而整个人泡在药桶里养身的裴兰,瞅着一旁昏昏欲睡的蕙姨和外间打呼噜的两护卫,更是没有半点睡意,探手拍打眼前晃悠的烦人蚊虫。
唉,突然得知自己活不久,裴兰再也没有体验古代生活的乐趣,眼眸发愁的看着药庐小窗外一轮光洁月亮嘀咕:“如果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就好了。”
裴兰甚至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或许自己可以重新跳水试试?
当时自己要是没倒霉落水,现在说不定正吹着空调啃炸鸡,小日子美滋滋滴!
哪里会像现在病弱可怜等死,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待天光微亮,药庐外炊烟袅袅,蕙姨大清早安排两护卫去砍伐竹子。
原因无他,蕙姨打算在灵幽谷长住,那必然是要有个自己的住所。
药庐内大多都是药架和药书,没有太多地方容纳这么多人居住。
裴兰则连离开蕙姨视线之内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裴兰需要喝许多药汤,整张小脸失去光亮,心想这样喝下去迟早变成药罐子。
不过裴兰很快渐而习惯这平常而又枯燥的生活。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无聊的裴兰只能对药庐旁边的两间房屋主人升起好奇。
那间养着小狼崽的房屋主人一直都没露面,就连小狼崽都不见,看起来像是出远门了。
而另一间有小阁楼的房屋倒是有几分人气,偶尔能听见老人咳嗽声,以及天未亮时就有练剑的动作。
裴兰见过那剑客,身段高大,瞧着有些冷峻凶悍,不好惹的样子。
只是裴兰没想到救自己的小哑巴竟然同样凑巧的住在其中。
一日两护卫清早去林间去打猎,而蕙姨跟沈大夫去崖上摘草药。
所以只余裴兰一个人在药庐。
“好巧,你怎么在这里啊?”裴兰小小个头撑着油纸伞在药庐外院溜达透风惊讶道。
没想却看见小哑巴从那剑客待的木屋出来。
本以为两人碰过好几面,小哑巴会热情些。
谁想他一个小孩绷着严肃的脸,自顾自向外走去,一点也不可爱。
裴兰觉得莫名其妙,现下又无事可做,便跟着小哑巴顺小道来到山涧一处水潭。
只见小哑巴用竹竿做成的鱼竿坐在潭水旁垂钓。
山林间蝉鸣喧嚣,远处瀑布长落,水潭碧绿清澈,裴兰没想竟然还有这等漂亮地方。
“哎,上回谢谢你。”裴兰欣赏一番景象,方才坐在一旁试图唠嗑。
别问,为什么裴兰会想跟一个小哑巴唠嗑。
没办法,这灵幽谷的人总共凑不足一双手,裴兰实在是没得选。
可小哑巴,仍旧无动于衷。
裴兰假若不是见小哑巴以前听得懂人话,否则都该怀疑对方也许又聋又哑?
“午后的太阳好大,你不热吗?”裴兰撑着大大的油纸伞防晒询问。
可仍旧没有得到回应,裴兰只好试图拉近关系道:“其实我们真是有缘哎,南豫客栈那回我们就见过了,你到底是怎么来灵幽谷的啊?”
郑蘅目光直直看着水面浮动的水草,心间却防备着裴兰的话,所以一概不搭理。
裴兰见小哑巴没有任何反应,只好放飞自我吐露苦水念叨:“唉,如果现在能够回家就好了,这地方一点也不好玩。”
“哎,你家是哪里的?”
“上回咱们都是南豫出发,那咱们是不是老乡啊?
等裴兰嗓子哑火,才不得不消停下来。
没想忽然间有鱼儿上钩了!
郑蘅连忙起身看准时机收回鱼竿,等一条肥美大鱼悬在半空折腾时,裴兰惊呆了。
“哇,你好厉害!”裴兰看着这都快赶的上自己手臂大小的鱼,心想小哑巴年岁不大,居然是资深钓鱼大佬。
郑蘅将大鱼放进鱼篓,取出一旁的匕首准备处理鱼,可目光迎上裴兰满是赞叹的亮闪闪目光,有些不自然的避开。
虽然知晓裴兰现在生病失去记忆不认识自己,可郑蘅还是有些不放心。
假若裴兰是故意接近自己呢?
郑蘅只能保持警惕,暗想必要时可以杀人灭口。
那刺破鱼腹的匕首锋利无比,好似下一眼就要捅向眼前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可此时的裴兰却还毫无半点危险察觉,只是忽地发现小哑巴手臂上的触目伤痕。
而后才察觉他那脖颈处也有衣领遮掩不住乌青伤痕,可想而知,别处亦遭受许多伤害。
裴兰面上笑意散了大半,心间忐忑的询问:“你、你手上的伤是被人打的吗?”
郑蘅动作略微停顿,面上升起无来由的难堪,将破除内脏的大鱼放入清水中洗净,而后提着鱼不言一语的率先离去。
徒留撑着油纸伞的裴兰还完全不明白小哑巴的心思。
难道小哑巴遭受到非人虐待,才变得这么沉默内向?
“哎,你等等我,我不认识路。”裴兰回过神,眼见小哑巴都快走没影了,连忙唤着。
灵幽谷大的很,裴兰可没信心能够原路返回药庐。
没想一直对自己话语视而不听的小哑巴,忽地间停下步伐,偏头回头看过来,好似真的在乖乖等自己。
裴兰远远瞧见对方等待姿势,心想小哑巴看来不是聋子,否则就不会停下来等自己了。
不过反过来一想,小哑巴先前是存心忽略自己套近乎的话啊。
算了,既然小哑巴救过自己的命,那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