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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再战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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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星遥回来以后,便同凌无非过起了寻常生活,不再过问江湖中事,四处游玩。这日到了清阳县里,市集人潮熙攘,道旁食铺,炊烟袅袅,香气缭绕,整条街都能闻得着。

“刚进城的时候便听人说,前边有家叫‘逐月居’的汤饼铺子,味道特别好。”沈星遥拉着凌无非的手,道,“用饭的时辰也该到了,可要去尝尝?”

“好。”凌无非点头,微微一笑。

他原是开朗张扬的性子,却因这些年的经历,越发收敛沉默,唯有面对她时才会露出笑颜。即便沈星遥回来已有两个多月,仍旧没能完全恢复。

沈星遥找了好半天,终于找见了这家逐月居,当即露出喜色,走了进去,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凌无非见她头顶沾了半片叶子,便伸手帮她取下。

听附近的人说,这汤饼铺由一对年轻夫妇经营,请的伙计很少,因此生意火爆时,很难腾出手来招呼客人,只能耐心等待。

凌无非将残叶搁在桌角,回身找寻伙计的身影,却忽然一僵。

他看见不远处的一张桌旁站着一个人,身量高挑瘦长,少年模样,下颌腮边便已有了胡碴。

此人他曾见过。

是当初在英雄会上意气飞扬,曾向他发出挑战的少年剑客——徐胜天。

凌无非立觉心虚,回过身来,喃喃感叹:“怎么是他……”

“你说谁?”沈星遥朝他方才所看方向望了一眼,好奇转回目光,“那个人,好像就是这里的掌柜。你认得?”

“完了……”凌无非双手挠了挠头,神情懊恼不已。

可这时候,徐胜天已朝二人这桌走了过来,一面上前一面问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凌无非索性转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

徐胜天所在的方向,正对着沈星遥,先是看见她,才转过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人。

他一眼便认出了凌无非,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凌无非只得硬着头皮面对,陪着笑脸道:“徐掌柜,当年的事,实在是我……”

徐胜天唇角浮起一丝自嘲般的笑,余光淡淡瞥了一眼一旁的沈星遥,唇角浮起一丝嘲弄之色,“新夫人?”

沈星遥看了看二人神情,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身怀盛名就是好,哪怕烂到根里,也有女人前赴后继贴上来。”徐胜天皮笑肉不笑。

“不是,”凌无非一听他说沈星遥的不是,立刻蹙眉道,“你要说便说我,别拿她开涮。”

“凌大侠这就恼了?”徐胜天嗤笑道,“这回又想废我另一只手吗?”

“我并无此意,”凌无非起身,诚恳说道,“先前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你的手可恢复了?若有需要,在下可以……”

“你们走吧。”徐胜天神情骤冷,“这里不欢迎你们。”言罢,即刻转身走开。

凌无非看着他的背影,眉眼低垂,黯然叹了口气,随即望向沈星遥,却见她已站起身来。

“对不住,让你失望了。”凌无非满眼歉疚。

“无妨,走吧。”沈星遥上前拉过他的手,温言笑道。

二人吃了闭门羹,正打算离开,却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冲了过来,扬起一碗汤饼,直往凌无非身上泼。沈星遥大惊,本欲上前阻拦,却被凌无非一把拉回,护在身后。

温热的汤饼,一滴汤水都没浪费,尽数泼在了他身上。

堂内食客听闻异动,纷纷扭头朝这头望来。

老板娘一把掼下空碗,指着凌无非骂道:“我当是哪一路神仙驾临,原来是您这位贵客。怎么,当年一剑打断我夫君手腕还不过瘾,又亲自上门来耀武扬威?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就是这么办事的?”

“素雪!”徐胜天见此情形,连忙跑上前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神情紧张不已:“你这是干什么?你便不怕……”

凌无非自知理亏,张了张口,正待说些什么,却见沈星遥已走到他跟前,与他面对着面,不动声色拨开那坛挂在他胸前的面,丢到桌上,随即拉起他的手,将徐胜天夫妻扒拉到一旁,阴沉着脸,大步走出汤饼铺。

“遥遥……”

“别说话。不然我忍不住出手,他便不只是断一只手这么简单了。”沈星遥紧紧攥着凌无非的手,黑着脸走进离汤饼铺最近的一家客舍,回到房中,直接按着他肩头坐在凳子上,向伙计要了热水给他擦脸。

凌无非本想自己动手,却被她大力把手推开:“别动。”

他只好乖乖坐着,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动作。

“你当初下手重吗?我看他忙前忙后,端茶递水的,似乎并没受影响。”沈星遥一面用打湿的巾帕一点点擦去他脸上油污,一面问道。

“我哪敢下那么重的手?”凌无非无奈叹了口气,道,“那时只求权宜,并未想太多,如今看来,的确是我毁了他……”

“他就是个废物。”沈星遥道,“我要是他,死活也得练好武功,回来找你报仇。输了比武便一蹶不振,躲在这里自怨自艾,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从无败绩?”

“可是……”凌无非话音始终温和柔软,想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的目光仍旧停在沈星遥脸上,看着她认真帮他擦脸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

这笑容,纯粹之中,透着一股傻气。

“你干嘛?”沈星遥撇了撇嘴,却忍不住发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待我很好。”凌无非咧嘴笑道,“分明是我的错,令你扫了兴致,却还一心一意替我说话……”

他抬眸凝视沈星遥,眸底澄澈,静如秋水,良久,方才问道:“你当真不怨我?”

凌无非模样本就生得秀美精致,褪去少年锐气,五官愈显温润柔和,这般与世无争的模样,看在沈星遥眼里,更是我见犹怜。

“我怪你什么?”沈星遥捏捏他的脸,笑道,“人家徐胜天的夫人,不也护着自家夫君吗?别人有的你没有,心里该委屈了。”

她抿嘴一笑,心里却隐隐发酸,随即凑到凌无非颈边闻了闻,展颜笑道:“好香啊。怪不得这里的人都说,他家汤饼做得好。”

说完这话,她将巾帕放回盆里,又掐了一把凌无非的脸,道:“身上也都脏了,再不洗明天得馊。我去叫小二烧水。”

“你帮我洗啊?”凌无非见她转身,顺嘴问道。

“我陪你洗。”沈星遥回头,打趣似的瞥了他一眼,说完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瞬,阳光正好,透过半开的窗扇,照入屋内。光里的尘随风起舞,似也在这暖意拂照下,重新焕发出生机。

客舍斜对面的汤饼铺子,老板娘陈素雪端着两碗汤饼走进大堂,忽然听见坐在不远处的一桌食客的小声议论。

“那人我听说过,来头可不小。光州钧天阁的少掌门,名震江湖的惊风剑,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行侠仗义,谁人不说他好啊?”

“就是,我看这掌柜的两口子,说不准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家揪出来……”

“哟,那他家的汤饼,还吃得吗?”

陈素雪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火气,当即走到那桌人跟前,沉着脸问道:“你们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呀。”坐在那桌东侧的小个子说完,放下一把铜钱,起身便走。同桌的几人也飞快起身,付完钱便溜了。

临近的几桌也如他们一般离开,心底暗暗生了成见,想是再也不会踏入这扇门了。

陈素雪端着汤饼的手颓然一松。

两碗滚烫的汤饼,直直向下坠去,所幸徐胜天来得及时,用托盘稳稳接住,放在桌上,一回头,正望见陈素雪泪眼汪汪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明明是你受人欺凌,明明都是那个人的错,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被人这么说……”陈素雪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徐胜天揪心不已。

这一日,逐月居早早便关了门。

客舍内的沈星遥与凌无非二人,并未留意到此景。

白纱屏风后,水雾蒸腾上升。沈星遥身着暗红色及踝交领长衫,取下搭在屏风上方的巾帕递给面前的凌无非。

凌无非身披中单,两襟垂落,并未系上衣带,湿透的长发垂在两肩,水渍润湿肩头衣衫,洇湿的布料紧贴肌肤,勾勒出饱满有型的肌肉轮廓,半透出肤色,从锁子骨至下,一览无余。

他接过巾帕擦拭一番湿漉漉的长发,忽地蹙紧眉头,对眼前人道:“我还是觉得,有些话得对他说清楚……”

“可这话要是照实说,不显得像是你在给自己找借口,推诿责任吗?”沈星遥道,“萍水相逢,你不必这么尽心尽力。”

“可到底是我打伤了他,害得他心怀芥蒂,再也不敢踏入江湖。”

“倘若他碰上的不是你,而是比你心狠手辣百倍之人,又当如何?”沈星遥上前,扶住他按在巾帕上的双手,道,“他这心性,受不得半点挫折,就算没遇上你,也迟早要吃大亏。”

凌无非闻言,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神情多了三分乖巧。

却在这时,一阵擂鼓似的敲门声响起。

“是这间吗?”门外传来陈素雪大大咧咧的骂声,“这么多年邻居,问句话也畏畏缩缩,最看不得你们这种趋炎附势的东西!”

凌无非听到这话,手里的巾帕差点滑落,赶忙一把捞起,抱在怀里。

“快去把衣裳穿好。”沈星遥小声嘱咐完他,便即走到门边,对屋外人问道,“有什么事吗?”

门扇在陈素雪的推搡下动了几动,紧扣的木闩周围随之飘落些许细灰。

“怎么还给锁了?”陈素雪怒道,“不敢见人是吗?”

“夫人,”沈星遥摇头,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就算这屋里住着个土匪,您要进来,也得先敲门不是吗?怎的倒成我们的错了?”

凌无非背身站在屏风后,迅速系紧衣带,拿起其他衣物,听到这话,不自觉叹了口气。

“今日你们走后,可知那些人是怎么说的?”陈素雪愤愤道,“你们名声在外,欺负了人,旁人却还觉得,是我夫君作奸犯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说,这算什么道理?”

沈星遥眉心微微一蹙,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那,你想我怎么做?”凌无非平静问道。

“我要你当众承认,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是你对不起我夫君,而不是我夫君的错!”陈素雪道。

“你休想。”沈星遥眉心一紧。

“你……”

“许你护着徐胜天,便不许我护着他了?”沈星遥朗声道,“夫人提的要求,我们办不到,还是回去另想一个,等想周全了,再来告诉我们。”

“你们……”

“素雪!”

陈素雪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又传来了徐胜天的声音,两个人拉拉扯扯,似乎是畏惧屋内二人当真动怒,弄得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这时,凌无非已换好衣裳。闻此动静,他即刻走到沈星遥身旁,握住她的手拉至身后,正待打开门闩,却被沈星遥一把拽了回来。

再抬头时,门外那两口子的声音,已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其实这也不算难事,”凌无非神色平静,对沈星遥温言笑道,“几句话而已,至少给人家一个交代。”

“那你打算怎么说?是你恃强凌弱,以势欺人;还是你瞧他不顺眼,有意给他难堪?”沈星遥沉下脸,道,“你当初隐忍那么多,为的又是什么?一身清名俱损,如今好不容易才挽回些许。凭什么别人的痛苦便是痛苦,你所经历过的,便一文不值?已经受了那么久的折磨,却要为了他们……”

“可这是我惹的祸,我不想让你替我收场。”凌无非微微弯腰,额头轻靠在她额前,柔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甘愿。”

“不许胡说八道。”沈星遥沉声斥道。

“好。”凌无非微笑展颜,在她唇角微微一吻,“那我现在听你的话,不在人前胡说八道。可他们铺子生意受了影响,我总得去看看,不是吗?”

“我陪你。”

凌无非出浴不久,长发只擦了个半干,无法束起,只得随意挑起鬓边两捋,束在耳后。他模样本就生得柔婉,肤白如雪,与这垂肩青丝相映相称,更显温润秀美。

逐月居大门紧闭,往来行客瞥见,随意扫视两眼,便匆匆而去。

沈星遥本待敲门,却被凌无非拦在身后,只能静静看着他上前,屈指叩响房门。

“谁呀?”陈素雪的大嗓门从屋内老远传来。

“是我。”凌无非答道,“在下凌无非,特地来向二位请罪。还请夫人容量。”

他这话说完,屋内的人好似哑了,许久都未有第二声回应。

约莫过了大半柱香的功夫,徐胜天的话音响起:“你们走吧。”

“既是我造的孽,事情总得有个结果。”凌无非深吸一口气,道,“还请徐兄放心,凌某并无恶意,只是想对当年的事做个了结。”

“你要如何了解?难道灭口不成?”陈素雪话音激动。

“夫人多虑了。”沈星遥道,“真要灭口的话,今日一早在铺子里我便可以动手,何必等到此刻?”

“你……”陈素雪憋着一股气,大力拉开房门,狠狠瞪向二人,指着自己脖子道,“想动手是吧?来呀来呀,冲这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凌无非淡淡一笑,拱手躬身,恭敬施礼道:“夫人当属豪杰。虽无武艺傍身,却有成仁取义之风,是在下唐突了。”

陈素雪冷冷瞪着他,却被徐胜天拉到一旁。

“你有话直说,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徐胜天拉着不肯服输的陈素雪回到大堂内,余光瞥了一眼铺子大门,见沈星遥最后一个进门,只合上了半边门扇,方稍稍松了口气。

“徐兄的手伤可已愈合?”凌无非平静问道。

陈素雪听了这话便要上前,却被徐胜天抱起转了半圈,放回地上。

“多谢关心,早就好了。”徐胜天冷冷回应道。

“那,为何不再拿剑?”凌无非又问。

徐胜天避而不答,好说歹说将陈素雪推至通往后厨的门边,掀帘让她进院。

凌无非不言,转身望向大门,忽然问道:“这‘逐月居’之名,可是与萧大侠有关?”

徐胜天身形一僵。

“当年我打伤你后,他也无法容忍,势要为你讨公道。”凌无非转身,一步步走到徐胜天身后,“那时薛良玉势大,只手可以遮天。我表面依附于他,于萧楚瑜而言,此举又何尝不是飞蛾扑火?”

“你想说什么?”徐胜天道。

“若不想一生被心结缠绕,你当做的不是逃避,而是胜过我。”凌无非神情始终平静,没有半分异动,“尘雾之微可补山海,荧烛末光聚之,亦可为日月增辉。你从不曾尝试,又凭何断言天地无光,寸隅安生求而不可得?”

徐胜天张了张口,忽然哽住。

少时意气,初试锋芒便大受磋磨,从那以后,某个曾经向往与天地争辉,睥睨万物的年轻人,便躲进了角落,顶着阴霾,浑噩度日。

“只要徐兄想战,随时可往光州。不论我身在何地,只消家母书信一封,便会立刻赶回赴约。”凌无非说着,缓缓转身,“世道越是晦暗,萤火之辉越不可缺。你想改变这一切,便得站出来,做这第一缕光。”言罢,大步流星回到沈星遥身旁,揽过她肩头,离开铺子。

虚掩的半扇门又推开,洒入阳光,每一缕都充满蓬勃生机。

半个月后,重新开张的逐月居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是个瘦瘦高高,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不吃汤饼,却要喝酒。

徐胜天觉得此人古怪,却并未逐客,而是唤陈素雪将后院封藏的一摊佳酿端了出来。

这时角落里一名食客忽然灰溜溜起身,悄无声息便想溜出门去。徐胜天见了,当即纵步上前,将那人拦下。

“没付钱就想溜?你给老娘站住!”陈素雪风风火火赶了过去。

一番周旋之后,那人付了汤饼钱,飞也似地跑走。徐胜天与陈素雪二人,也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

那中年酒客,一直喝到最后一名食客离开。

“掌柜的身手不错,看你手指有茧,可曾用过剑?”中年男子放下酒碗,忽然开口。

正在一旁收拾残羹剩菜的徐胜天脚步一滞,蓦地回头,愕然朝他望来。

“这般身手,就此隐于乡野,怪可惜了。”中年男子摸着满是胡碴的下巴,笑呵呵道,“老夫韦行一,如不嫌弃,可愿随我回去学剑?”

徐胜天闻言懵然。

逐月居门外,往东第二条街口,高楼之顶,沈星遥与凌无非二人,并肩而立,倚栏向外,远远望向汤饼铺的方向。

“怎么样?”凌无非转向沈星遥,展颜笑道,“这一次,没让你失望吧?”

他相貌甜美,笑起来颇显出几分孩子气。沈星遥瞧着,伸手捏了捏他脸颊,道:“眼下算是解决了麻烦。可来日他真来挑战,还打不过你怎么办?”

“比武本就有输有赢。这种事,时间一长,多半都能看开。”凌无非笑意愈浓,“就好比我这辈子都赢不了你一样。”

沈星遥见他这副模样,转身朝他靠近一步,两手各捏着他左右两边脸颊,往中间一挤,凑上前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檐外日朗天青,好一派祥和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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