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周夫人闻言,顾自思索道:“你二哥他向来不受管束,并不爱待在主家,如果真有惦记心思,那多半是听信流言碎语。”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德性,周夫人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无事献殷勤,肯定是别有用心。
可碍于裴绍的溺爱,周夫人也不便严加管教,如今更不想因此而闹得太生疏。
裴兰回神,眼见周夫人露出愁闷,出声:“要不还是让嫂嫂住进主家帮衬您管账吧,这样既能减缓流言,还能缓和您跟裴徽的关系。”
很明显裴兰也知道自己好心帮忙管账,结果反倒招惹裴徽的嫉恨,如果周夫人一直拒绝,肯定只会让母子关系变得更僵硬。
所以裴兰干脆自己提出来,以免让周夫人感到为难。
“兰儿,既然如此说,那为娘就先这么办吧。”周夫人领会裴兰的好意,暗想她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对于人情世故却也不是完全不通,心间颇为欣慰她的体贴懂事。
这日过后,很快周夫人就答应金氏的要求。
而随着金妍儿入住裴府主家,裴徽自然而然的跟着住进主家院落。
周夫人为避免裴徽跟裴兰碰触闹事,特意安排外院的一处院子,平日内外院门大多看守关闭,以防裴徽厮混惹事。
这般过了一段时日,裴府内相安无事,而裴兰的禁闭也已经结束,自然是闲暇之余开始逛大园子。
裴府本身就可以当做一处综合性娱乐公园,就连游湖都不在话下。
这会又是入夏时节,院落里女眷们亦常在园子里散步游玩。
本该是最舒坦时日,偏偏让裴兰撞见在园内设宴款待招揽武士的裴徽。
听闻周夫人和裴绍为裴徽招揽一批江湖人士做部将,本意是想让裴徽学武习兵法。
最初裴徽或许还装装样子,可如此很显然已经露出本性。
每日里不是带着这群武士在外招摇过市,就是在府邸里醉生梦死。
这些人大多是看着裴府钱财而来,喝醉酒,什么事都干,打架斗殴,又或是调戏婢女。
裴兰碰见的,便是三两个婢女,她们哭红着眼,面上额前隐约可见红肿,便询问缘由。
“二少爷带进来的那些人让奴婢们伺候,奴婢们不依,便都挨了打。”奴婢们怯弱的应着。
“这种事怎么不去向主院夫人告状?”裴兰一听,血压极速升高。
奴婢们含泪摇头道:“前阵子夫人病了,就让二少爷的侧夫人金氏管事,如今寻常人根本进不得主院,而且先前有人去状告,结果被金氏一通拦下就是棍棒处罚,现在都下不了地。”
“你们跟我回院落去擦药治伤。”裴兰这下算是明白裴徽的意图,他住进主家不仅是为蹭吃蹭喝,更重要是借着他的侧夫人金氏掌控裴府的钱财以及人事管理权。
真要是让裴徽这样下去,那蒙在鼓里的周夫人得知真相肯定会被气死不可!
于是裴兰带着婢女们回到院落了解情况,直至日落西山,才让她们回各自院落。
廊道内的艾芹看着小小姐面色不好犹豫道:“小小姐您是要去向夫人告状吗?”
裴兰摇头道:“这种事就算说出来,恐怕也不足以赶走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
更何况自从见识裴绍的溺爱,裴兰就明白他骨子里的重男轻女。
而且裴兰不想打扰周夫人的养病。
裴徽不要脸,这种事显然伤不到他的皮毛,还不如自己动手。
“说的也是,二少爷向来受老爷偏爱,小小姐还是别掺和冲撞的好。”艾芹从心里担心小小姐的安危。
没想话还没说完,小小姐忽地俏皮道:“我只是说不告状,可没有说不掺和呦。”
夜幕之间,裴府外院的酒宴渐而散开,裴徽步履蹒跚的由着两武士搀扶回院。
园林廊道交错,灯火昏暗,没想忽然之间灯火熄灭,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裴徽还未曾反应过来,远处盘在廊道里裴兰做手势道:“放!”
三两婢女们将手中弹弓里小颗花浆刺球纷纷射了出去。
“哎呦!”
“什么虫子蜇人这么疼?”
“好多血,快跑!”两武士被暗夜里飞来的小东西吓得落荒而逃,哪里顾得上醉酒的裴徽。
而裴徽摔得酒醒了大半,又被那飞来的小东西蜇的疼,一顿叫嚷嚷,探手一碾压,满手鲜红浆液,夜色下像极鲜血。
“救、救命啊!”裴徽吓得连滚带爬,什么也顾不上。
直至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裴兰禁不住笑出声道:“任务圆满完成,收工!”
一行婢女们跟随裴兰回到院落,连忙将房门禁闭,个个身穿夜行衣,好似偷盗贼。
众人对视,纷纷忍不住笑出声,只有艾芹满是担忧道:“小小姐,这事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以二少爷的性格,明日肯定是要掀翻整个府邸不可。
裴兰洗净手道:“放心,天这么黑,他就算眼睛长的像灯笼那么大,他也看不清咱们,更何况明天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呢。”
“什么意思?”艾芹以及其他婢女们纷纷显露好奇。
然而一心卖关子的裴兰只是神秘的笑了笑说:“你们先洗手,一个个抹药,一定要洗干净浆液,至于别的,等明天看热闹就知道了!”
先前弹人的刺球浆液里带有一种神经刺激毒素的小颗粒植物。
裴兰以前在灵幽谷树林玩闹,不小心手臂被刺球碰到,结果后来就体验惨绝人寰的疼痛。
幸好沈大夫后来讲解毒性,又调配药,方才没事。
不过从此以后裴兰就对这种小东西印象十分深刻,估计裴徽今晚只会伤的更重咯。
明天的裴徽,说不定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猪头。
而深夜里裴府某处院落哀嚎之声,确实一直未曾停歇。
天光微亮时,正梳洗喝茶的周夫人收到婢女们的通报。
“夫人,二少爷他、他得了怪病。”
“什么?”
周夫人面色焦急出主院,等一路来到裴徽和金氏住的院落,只见满地狼藉,全是破碎的瓷器花瓶。
“住手,这是怎么回事?”周夫人看着裴徽撒泼似的泄愤,震怒之余,又满是诧异。
只因为裴徽的脸和脖颈都肿的面目全非,密密麻麻的红肿以及抓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裴徽疼得受不了,一把推开仆人急切出声:“母亲,这里的大夫都不管用,您让宫廷御医来给儿子诊治吧?”
至于被吓得愣住的金妍儿跟着回神出声:“是啊,相公昨夜不知怎么突然被毒虫叮咬,结果就落得现在这幅模样。”
周夫人目光看向面部布满红肿骇人模样的裴徽出声:“宫廷御医并非是外臣随便能请来诊治,这事恐怕只能让你父亲先去请示国君。”
说罢,周夫人安排人去向老爷汇报情况。
裴徽心间禁不住恼火怨念道:“母亲真是偏心,去年裴兰病重,宫廷御医怎么说来就来?”
对于裴徽的恼怒质问,周夫人只当他是气昏了头,并未在意,而是解释道:“你小妹的病是新国君主动派宫廷御医来诊治,这与你全然不同。”
“我不信!”裴徽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整个人陷入急躁。
金妍儿也有些害怕,不过并未怀疑周夫人的话,反倒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
新国君一直都没有娶后选妃,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恩泽裴兰,莫非有心惦记上了?
当嘈杂之声又一次响起,裴徽推翻整座屏风,周夫人面露失望的召来几个仆人将其强行捆绑至床榻。
很快,消息传遍裴府,而上朝的裴绍听闻时,急忙向新国君请求宫廷御医诊治。
郑蘅听裴绍急求御医,误以为是裴兰发病,连忙准许。
随着宫廷御医和裴绍一道回府,裴徽终于消停些许。
纱帐内裴徽满面裹着纱巾膏药,纱帐外的宫廷御医和裴绍周夫人出外间。
“犬子,究竟是被什么毒虫叮咬?”裴绍皱眉道。
宫廷御医摇头应:“此病症不是毒虫,更像是一种带有毒性的花草浆液引起的红肿疼痛,贵公子近来可曾去过林间误触野枝?”
裴绍看向金妍儿,金妍儿连忙应答:“未曾,相公近日就连都城也很少出去。”
“这就怪了,此物在深山密林之中常见。”
宫廷御医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不知为何周夫人想起自己长年在东谟灵幽谷的小女裴兰。
裴绍并不知周夫人所想,而是转而提议宴请答谢宫廷御医。
“不如留下吃一顿便饭?”
“裴相客气,老夫还要回宫复命。”
宫廷御医自从上回见识新国君对裴府的关注,自然是不敢耽误。
待送走宫廷御医,裴绍叹气道:“真是晦气,徽儿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病症?”
周夫人不语,神色凝重的看了看身侧的金氏,出声:“近来府邸可曾出过什么事?”
金妍儿神情躲闪的应:“回婆婆,并无异常。”
“是吗?”周夫人的问话,说的更像陈述,极其轻柔。
“是。”金妍儿咬着牙应话。
周夫人有些怀疑这个儿媳暗地里做了什么让裴兰不喜的事。
否则就算裴兰再调皮捣蛋,她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恶作剧。
不过现在周夫人还不能去问裴兰,否则要是让裴绍察觉风声。
这回裴兰恐怕就不止是罚禁闭那么简单了。
儿子和女儿,偏袒的裴绍,无疑是会对裴兰下狠手的。
而正被周夫人列为怀疑人选的裴兰,本在跟婢女剥莲子,结果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怎么大夏天突然后背发凉呢?”
裴兰嘀咕着,心想该不会是昨夜的恶作剧被人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