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二）
悄然间一股力量从身后袭来，打在黎怨手腕，手一抖，紧紧攥着的符咒便落在了地上。
空间中突然有了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压的黎怨喘不过气。她看着男人，想要稳住气息，却感受到喉间涌起的腥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灵的猫瞳倏然瞪大，声音里染了怒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威压瞬间消失，男人收起了那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刚才的大阵，以你的魂力做引？”
黎怨胸口起伏着，抬起有些发颤的手擦了嘴角的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抱歉，没有想伤你的意思。”
黎怨稳住身形，忽然感觉脚边有东西，是灵，用毛茸茸的脑袋在蹭着自己。
“您来找我，肯定有什么大事，没必要拐弯抹角。”
黎怨站的挺拔，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定定地低头看着男人，微抿着唇。
“阴司异动，稳定天下，即是你的职责，也是我的需要。”
“如果诚邀合作，想来御魂师大人不会拒绝吧？”
话罢，男人伸出了手，道：“忘记做自我介绍了，你好，沈渊。”
听到他的话，黎怨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还是压下了心底所有的情绪，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反握住了他的手，道：“黎怨。”
“见面礼。”
他说着，松开手，把一只铃铛放在桌上，碰到桌子的那一刹那发出悦耳的响声。
灵跳上桌，扒拉了一下那只铃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这是，魂铃？”
黎怨愣了一下，拿起那只铃铛，金色的咒文从铜色的铃身浮现，环绕在黎怨的指尖，落入她的掌心，原本暗淡的如同生了锈的铃铛霎时发出淡淡的金光。
“很久以前你的祖先曾送给我的，现在正好你用得上。”
沈渊一笑，墨色的眼瞳一眼望不到底，“我先走了，这是我的名片，欢迎联系我，随时恭候。”
“还有，治伤的，下次来一定提前说明一下。”他说着，把一个小瓶放在桌上，站了起来，一晃眼，身影就消失在黎怨面前。
黎怨看着桌上的东西，垂眸，长睫遮住眼中的情绪。
——
入夜。
黎怨调着手上的咖啡，抬头的刹那，门被推开。
“来了？”
进门的白安有些拘谨，有些不自然地接过黎怨的咖啡，坐在了椅子上，欲言又止。
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黎怨勾起唇角，开口：“他在楼上，马上就下来见你。”
几个小时前。
“准备好了？”
房间里的灯光突然变暗，黎怨拨开耳畔的发，耳坠在光下有些晃眼。她抬头，眼里只倒映着灯光。
魂铃从掌心升空，黎怨抽出匕首，弯腰将它深深扎进地面，手指放在刀刃上划过，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鲜红的血液流下，还未流到古木地板就被匕首所吸收，流入上面刻着的古老文字，随着时间的流逝，猩红的文字浮向空中，又滑入地面，缓缓排开。
魂铃的响声萦绕在周北琛耳边，一下一下刺着灵魂，那声音仿佛要将他的魂魄撕碎。
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一刹那一股力量便打在了他身上，陡然瞪大的双眸看清了正注视着他的黎怨。
他身子一倾，身上的灵力四散，飘忽着落到地上，被还未成型的大阵吸收。
“只在古籍上见过，不太熟练，见谅。”
黎怨说着，收起了魂铃。她低头，双手快速地在胸前比出了一个图案，灵力在手中逐渐汇聚。古老的语言渐渐从黎怨口中流出，吟唱过后，六芒星缓缓的凝结而出，落在血阵。
幽蓝色的灵力和鲜血相碰撞，勾勒出一朵朵盛开的血色花。
恍惚中，周北琛看到漫天的黄沙，身下的一片被自己的血液浸透，眼前都是一片血色，周遭的怨魂朝着自己靠近，发着尖锐刺耳的怪笑。黑黑白白的影子散去，而他自己渐渐消散，身体变得透明。
他伸出的手上还有可怖的刺青，无法抹去。
“凝魂，撑着，撑不过去就是魂飞魄散！”黎怨一声吼，把周琛从幻想拉回现实，他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动弹，微微睁眼看着那边还在施阵的黎怨，费力地抬手，看见手上的刺青瞬间变得清醒许多，他张嘴恍若人般大口吸着空气中的灵气，一瞬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
“以灵成魂，灵者守魂，阵成！”
黎怨睁开眼睛，血色的雾瞬间迷茫了整个房间，又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抬手抹了嘴角的血，胸口剧烈起伏着。周围白墙上已经遍布血色条纹，大阵的中心，周琛痛苦地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几近透明。
男人的身体止不住的抖着，喉间发出凄厉的喊叫，痛苦却没有稍减半分。
夺魂的痛苦，足矣致人死地。
魂契，顾名思义，灵魂上的契约，一旦契约达成，二者之间便产生灵魂上的羁绊，直至终了。
而魂主与魂奴中，魂主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魂主对魂奴完全支配，无可反抗，而魂奴身上肮脏的印记，昭显着他们的下贱。
这种契约，称之为，血契。
不过，已经失传了几百年。
血契很难掌握，也因为太过阴险，被正道所不容，当年使用的修灵者全都被赶尽杀绝。
而唯一能解除血契的方法就是，夺魂。不过其中要经历的痛苦非常人能够想象，熬不过则是魂飞魄散，不死，大概也只剩半条命。
耳边又传来凄厉的喊叫，黎怨转头，不忍再看。过了许久，她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间，毕竟，夺魂的事情，她帮不了。
“他，现在在楼上吗？”
白安眨着眼睛，想要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眼里的期待却藏也藏不住。
“不过可能有些虚弱，你给他一些时间。”
“好。”白安咬着下唇，看着手中的咖啡，目光落在二楼的阶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安有些如坐针毡，却不得不安静地等待，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另一只手忍不住揉搓着自己的衣服。
良久，她感觉到身边多了点什么，惊起，低头一看，是灵推着她。她回头，却看见黎怨对她微笑，她一愣神，便明白了黎怨的用意。
她起身，向着二楼奔去，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黎怨跟着她，带她找到周北琛在的房间。
推开门，法阵已经消失，只有周北琛躺在地上，身体淡的已经快要化作虚无。黎怨走过去，蹲下身，指尖按在他的眉心，灵力缓缓注入他的体内，几近透明的身体慢慢变得清晰。
“安安……”
周北琛半睁着眼睛，开口。
白安冲了过来，抱住了早已阴阳相隔的爱人。
黎怨起身，提起还想要看热闹的灵，走了出去，当然，这样做的后果是手臂上多了几道血口子。
“懂不懂得尊重长辈。”灵舔着刚刚使用完的爪子，高傲地站在吧台上看着自己主人。
黎怨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刀，顺势眼疾手快地抓住灵的爪子，道：“我只知道猫爪子太长就要减掉。”
“嗯。”
“嗯？”
灵瞪大眼睛，想要抽回自己的小爪却发现被对手死死地攥着。
“小姑娘家家的，别干这种粗事啊！？”
“我就要。”
就在一人一猫打闹的时候，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黎怨抬头，看见两个人下来，不过白安是被抱下来的。
周北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开口道：“可能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周北琛最终还是送走了白安，护送着她到了家。
又是深夜，咖啡馆隐在巷子里，与城市的繁华有些格格不入。有些荒废的城区没有什么行人，路上有盏盏路灯，指向咖啡馆的方向。
黎怨擦拭着后面柜台上的东西，空气里有咖啡的浓香。
垂眸，黎怨看着桌上灵从信箱叼回来的信件，是油墨纸，有些古朴了。
她拆开那封信，扑面而来的怨气让黎怨有些不适，信纸上按着几个血红色的手印，与一般的恐吓不同，上面的的确确是鲜血。
信上用怨念烙印着满满的思念二字，怨念太深，字符已经完全发黑，触目惊心。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黎怨看着手中的信，幽蓝色的火焰迅速爬满整张纸，连带着怨气，分毫不剩。
下战书的方式，略微别致了一点。
黎怨在心里默默说着。
居然有风声传入，黎怨抬头，是周北琛回来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黎怨面前，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我能不能给家人托个梦。”
黎怨一笑，点了点头，又低头看着桌上的玻璃杯，道：“不过你还是少和阳间的人接触。”
周北琛愣了一瞬，脸上的兴致瞬间消失，不用抬头黎怨也能想象到他的神情。
“你是鬼魂，又沾满血腥，带着下界的味道，和你接触久了，怕是会折寿。”灵看着他，开口。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多事情不能急于一时，还魂的事情，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更何况，你不是一般人，或者说是鬼。”黎怨看着她，灯光下，她的双眸熠熠生辉，却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你身上，带着虚无之境的烙印。”
——
当黎怨继续擦着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时，男人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欢迎光临。”
黎怨微微一笑，把刚才泡好的咖啡端给不请自来的客人。
“魂奴，你见到了？”
沈渊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撑着头，带着的眼镜反着光。
黎怨解开腰上的围裙，靠着椅子站在了他对面，开口：“见到了，正在培养。”
“上次见到这玩意还是几百年前啊。”
沈渊感叹了一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抬眼看着黎怨，迟疑了一下，说：“你看得出来，他的主人，来自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
听到这四个字，黎怨愣了一下，开始有些头皮发麻。
她的确猜到背后的人来自下界，也隐约猜测到有可能来自那片黄沙之地，但听到的时候，不免有些发怵。
虚无之境，人界与阴司之间的一道裂痕，独立于两个世界，诞生于神明肮脏的欲望。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那里派这些东西来，大概也只是为了向我们昭告他的存在，或者是，向我们下战书。
最近很多地方不太平，阴司异动，鬼气泄露，搅得人间也各种不太平。
虚无里的那位，大概是刚复活，出不了结界，虚弱得连干涉两界的能力也没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抱着必胜的决心，即使是给我们足够多的时间，他也认为，可以打败我们。”
黎怨的手，落在灵的背上，微微有些发抖。
灵用头蹭着她，安抚着她的情绪。
“所以，我们必须……”
不等她说完，沈渊浅浅一笑，“合作，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