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谢长安在一旁看着,她瞥了一眼谢长乐没什么反应的侧脸,总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容易。
太医令走上前去,掰开两人眼皮看了看,放下挎着的药箱正打算取药。
红豆忽然细眉一蹙,面露痛苦之色,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红散发着腥臭的血。
她失去神采的双眸费力地抬起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了谢长乐的方向。
随即便昏死了过去,另一个男子亦是同样的症状。
太医赶紧起身探脉,须臾后无奈地摇头:“陛下,这两人皆已毒发身亡,不过看两人的症状像是被下了药。”
人群中爆发出议论纷纷。
这事儿不难猜出是冲着谢长安取得,因此那些曾经被谢长安起亚过得和起过龃龉的人都被其他人用怀疑的目光看来看去,她们当真是比窦娥还冤了。
除夕夜,两个活生生的人当场毙命,御花园洁净的地砖上还有他们吐出的污血,肮脏无比。
晋帝脸色难看得紧,皇后在一旁小声劝慰着。
贵妃一脸冷漠。
但晋帝仍伸手挡开皇后,走到裴瑶身边抬手搂住她的肩膀:“爱妃别怕。”
皇后孤零零站在两人后面,神情失落。
众人对于贵妃的受宠程度再一次被刷新。
“砰砰——”
倏然,头顶忽然炸开了璀璨的焰火,周围的亭台楼阁被衬得恍若仙阙。
看来是到时辰了。
万千火星坠落像下雨一般。
所有人都不由同时抬头望去,美丽的焰火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照亮了。
“真好看。”有贵女赞誉道。
“走吧,回去了。”
藏在屋檐后的阙珏看了一眼站在御花园里赏焰火的众人,颀长的背影在头顶温暖焰火照耀下显得格外清寂。
祝楼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爷要在此处逗留到现在,明明方才就应该直接离开的。
两人没瞧见的是他们刚走,谢长安就似有所感朝这个方向望来,却什么也没有瞧见,只得收回了视线。
盛京城里万家灯火,又是一旬。
众人观赏完焰火,晋帝的脸色也总算好看了一些。
焰火结束他又领着大家回到温暖的殿内饮酒并吩咐御膳房上些热菜给诸位暖暖身子。
裴寂雪走得很慢,不知不觉落到了最后一个。
熟识的人关心询问:“裴兄怎么不进去?可是身体不适?”
裴寂雪摆了摆手,伸出一只手作邀请状:“本公子觉得今日这焰火格外好看,想再看看,诸位先行便是。”
旁人也没有多劝便呼朋唤友着进殿去了,他们在外面站这么久着实冻得不轻。
谢长乐刚想迈进殿内,就瞧见站在游廊一侧的裴寂雪视线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她挑了挑眉,于是借口侍婢惨死她心情欠佳唯有想留在外面散散心再进去。
待所有人都进了殿,她朝裴寂雪的方向走了过去。
谢长安一路都在思考,她知道自己的爹爹和兄长都是性情耿直的人,大哥虽然为人谨慎但是护短最听爹爹的话。
谢长乐的身份他或许并不是非常愿意承认,但是只要爹爹说了,他便一定会照着爹爹的话去做。
谢骁可能没把谢长乐当亲妹妹看待,但一定将她视作侯府的一份子,他便不会往那些不好的方向去猜疑揣测自家的人。
而谢昱虽然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是抗拒不愿接受,但是自从那次泼茶的事情过后,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心里已经在慢慢接受了。
谢长乐身为女孩心思更细一些,又有前世的前车之鉴在,她更多疑。
但本质上她跟两个哥哥的脾性也是差不多的,谢长乐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她家里,夺走了她的爹爹和兄长,她也并没有因此而仇视她。
今晚这事发生得这么蹊跷,旁人或许看了些端倪,反倒是长宁侯府的人当局者迷压根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雪婳满心的慌张和焦急转化为委屈,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她终于敢说话了。
“小姐!你到底去哪里了呀,吓死奴婢了!看方才那些人反应那么大,奴婢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谢长安安抚她道:“我没事,我真的只是迷路了。”
这些事情,小丫头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长安在自己的席位上跪坐下来,雪婳仍然尽心尽力的为她理好裙摆。
地上的软垫很厚很软,长时间的跪坐也不会把膝盖硌青,只是会腿麻。
但对于盛京城里这些常年保持这个姿势的贵女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罢了。
乐再起,舞再起。
与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的景象一帘之隔的殿外,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裴寂雪想要挑选一个偏僻没什么人的地方,离这处最好比较近,还没想好哪里符合这个条件。
便见一个十分貌美穿得很清凉的宫婢徐徐走来,纱质的衣裙在冷风里美丽冻人。
她在裴寂雪跟前停下:“奴婢见过三公子,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公子前去小叙片刻。”
裴寂雪打量了她一眼:“劳你回复贵妃娘娘,侄儿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去陪姑姑小坐了,改日专门抽空入宫陪娘娘叙旧。”
宫婢恭敬应下:“三公子的话,奴婢定然带到。”
说完她打算回去复命。
裴寂雪叫住她:“对了,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僻静人少的去处?我今日贪杯多喝了两杯有些昏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吹吹风醒酒。”
宫婢不疑有他,抬手指向他身后的东南方向开口:“三公子往那边走,有一处梅林,今夜陛下和众位大臣都在金銮殿内,筵席散之前应当是不会有人去打扰的。”
“多谢。”
裴寂雪朝她扔下一句道谢,眼眸不轻不重刮了一下离得不远作透气状的谢长乐。
方才两人离得并不远,裴寂雪跟宫婢的对话她都一句不落的听见了。
宫婢进了殿内,裴寂雪便抬脚往那边走了。
谢长乐环顾了一圈,周围没有别人,她便也跟在了后面。
广阔的梅林绵延,腊梅缀在枝头像点缀在雪地里的星星,梅香裹挟着冷气朝面门扑来。
裴寂雪并没走太深,因为他只打算给她一个忠告。
谢长乐在他后一步迈进梅林,松软的土地上落满了梅花,她抬起手抚上近前的一枝梅花:“这梅花真是好看,姊兄觉得呢?”
裴寂雪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冷冷的睨着他,嘴角却近乎是肌肉记忆一般挂着笑意问:“六妹妹不会真认为本公子是带你来赏梅的吧?”
谢长乐的动作一顿,似是对他的直接有些失望,收回了手。
她凝视他半晌,唇角勾起一个笑:“当然不会,不过……姊兄难不成是后悔了,终于想明白了我那好姐姐不是最适合的棋子所以找上我了?”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朝他吹气:“我可以哦。”
裴寂雪面露讥诮:“她不是最合适的,你是吗?你不会觉得就凭你方才安排的那出漏洞百出的戏就能说服我吧?”
“你……”谢长乐成功被他的话惹恼了,她美目含怒,瞪着他。
这个男人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裴寂雪上挑的凤眸里透出冷意:“若你就这点能耐,就不要再来我跟前晃浪费本公子的时间。”
“……”
谢长乐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本以为他主动相邀定是事有转机了,却没想到这人冒这么大风险叫她来只是为了羞辱她。
“还有……”裴寂雪的声音凉得像浸在冰雪里的玉石。
那一刻谢长乐觉得自己完全被他的气势所笼罩,动弹不得,两人离得太近她都能闻见裴寂雪衣裳上在殿里沾染的熏香和淡淡酒香。
裴寂雪攥住她的下颔,力道极其重,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
“你想做什么本公子管不着,但你动莞儿问过本公子的意见了吗?”
别人或许拿不准这件事是谁做的,但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因为谢长乐的真面目早就在他面前袒露了。
谢长乐感觉下颔骨都快碎了。
她皱着眉试图挣脱出来,无果。
裴寂雪无视她的反抗,一字一顿的说:“她是我的人,你记住了,再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谢长乐咬牙:“说得好听!可你不也是想着利用她吗!”
裴寂雪松开手,面上漾开一个温润如玉的笑:“那又怎样?我爱她和利用她并不冲突,我要她死便也罢了,旁人安敢伤她?”
或许是他那句我爱她离得太近了又或许是太难得,几乎瞬息穿透了谢长乐的耳膜。
她怔了怔,忽然笑了。
多讽刺,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却敢对棋子言爱。
裴寂雪皱眉看着她像疯了一样笑得停不下来,冷淡道:“告辞了。”
他转身就走。
谢长乐一个人被扔在梅林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慢慢停下来,裴寂雪早走得没影了。
她望着他离开的那条路,眼底有些异常的平静。
就好像刚刚发疯的人不是她。
裴寂雪回到大殿,筵席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并没有人注意到晚归的他,只有晋帝身旁的裴瑶对他浅浅投来一眼。
谢长乐过了好半天才回来,谢广明细心安抚她。
谢长乐坐下没多久
倏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唱报
“九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