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晚,天空刚露了点鱼肚白,苏婳就像往常一样去了对面茶馆打扫卫生。但不再像之前一样,茶馆里已有一个小小的忙碌的身影。
苏婳走过去,轻声出口询问,“安安?怎么起这么早?”
时安听到推门声的时候便知道来人是苏婳,继续着手上擦洗茶杯的动作,也没回头看苏婳,只是低声回答,“师姐,我睡不着,习惯了。”
劝慰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转而温声道,“那这几天我陪你,以前这活都是我干的,我也习惯了。”
时安微微抿了抿唇点头表示同意。两人便一边聊天一边忙碌着,
苏婳:“以前上学也起这么早吗?都还没有六点呢。”
时安:“嗯,要早读的。”
苏婳:“那你是住校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苏婳顿了顿继而补充道,“我高中的时候就不住校。”
时安:“那姐姐家离学校应该不远了。”
桌子上的茶渍已经擦净,苏婳像是陷进了某些回忆里手上还反复着擦拭着,听到时安的声音才回过神,“嗯,公车三站就到了。”
……
二人快结束的时候天也已经大亮。
起风了,院子里仅剩的几朵粉红牡丹花也被吹得摇摇欲坠。
时安将最后的茶具摆放好,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姐姐,我可以去你们学校复读吗?”
苏婳刚开始还有些讶异:“要去这么远吗?”刚问完突然想起昨天饭桌上时安问起肖矟时的样子,瞬间就明白过来。
苏婳:“想好了吗?”
时安:“嗯!”
看着眼前眼神稚嫩却又坚定的小姑娘,苏婳觉得时安跟她还是不一样的,幸好幸好。
可转念一想,却又开始担忧起来,肖矟时安,两人的步伐相差也太远了。
少女的心事随着冬天清晨的风吹在了即将凋落的花儿上,是耐不住寒面临枯萎的命运,还是梅花香自苦寒来?一切都是不可知。但是未知,便有一半希望。
二人刚想开门回对面吃饭,敲门声便响了。时安先一步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一前一后站了两个男人。敲门的是欧阳铭新收的学生陈易秋,见时安开门立时扬起笑脸打招呼,时安也礼貌得喊了声“易秋哥哥。”
而苏婳一开始就被陈易秋后面站着的男人吸引了目光,不可思议,同时也惊喜万分。
秦珅手臂上挂了件外套,只是勾了嘴角看着苏婳,等着她同自己说话。一个简简单单的表情,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苏婳觉得,冬天早晨的风似乎也不再那么冷冽了。
苏婳眼里也不由自主地染了笑意,隔着两个人,出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秦珅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有人在信里说,茶叶翻茂之时,茶山青翠耸苍穹,山川秀美入画中。所以我忙里偷闲,赶来观赏观赏。”
说起那信,苏婳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秦珅的笑脸,不自在也转瞬即逝,刚想问问秦珅吃过早饭没有,就听旁边陈易秋自来熟且爽朗地说,
“我看这位先生大清早蹲在溪边像是在等人,就想着引来茶馆坐会儿,结果还真巧,他和师姐你认识。”
苏婳听完刚想问秦珅怎么不给自己发消息,就又被陈易秋抢先,“我做了早饭,我们先去吃饭吧。刚家里来了个人,好像是师父的什么亲戚?”然后压低声音,“板寸头,一身正气,帅是帅但脸好黑。”
后面那句话,落在时安和苏婳的耳朵里分别是,“一身正气”,以及“脸好黑”。
苏婳略一思量便知道来人是谁,时安则是惊讶地发问,“一身正气?”还没听到陈易秋回答便先跑回了对面。
见时安走了,陈易秋向两人匆匆告了别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原本拥挤的门口变得通畅,苏婳与秦珅说了一句“等我一下”,跨出门转身把门带上并落了锁。
秦珅还是站在那个位置没动,苏婳出门靠近了点,两人之间只剩了一步距离,伸手就能够到,关上门的时候带出的风微甜,许是院里的花香随着风跑了出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秦珅并没有想去探究,他觉得眼前被晨阳照着的人安静乖巧,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乱,秦珅忍不住抬手帮她捋好。
这个动作秦珅是越来越熟练了,以前秦珅逗她的时候还总是喜欢揉乱她的头发。苏婳不合时宜想起往事。
秦珅像是也想到了。可不管过去秦珅逗她还是现在秦珅的温柔,苏婳总是害羞敛眉低头,乖乖的。
苏婳敛了心事,摩挲着手里的钥匙,沉吟了一下还是问,“要过去吃饭吗?或者我带你去外面吃。”
还是把选择题抛给秦珅好了。
昨晚欧阳铭才让她带秦珅回家吃饭,那个时候她便想着,如果她和秦珅真的可以走到那一步的话,等时机成熟了是要带他和师父见个面的。
可才过了一夜,她还没捋清她和秦珅的关系,直接带他回去见欧阳铭未免有点唐突冒昧,而且她自己也莫名紧张发怵。
但如果直接带他去外面吃,她又怕秦珅感到疏远不适,毕竟都到门口了,茶馆还没营业,出于礼貌,正常来说都应该请他到家里坐坐。
秦珅看出了苏婳的纠结,看似贴心地解围:“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苏婳如释重负,可笑容还没扬起来,就听到秦珅悠悠道,“不过,虽说这里处于山脚,但地势高,上来后胃里的东西都消化完了,竟然有点饿了呢。”
苏婳两道秀眉微微皱起,“那那……”还没说啥,秦珅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往前一倾,下巴竟然搁在苏婳的肩膀上,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她身上,秦珅只觉刚刚的馨甜浓郁了一点,仗着苏婳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笑容又坏又放肆,说出口的话却是有气无力,“饿得有点走不动了呢。”
秦珅的热气和笑意还是感染了苏婳,明知道他可能是装的,苏婳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扶住他的手臂,说出的话也是软软的,“秦珅你耍赖。”
换来的是秦珅不再掩饰的闷笑声。
二人僵持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欧阳铭的声音,“婳婳,我听安安说你有朋友过来……”
闻声苏婳赶紧将秦珅推站起来,秦珅就势站得笔直,回头像欧阳铭颔首,一扫刚才“虚弱无力”的状态,礼貌地叫了声“欧阳师傅。”
苏婳却没有秦珅那么镇定,像是想把秦珅藏起来,喊人的同时跨步站到秦珅前面,做出掩护的姿势。
欧阳铭才不理会苏婳的掩饰,热情得将人请进家里。
秦珅其实只是想逗逗苏婳,并没真的想就这样冒昧拜访欧阳铭,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但他其实也很好奇,那位让苏婳如此尊敬和爱戴的工艺师是位怎样的老人。此刻餐桌上老人很是慈祥,面容平和,热情招呼着大家。
欧阳铭觉得实在难得,他其实也经常邀请学生来吃饭,但肖矟和苏婳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他们互相陪伴了自己最艰难的时光。
那个时候苏婳出事逃进茶山,肖矟因伤被迫退役,欧阳铭痛失爱妻。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抱着自己的伤口默默舔舐,却仍不吝于献出自己的善意和爱心。是伤痕覆盖伤痕的陪伴。
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知道秦先生在哪里高就?”刚刚只听秦珅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欧阳铭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便问。
秦珅和欧阳铭之间隔着一个苏婳,听到欧阳铭发问,放下筷子,转过头望着欧阳铭,说,“欧阳师傅叫我秦珅就好了,我是一名医生。”
“医生?那医生辛苦啊。这几天是休假了?还是来找人?”说着瞄了眼鸵鸟状的苏婳。欧阳铭虽上了年纪,但眼睛很是有神,心里更是跟明镜似的。
秦珅很快回答,“前天这里有个义诊活动,还有个项目。”秦珅先解释了欧阳铭第一个问题,停顿了下,也看了眼苏婳,笑着继续说,“我也是s市人,不过只在这边上过一年学。婳婳说s市茶山风景秀丽,我也很向往,所以一大早便唐突来访,欧阳师傅莫怪。”说完礼貌得颔首表示歉意。
一席话道明前因后果,从容不迫礼貌有度,说到苏婳时虽称呼亲昵却也克制有礼,欧阳铭觉得秦珅是个不错的男人,欧阳铭听完只表示那就好好放松玩。
看欧阳铭不再说话,坐在秦珅对面的肖矟突然问:“秦医生和苏婳不像刚认识的?”语气的探究意味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