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回忆2)
“小姐,在想什么呢?刚出锅的糕点,快尝尝。”
雪婳端着一碟糕点走进来。
谢长安手指抚上额角:“我这眼皮总是跳,心底也隐隐不安。”
雪婳走过来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奴婢给您揉揉太阳穴。”
“许是吧。”
谢长安闭上眼,任她替自己按摩额角。
倏然,屋外传来一阵吵闹。
谢长安受惊似的睁开眼:“发生了何事?”
外面隐约传来下人慌张的哀求:“乔娘子,您不能进去啊——”
接下来便响起女子娇俏的嗓音:“滚开。”
雪婳嘟起唇瓣:“怎么又是这个乔夭夭!她莫不是真以为咱们长宁侯府是好欺负的不是?”
谢长安看她娇憨的模样,浅浅一笑:“毕竟是当朝太傅的女儿,跋扈一些也情有可原……”
她话音尚未落下,乔夭夭便提着裙摆迈进了屋。
雪婳立刻挡在了谢长安面前,下巴微抬道:“乔娘子,下人尚未通报,你怎能擅闯?”
乔夭夭高傲的睨她一眼:“我便闯了,你待如何?”
雪婳气得半死:“你莫不是真当我们侯府无人了不是?”
乔夭夭眉头一扬:“难道不是吗?”
谢长安脸色猝然一变。
她拉开了挡在身前的雪婳,瞥眉道:“你这话是何意?”
乔夭夭两步上前,微微弯腰,居高临下的凝视她:“你果真还没听见风声?”
谢长安脸色非常难看。
乔夭夭入府一年,头一次见这个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心情很好的道:“长宁侯意欲谋反,所有人全部下狱,择日问斩。”
谢长安震惊的看着她,眸中神色慢慢从质疑转变为恐惧。
她的手指止不住发抖:“怎会……如此。”
“谁让你过来的?”
门口迈进一人,霞姿月韵,一身深绿色官服衬得他愈发贵重。
乔夭夭一惊,拂身:“三爷。”
裴寂雪的神情仿佛结着层霜,喜怒难辨道:“擅自做主,回你的院子里去罚抄经书一卷,抄不完不许出门。”
乔夭夭撅起嘴还想要狡辩,却在撞上他幽黑的眸子那瞬间噤了声。
她不情愿的道:“妾遵命!”
“回去。”
裴寂雪扔下一句。
“妾告退。”
乔夭夭一脸火大的离开了。
谢长安久久无法回神,直到裴寂雪走到了她面前。
她猝然从榻上站起来,手指抠住他的衣襟:“她说的可是真的?!”
裴寂雪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被扯歪的衣襟,抬手想落在她发髻,却见她又问道:“是不是你?!”
他的手猛地顿住,手指蜷缩起来。
谢长安的眼泪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她望着他身上的官服:“你去朝中干什么?你说啊!”
裴寂雪沉默的望着她,从侧面看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半晌,他才道:“是真的。”
谢长安眉尖一撇,泪珠夺眶而出,像一颗璀璨的星子划落天际。
又像一簇火苗,灼烧着他的心。
他冷着脸,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攥在手里:“闹够了吗?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成何体统?可有半点相府主母的样子?”
谢长安跌坐回软榻上,毫无反应。
这主母的位置本也不是她所求。
裴寂雪微微颦眉,道:“你有悲痛的功夫,不如想想你那出京剿匪的二哥多久会被抓回来,圣上已下了通缉令。”
谢长安依旧不予理会。
裴寂雪瞥了旁边同样脸色不好的雪婳一眼:“把夫人照顾好。”
说完负手离去。
他刚走不久,谢长安倏然站起身冲到书案旁,期间因为太过忙乱,撞在桌角疼得快速写下一封信,最后在信封的右下角添上一朵莲花图案。
雪婳疑惑道:“小姐,这是?”
谢长安把信塞到她手里:“入府这些年,你可有信得过的人?”
雪婳想了想,郑重点头:“奴婢从前救过一个院里的小厮。”
谢长安道:“那就请你麻烦他帮我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出去飞鸽送到我二哥手中,一定要避开三郎。”
雪婳道:“奴婢明白。”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厮慌慌张张从院子里跑出来,忽然脖颈一痛。
一把剑就横在他脖子上,他跑得太快一时没刹住,那剑已经划破了他颈部肌肤,一丝血线从伤口里泌出来。
许三收剑入鞘,抱着剑,凉凉道:“站住。”
小厮常年做下人,习惯性的弯腰驼背,脸色发紫嘴唇蠕动:“大……大人,有何吩咐?”
许三往前走了几步:“你一个小厮却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不想要命了?”
小厮腿一软就给跪下来,疯狂叩首:“奴冤枉啊——”
许三懒得听他辩解,只摊开手:“东西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小厮面色一阵变幻莫测,像是在衡量是生还是死,然后一脸颓容的奉上了怀中的东西。
许三转手递给从后面走出来的人。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
这府里就一个公子,太好辨认。
小厮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惊动了公子。
看来今日他小命难保!
小厮吓个半死:“小的见过三公子——三公子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为了报答雪婳姑娘的救命之恩才铤而走险的!小的绝没有私心啊!”
裴寂雪接过信封,瞥了一眼信封上的那朵莲花纹样,唇角轻扬。
他浅浅撩袍蹲下,笑意温润:“送出去吧。”
小厮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裴寂雪又把信封往他面前递了递,语气依旧温和:“你可要拿好了。”
许三忍无可忍,踹了他屁股一脚。
“愣着干嘛?公子的话没听见?”
小厮死里逃生游魂似的接过信封,像抱在怀里:“谢谢公子!”
小厮千恩万谢的跑走了。
许三不解的问:“您为何不拦下信,若是谢小侯爷闻风跑了,陛下追究下来怎么办?”
裴寂雪似笑非笑:“他会回来的。”
岷县,山道。
“驾——”
此次平匪乱大胜,谢昱满心期待父兄的赞扬与褒奖。
谢昱忽见头顶有鸟雀盘旋,他抬头望去,脸色微变:“脚上系白羽,是侯府的信?”
他勒住马,伸出手臂。
那鸟雀飞落稳稳停在他箭袖之上,脚上绑着一根圆筒。
谢昱取下圆筒从里面取出一封卷成卷儿的信封,他看到信封上那朵莲花,不由失笑。
这是他幼时与妹妹约好的暗号标识。
没想到她到现在还记得。
谢昱撕开信封,快速把信浏览一遍,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仿佛雷雨来临前的天象。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兄,谢家怎么可能会谋反!
况且即便要谋反,他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信中让他有多远跑多远,找个村庄或者镇子好好生活,永远别再回京。
这天下穷乡僻壤之处有很多,只要他隐姓埋名忘掉京城发生的一切,他就能够活下来,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有的字眼被泪水模糊已看不清,只能联系前后方知大意。
他的身躯像一樽石像,一动不动。
有手下好奇道:“小侯爷,发生何事了?”
谢昱哑着嗓子:“诸位,我想我们回不了京城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何意?”
谢昱面无表情:“侯府已经被人以意图谋反的罪名查抄了,我大哥和父亲皆已下狱,择日……问斩。”
他虽强装镇定,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情绪。
大家神情骤变。
“怎会如此?!”
他们都是侯爷手下亲兵,谢广明为人怎么样他们还是有数的,这消息这么突然,其中必有蹊跷。
’‘啪——’
一滴水滴落信纸,打湿了纸张。
“下雨了,小侯爷,咱们若不能回京便需先找个能避风雨的地方。”
“是啊,小侯爷!想必通缉令很快就要下来了,耽误不得!”
“就是啊小侯爷,我等定全力送你离开!”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雨水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团团墨迹。
谢昱缓缓攥紧手里的信纸,掀起眼帘背后的双眼在雨里格外的冷。
然后他们便就近去了岷县,找了一家黑旅店。
私人的营生,没有过过官方明路,除了房子破点也没别的坏处。
大雨一夜未曾停歇,房檐一直有水滴的声音,谢昱亦是一夜未眠。
翌日,住在旅店里的其他人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留下简短的一句交代。
“若我五日还未归,你们便自行离去。”
幕后之人既然是冲着侯府来的,自然不会放过侯府的任何一人。
他的妹妹还在京城。
身为兄长,他如何才能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