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媒
“什么？你把玲珑绣庄卖了？”
王氏扭瞪大眼睛看向谢芳菲，好似没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
一旁的崔大老爷稍算镇定，但面色也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今日本是铺子庄子送账册和收成的日子，王氏左等右等，却不见绣庄的掌柜过来回事，直到差人去问，才知道玲珑绣庄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换了东家，就连绣庄的钱大掌柜也不知去向。
王氏大怒，立即把谢芳菲叫来问话，没想到后者期期艾艾了半天，却吐露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谢芳菲低着头不敢看这二人的神情，“因为前头……出现的那点失误，绣庄被砸的一塌糊涂，没办法开门做生意，账上每日都在亏损，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卖了是吧？!”王氏一拍案几，“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自作主张卖了绣庄，你可真能耐啊！还有脸说什么失误？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太过蠢笨！一模一样的衣服做的满大街都是，人家不砸你砸谁？”
崔大老爷没心情听这些，他拦住破口大骂的王氏，神色凝重地看向谢芳菲，“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先关几天，避过这阵风头就行了，你怎么就能把它卖了？卖给谁了？赶紧把银子还回去，把绣庄要回来！”
是他大意了，那几日绣庄被砸没办法营业，他便将安插在铺子上的人手撤下来，派往了别处，哪知道就这么几日的功夫，绣庄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易了手。
趁现在王爷还不知道，赶紧追回铺子还能补救一二，若是追不回……
崔大老爷背后浮起一层凉意。
“这个……”谢芳菲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眼神闪烁，“这笔买卖是由钱大掌柜出面跟人商议的，我也不知道他将绣庄卖给了谁……”
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绝对不会说。
卖绣庄的那几万两银子已经被她拿来置办了衣裳首饰，还拿什么还？退一万步讲，即便这绣庄能拿回来，也是被王氏捏在手心里，她一文钱都别想见着，傻子才会将这几万两吐出来。
“你这个……”
蠢妇！
崔大老爷深吸口气，到底没把到了嘴边的粗话吐出来。
不行！这事儿他要亲自去查，不然王爷那里可没法交代。
势不容缓，崔大老爷甩袖便走，
他这厢一出去，谢芳菲悄悄松了口气，刚准备挪动脚尖，却不防王氏横眼过来。
“既然绣庄已经卖了，那卖来的银子呢？”王氏一字一顿道。
…………………………
夏日午后，蝉鸣阵阵，荷香满园。
谢芳华懒洋洋地依在美人靠上，看着琥珀与翠儿在荷花池旁嬉戏。
“这俩人，疯起来没个头，也不怕日头晒着。”珊瑚一边笑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
谢芳华笑了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摇头拒绝了珊瑚递过来的蜜饯。
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会喝得这么痛快，总要阿爹想方设法的哄着才一脸委委屈屈把药喝了，还要含上一口李嬷嬷亲手递来的蜜饯才算满意。
似如今这般吞下一整碗药而面不改色的场景，被阿爹和李嬷嬷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
想到此，谢芳华忍不住失笑，只是那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
珊瑚瞧着她那落寞的背影，眼眶微酸，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凌霄疾步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谢芳华转过头来。
“谢姑娘，绣庄的事被发现了。崔仁德现在正到处追查买主，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查到这里来，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之前谢芳华安排四海去处理玲珑绣庄的后续事宜，并没有刻意避人耳目，如今崔仁德又是有心追查，想要查到背后的买主是谁应该不算难事。
谢芳华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只要谢家那边一发动，他就顾不上查这件事了。”她道。
凌霄点头。
谢姑娘说不用，那就不用，他只消听命即可。
“谢家那边如何了？”谢芳华稍稍坐正。
“一切如您所料，谢家对咱们抛下的饵照单全收，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凌霄回道。
谢芳华低低‘嗯’了一声，神色无悲无喜。
凌霄等了片刻，不见她发话，垂手退了下去。
翠儿抱着一大把莲蓬，兴冲冲地跑进来。
“大小姐，您看，奴婢摘了好多莲蓬，咱们晚上可以做莲子羹！”
她得意的将怀中的莲蓬往上托了托。
琥珀擦着汗跟在后面进来。
“大小姐哪吃得了这么多，做出来还不是都进了你这馋虫的肚子里。”她点了点翠儿的鼻头。
“人家也没有那么馋啦……”翠儿鼓起腮帮子。
珊瑚咯咯笑着从翠儿手中接过莲蓬。
“这新鲜的莲子可不光能做汤，还能做莲子糕，而且炒着吃也不错。”她说着看向谢芳华，“大小姐，不如咱们每样都来一份，您看看哪种做法最好吃？”
谢芳华点头，笑道：“我记得上次你做的百合炒莲子就不错。”
“对对对，那个菜简直太好吃了，”翠儿忙不迭点头，伸出几根手指认真比了比，“我就着吃了三大碗米饭呢!”
琥珀忍着笑一巴掌拍过去，“憨子，你哪顿不都是吃三大碗？”
翠儿吐了吐舌头，嘿嘿傻乐。
看着丫头们嬉闹，谢芳华脸上笑意渐浓。
“点心记得多做一点，给竹林别院那边也送一些。”她道。
几个丫头齐齐应是。
翌日一早，还未等谢芳华梳洗停当，竹林别院那边差福顺捎话过来，请她到竹林别院一叙。
谢芳华心里当下就是一提，难道是景煜读书不用功，要请家长了？
“不是不是，景煜少爷可用功了，每日都看书看到亥时才肯歇下，是居士他老人家新得了一些好茶，想请您过去品茶。”福顺解释道。
谢芳华放下心来，“今儿个就算你不来，我也正打算过去瞧瞧，你先回去跟老爷子说一声，我稍后就到。”
福顺哎了声，袖着手退下。
珊瑚和琥珀伺候着谢芳华草草用过早饭，又给谢景煜打包了一些衣物吃食，就匆匆赶往竹林别院。
与以往不同，今日竹林居士的主院似乎还有别的客人，只见一顺溜的青衣奴仆齐齐垂首站在廊下，连谢芳华主仆走近都不曾抬头偷瞄一下，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下人。
谢芳华脚步略微踌躇，正想着要不要过会儿再来，那边竹林居士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
“人来了？怎么还不进来，莫非是等老头子亲自去迎你不成？”
听得这话，谢芳华神情有些无奈，只得重新抬脚踏进了房门。
竹林居士双膝盘坐在矮榻上，见她进来，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左侧的席位上，“丫头，来来来，坐这边。”
从进屋那刻起，谢芳华就发觉除居士外，还有一束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跪坐在居士右侧，看穿着打扮十分雍容华贵，发鬓都梳得一丝不苟，此刻正对着她上下端详。
见她看过来，妇人和气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谢芳华不知对方是何身份，默默福身一礼，绕到居士左侧跪坐下来。
竹林居士分好茶，将其中一杯递给谢芳华，“这是子昭媳妇儿特地从京城带过来的茶叶，说是今年进贡的新茶，尝尝看。”
谢芳华诧异，子昭？
谢景煜拜入竹林居士门下之后，曾跟她提过，竹林居士门生里头最有建树的便是国子监祭酒裴元昉，其字便是子昭，竹林居士称这妇人为子昭媳妇儿，莫不是裴元昉的夫人？
弄清妇人的身份，谢芳华微微欠身冲裴夫人一礼。
“原来是裴夫人。”
“谢姑娘多礼了。”裴夫人轻咳一声，“这是从闽南之地进贡的茶叶，得陛下洪恩，赐下来这么一盒，老爷舍不得喝，巴巴地让我给老爷子送来了……”
她心不在焉地介绍着茶叶的来历，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老爷子刚刚竟然亲自给谢芳华斟茶！而且更让她震惊的是，后者非但没有觉得惶恐，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就那样随手接下了！
裴夫人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那杯茶，神情几番变幻，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给她倒茶的是什么人啊？
“借了您老人家的光，我今日算是有口福了。”谢芳华冲竹林居士一笑，接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一股茶叶特有的清香盈满舌尖。
谢芳华忍不住点了点头，“好茶。”
竹林居士开口问道，“可品出是什么茶来？”
谢芳华笑道：“观之其色如银，其形如针，品之香气清淡，滋味醇和，除极品白毫不作他想。”
裴夫人闻言很是惊讶，“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谢姑娘小小年纪，对吃茶一道还颇有研究，看来平日也是个爱茶之人。”
谢芳华笑着摇头，“当不得夫人缪赞，小女只是从前跟随父亲四处跑商，有幸吃过此茶罢了。”
“哦？”裴夫人好似来了兴致，“这么说，谢姑娘出身商户？”
她语气中好奇居多，并无一般人提起商户时的那种鄙夷。
“是。”谢芳华点头，“家父早年白手起家经营些杂货买卖，后来生意渐渐做大，才算混出一点小名堂。”
“原来如此。”裴夫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还要再问，却被竹林居士出声打断，“子昭媳妇儿，这丫头性子向来直爽，你有话与她直说便是，不用这般迂回。”
谢芳华一怔，不明白竹林居士此言何意。
对面的裴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接着冲她歉意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是这样的，有人托我向谢姑娘保个媒……”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