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嗒嗒嗒’
清脆的马蹄踩在盛京大街铺的石砖上,谢长安坐在亮堂的马车内,手里翻着本书,是大晋的风物志。
半晌后,窗口探进颗小脑袋。
“小姐,快到侯府了。”
进了长宁侯府的范围内,整个街道便冷清了下来,树叶有些萧瑟的从枝头飘落。
昨日裴寂雪下朝回来,告诉她让她回家一趟。
她猜测恐怕是之前让二哥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马车在长宁侯府气派的门楣下停下,谢长安下了车。
谢昱还是站在那个位置等她。
只是上一次归家,周围还是银装素裹,如今就已是枝繁叶茂。
侯府外围的树都被园丁精心修建过。
谢长安露出笑意:“二哥。”
谢昱打量着她:“怎么感觉又瘦了?”
谢长安道:“哪里就又瘦了,我胖了许多好不好。”
谢昱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笑的问:“这回怎么不抱着哥哥哭鼻子了?”
“……”
谢长安面色微红。
谢昱道:“知道害羞了,看来是长大了,咱们进去吧。”
谢长安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问:“不知父亲唤我回来何事?”
一路上沿途经过的侯府下人都对他尊敬有加。
“二公子,三小姐。”
谢昱一边对她们轻轻颔首,一边答道:“不是父亲唤你回来的,是我说想看看你,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我们却不知道。”
“那……”
谢长安想问。
却见谢昱偏过头来看她,朝她竖起一根手指:“回屋说。”
谢长安没再问。
谢昱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院子,让贴身小厮带上门。
雪婳留在外面与谢昱的贴身小厮蹲在檐下闲聊。
谢长安一迈进屋就闻到扑面而来的点心香气。
果然,下一秒映入眼帘的便是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点心。
谢长安眼眸微睁:“这是……京味斋的点心?”
谢昱让她坐下。
自己挑了个就近的位置也坐了下来。
“嗯,你不是爱吃吗?”
他替谢长安斟了杯茶。
谢长安神情复杂,她该怎么告诉哥哥,已经不爱吃了呢。
谢昱喝了口茶:“京味斋最新出的糕点,有茯苓糕,还有菡萏酥,我专门让元壶去买的,怎么不吃?”
谢长安捧着茶杯将话又咽了下去,拿起一块荷花状的糕点咬了一口,中心是金黄的蛋黄,看起来很是精美。
谢昱眉目含笑:“怎么样?”
“……”
或许是因为人的缘故,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甚至还有点好吃。
菡萏酥有着荷花的清香。
谢长安点头,眉眼弯弯:“很好吃。”
她好像还是很爱吃京味斋的点心。
谢长安吃了两块才停下来喝茶。
谢昱搁下茶杯道:“你上次让我留意的事情,我让人去查了查,这其中确实有古怪。”
谢长安觉得有点饱,谢昱却又替她夹了几块到碗里。
“怎么个古怪法?”
“她的过去查不到,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谢长安脸色微变:“这么古怪?”
难道前世侯府的覆灭真的与她有关?
谢昱脸色也凝重了些:“此事我旁敲侧击问过父亲两回,父亲……的反应也很古怪,他让我不要管。”
谢长安的第一反应是难道爹爹知道什么?
“你不在府中这些日子,父亲对长乐的宠爱全府上下有目共睹,现在那些姨娘们都赶着巴结谢长乐,筝儿她们根本没法比。”
“怎么会这样。”
谢长安眉心紧蹙。
谢昱:“所以我怀疑……”
谢长安来了兴趣:“二哥怀疑什么?”
“我怀疑爹爹做了对不起娘亲的事,谢长乐很有可能不是养女,而是……”
而是谢广明跟别的女人亲生的,只不过冠上了个养女的名号,免得惹上话柄。
后半句他不消说,谢长安也明白了。
“这……”谢长安眼中怒意闪过:“爹爹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谢昱:“是不是,咱们亲自去问就知道了。”
“亲自去问?”
谢昱点头。
“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去主院。”
谢长安有些迟疑。
谢昱脸色却很严肃:“父亲自小教导我们兵法,无论是我还是大哥,父亲都是我们一生追逐的榜样,我不愿在不知真相的时候用最不堪的揣测他,这对长乐也不公平,所以不妨去问个清楚,但若是真的……我定会替娘亲讨个公道!”
谢长安被他说服了,跟着他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到了主院却正好撞上谢广明要出门。
谢广明看到谢长安,神情动容:“菀菀,瘦了。”
谢长安行了个礼:“给爹爹请安。”
谢广明一愣,道:“嫁了人怎么还跟爹爹生疏了?”
“爹爹多心了。”
谢广明也顾不上跟她纠结这个问题,只道:“回来就好,隔三差五就该回来看看,让你二哥好好陪你,爹爹还有事就先走了。”
谢昱忍不住道:“父亲……”
“闲话晚些回来再说。”
谢广明伸出手制止了他的话,然后步履匆匆走了。
谢长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淡淡道:“朝会已毕,父亲却这般匆忙,是为了什么呢?”
谢昱微微一笑:“不若咱们跟上去看看?”
谢长安看着他熟悉的笑,脑中不由闪过许多儿时的片段。
那会儿她胆大包天,总是闯祸。
闯完祸就是大哥二哥替她在前面兜着,在院子里扎马步,一扎便是一整天。
兄长们的体格便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好啊。”
谢长安自从长大后很久没这么任性了,身为侯府的小姐,她的周围总有许多无形的束缚,捆绑住她的手脚和心。
两人离开侯府,随便找了辆马车,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
谢广明的车驾七拐八拐在一处偏僻的巷口停下。
谢长安早便下了马车,跟谢昱步行跟过来的,马车太过显眼,容易被发现。
谢长安打量着这处僻静的巷子,还真像那些官员用来养外室的地方。
谢广明推门进了一处院子,再出来的时候,他是被一个妇人亲自送出门的。
那妇人脸上带泪,抓着他的手。
!
这场面实在是……
谢长安暗叫不妙。
她迅速抬手想按住二哥,告诉他先静观其变。
却没想到他动作实在太快,她伸出手也只来得及拉住他的衣角。
谢昱的脸色极其难看,一向意气风发的脸上覆盖了一层灰色。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谢广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微微偏过头,下一刻脸色巨变飞快抽出手。
谢长安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走了出去,与谢昱并肩站在了一起。
“莞儿?昱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谢昱道:“父亲,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
谢广明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那妇人看了看谢广明,又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一男一女,看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侯爷……”
谢广明摇了摇头,将银子放回她手里:“拿着吧。”
妇人眼中的泪水摇摇欲坠,满脸惶恐:“侯爷,这钱民妇不能收……”
“叫你收着便收着。”
谢广明拿出了长宁侯的威严。
妇人瑟缩了下,将银子捏在手里,朝谢广明下跪磕了个头:“谢谢侯爷!谢谢侯爷!”
谢广明赶紧扶起她:“你这……你这是做什么!”
片刻之后,谢广明终于安抚好了妇人,远远对谢长安两人道:“都进来吧。”
谢昱带着谢长安走进了院子。
普普通通的一处宅院。
妇人赶紧招呼道:“少爷,小姐快坐,家中简陋,望莫嫌弃。”
谢长安朝她友善的点了点头:“谢谢您。”
妇人有些受宠若惊的红了脸。
谢广明在首位坐下:“都坐吧。”
谢昱的眼眸冷冷刮过妇人,脸色有些许阴沉地坐下。
谢长安紧随其后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
谢广明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谢昱道:“我们跟踪你来的。”
谢广明听完,一拍桌子:“什么?!简直胡闹!”
“若是不来,我竟不知父亲竟背着母亲在外……”
谢昱话尚未说完。
谢广明一口茶刚入口便喷了出来。
妇人也是满脸惶恐。
“混账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咳咳咳!”
谢昱慢慢攥起拳头:“难道不是吗?方才你们……”
谢广明瞪大了虎目。
他还没开口,妇人便噗通一声跪下了。
谢长安于心不忍地去扶她。
“少爷误会了……侯爷与民妇什么关系也没有啊!民妇的丈夫从前是侯爷麾下的副将,死在了战场没能回来,侯爷找到了我们,不仅将我女儿带进了侯府,还一直对民妇多有照顾,方才民妇也只是想将侯爷塞给我的银子还给他……”
谢昱面露震惊:“谢长乐是……”
谢广明深深叹了口气:“没错,她不是被我的马撞倒看她可怜才将她领回了府,她父亲对为父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应帮他抚养妻女。”
谢昱道:“可父亲为何不对我们实话实说?”
谢广明道:“此事连长乐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同情也是一把利刃,将她带入侯府,我当然希望你们真心将她当妹妹看待,而不是看在她父亲跟我的面上对她抱有同情或者怜悯。”
妇人被谢长安扶起来在一旁坐下,用袖子抹眼泪:“今日是亡夫的忌日,侯爷是来看望亡夫的,却没想到让少爷和小姐产生了这样的误会,是民妇逾越了。”
竟然是一场乌龙。
谢昱有些尴尬:“此事是我太过冲动,不是你的错,你……勿要自责。”
谢长安却陷入了沉吟。
可是这仍旧说不通,当初宫宴之上,谢长乐为什么想要陷害她。
若不是阙珏出手,她就算能证明清白,也总是比较麻烦的。
想起阙珏,距离马场那日也有段日子了。
也不知他何时会来兑现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