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21. 追企鹅的人
中午的餐桌上，艾斯吃着吃着就倒在盘子里，把其他几人吓了一跳。
“睡着了，别管他。”木川帝人懒洋洋地撑着头，俨然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使劲用勺子捣碗里的白色流体食物。
柯伦：“这个碗市价应该是三亿贝利。”
碗里普通的羊肉奶羹顿时身价高涨，木川顿了顿，随意吃两口就放下勺离开了餐厅。
“亚瑟。”柯伦愁苦道，“帝人是不是生我气了？他都不吃我的料理，里面的牛奶我熬了好久呢。”
亚瑟：“他可能不是针对你，只是没有吃午餐的习惯。”
柯伦：“……谢谢你安慰我啊。”
两人同时沉默一会，亚瑟向后倚靠在座椅上，他的左手摆着报纸和悬赏令，还有各种颜色的导游图。他顺手从中抽出一张，麻利地把它折叠成飞机，餐桌就在门口，“看！”亚瑟说，他将叠好的纸飞机朝海的方向放飞……太无聊了。
“那个，我是说——”柯伦有些迟疑，“如果去医院没用的话，该怎么办？”
亚瑟依旧靠着座椅，显得兴致怏怏：“等死。”
“这太不公平了，明明是那些混蛋天龙人……”
“布莱辛完全是小孩子的智力水平，从罐子里拎出来连话都不会说，天龙人不来追捕，直接就把她当作不需要的东西玩腻了扔掉。”亚瑟说，“没什么事情是公平的，你还真当帝人是什么【黑暗王子】呢，刚在新世界出名就惹到世界政府，整天东躲西藏，被迫漂流，心情能好才怪吧？”
艾斯缓缓地转动着头部，冰凉的餐桌贴着他的脖颈，感觉并不好。脸上也沾到了炒面和酱汁，他勉强睁开眼，听见悉悉索索的谈话声。
“你还挺了解他的。”
“没什么，那小子事情全都写在脸上，该说是直率还是幼稚，总之他都不适合在海上，也不像个海贼。”
“确实，不像海贼还能被通缉，这种拉仇恨的感觉不就是和你很像。”
“……我和他像个屁。”
两个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艾斯的脑袋无意间碰到了鸭嘴壶，里面的牛奶摇摇晃晃，清脆的响声发出，两人立刻停下话茬。艾斯刚抬起头就看见对面木川的剩饭残羹，他忍不住蹙眉，眼不见为净地移开视线。
“他人呢？”艾斯问。
柯伦耸耸肩：“帝人没有吃午饭的习惯。”
艾斯：“……”你耍我呢。
“他——”亚瑟措辞道，“比较自由，在哪出现都不奇怪。”
木川帝人此刻确实很自由地在甲板上眺望远方，他忽然升起一股强烈地想吃关东煮和寿司的欲.望，可惜只能想想了。
布莱辛在房间里睡着了，亚瑟走出餐厅就看见满脸忧愁的木川帝人，随口问道：“想家了？”
木川摇摇头，很悲伤：“我在想怎么练肌肉。”
亚瑟一听，乐了：“你可以做俯卧撑。”
“有用吗？我以前试过，每天都做，但是没什么用。”
“你做一个我看看。”
于是木川帝人趴在甲板上做了一个非常标准的俯卧撑，亚瑟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在用恶魔果实能力？你全身都没用劲，别用能力作弊，就单纯用身体撑起来。”
木川松开手，趴在地上看他：“那我再做一个？”
亚瑟点点头，然后发现这家伙磕在木板上压根爬不起来。他沉默半晌：“……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肌肉了，太依赖其他能力，身体会吃不消的，要多练练。”
木川帝人盘腿坐着：“能练什么？”
“身体素质，让你戴着海楼石都能有爆发力、腕力、弹跳力……”
木川坦然道：“哦，这些我都没有。”
“噗、咳咳——”憋笑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们回过头，看见艾斯单手握拳掩唇，假装无事发生地转过去。
亚瑟重新移回目光，盯着木川帝人：“你是不是营养不良？”
“你才营养不良！我每天都吃一大堆！我有很多肉！”黑发少年反驳。
“不，我不是说这个…你每天都是只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从来没人管过你吗？饮食讲究均衡，这样才能保证身体需要的营养。”亚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和别人科普这种常识。
“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要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你喜欢吃什么？”
“垃圾食品。”木川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亚瑟深吸一口气，“什么叫垃圾食品？”
“就是炸鸡烧烤薯片泡面这种速食产品，或者是很辣很辣的小零食，还有草莓冰淇淋，乱七八糟的糖果，甜甜圈等。”
亚瑟眼前一黑：“所以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
“对啊。”
过于理直气壮的回答让餐厅里的柯伦都倒吸一口凉气，他马上大声分析：“你一定是小时候不喝牛奶！所以才长不高！”
“你才是矮子！”木川帝人眼角抽搐。
艾斯感觉自己在面对另一个路飞。他的弟弟也是只喜欢吃肉，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骂过那小子，不过好歹路飞身体健康，不像这个搞成了营养不良，简直闻所未闻。
亚瑟表情严肃起来，看起来像是打算认真对待此事，连柯伦都好像把这件事看得特别重要，不知道为什么，木川觉得他们都有一种家长式的恨铁不成钢。
“那你还不吃午餐？至少每天喝一杯牛奶吧？快点，正好今天有，我们监督你。”柯伦催促道。
看着端着牛奶杯朝自己靠近的柯伦，木川的脸皱成了苦瓜，毫不夸张。在他眼里，就是对方端着一杯毒液缓缓走来，像个恐怖的恶魔。木川帝人拔腿就跑。
“喂！帝人你至于吗？”亚瑟差点气笑了。
木川左右看了看，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道：“你认错人了，我听不懂通用语，请用新世界方言交流。”
“……”
亚瑟放弃语言沟通，直接用眼神示意柯伦抓住他，甲板上顿时开始了一阵鸡飞狗跳。艾斯在旁边看得满头问号，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理解现在刚出海的新人了。
“快快快，艾斯先生也帮个忙，把帝人堵住。”柯伦大声喊。
原本袖手旁观的黑发青年无奈耸耸肩，朝着满船乱跑的木川挪动脚步，矫健地跳在他身后，非常简单地就把少年一揪，握着他的肩膀。木川下意识想甩开他，手腕已经被捏住了，反剪在身后，仿佛是被警官抓捕的罪犯。
“不要挑食～”柯伦说话还带着哄骗小孩的荡漾。
木川立刻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偏过头耍赖：“拒绝，是我最后的倔强。”
亚瑟觉得眼前这幅场景十分像逼良为娼，他一时哑口无言，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喝一杯牛奶而已，不至于吧？”
“就一口，怎么样？”
木川帝人皱着眉，看着凑在唇边的玻璃杯，迟疑着闻了闻，一股腥气冲进鼻腔，他后退半步差点踩中艾斯的鞋，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恶心，难喝。”
说着，少年趁机挣脱桎梏，一甩手就把那杯牛奶打落进海中，非常冷酷无情，还带着点浪费食物的任性。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很幼稚，却不觉得丢脸。如果视觉可以传达触觉，那只看艾斯的表情，确实会让人感觉到疼痛。对方明显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然后一瞬间又收起情绪，似乎是觉得自己没必要管那么多，很快恢复平静。就是那种面对普通人的态度。
柯伦有点可惜地趴在船舷上往下看：“那个玻璃杯还挺贵的呢。”
亚瑟的脸色有点古怪，他看了一眼木川，最后什么也没说。
这个小分歧过后，又是风平浪静的下午。
站在船尾吹风的木川帝人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迅速回头，看见亚瑟朝这边走来，站在不远的距离抛了一个草莓冰淇淋给他。冰淇淋装在一个方形餐盒里，上面还有配套的铁勺。
少年非常开心地打开盒子，谨慎地将上唇贴上冰淇淋进行试探。好冰，但是好甜，香香的，闻起来就心情好。
草莓冰淇淋！永远的神！
在夏岛范围里吃冰淇淋是一种很快乐的体验，天气有点热，冰淇淋化得很快，在进口的一瞬间变成绵软的沙状，然后充满了甜甜草莓味。妙啊！
亚瑟点燃一根香烟，只是看着海吐出烟圈：“这是柯伦早上做的。”
几乎看不见船只的海面上，不合时宜的湿润的风不断吹拂着。日光笼罩着天空，大浪汹涌，传来了阵阵呼啸声。除了太阳恰巧照亮木川的脸时，他的脸几乎是笼罩在阴影之中。但是，亚瑟凭着极佳的视力，连对方那双红色的眼睛也可以清楚地看见。
三只海鸟凌空翱翔，眼看急切切地快速接近，却又马上不规则地拉大距离。
“挑食很正常。”亚瑟忽然轻声说。
木川帝人又挖了一勺冰淇淋，漫不经心地问：“是吗？但是挑食还扔东西的顾客就比较少见了吧。”
他并没有顺着台阶下。亚瑟有点头疼，换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
“梦想吗？”
“嗯，类似梦想。”
他们懒洋洋地站在船尾，或倚或靠，正在闲谈。木川帝人倒也并没有表现出拒人千里的态度，想了想反问：“你想做什么呢？”
亚瑟顿了一会，拿着烟头说：“我以前只想逃离新世界，想着跑得越远越好，最好远到不会被任何人追上。”
“然后呢？”
亚瑟看着他：“你不想当海贼，但是刚见面的时候，你说要去掀翻世界。那是什么意思？”
木川帝人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抗拒做海贼，是不是海贼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我只是觉得有点四不像，有人说我不像海贼，也有人说我像，这不重要，顺其自然就行。”
“说到底你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梦想，我们半斤八两。”
“至少不会是看椰树吧。”
木川帝人忽然笑了，大片阳光从少年侧面照射过来，下半张脸微笑的弧度，有一瞬间竟像是女孩，映衬着泛着银的黑发，表情居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温柔。
“椰树？”
“我的梦想，去看椰子树。”木川的语调轻快，仿佛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亚瑟也跟着调侃：“那么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去看企鹅，已经实现了。”
“听起来你完成了长久以来的梦想，为什么你还是觉得痛苦？”木川帝人很直白。
“……你肯定也会有这种感觉吧，在我走上冰川的一瞬间，看见企鹅的那一刻，心底确实有巨大的满足，但几乎就是转瞬之间，人就会感到虚无。”
“我知道。”木川说，“我现在仍然记得小时候翻看绘本的心情，但是人在长大后，梦想就会越来越淡，如果放弃，肯定又会不甘心，所以实现的时候，是希望它能给自己带来永恒的意义。”
“但那是不存在的……它什么意义都没有，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既然如此，梦想还有什么意义呢？所有的追求到最后都会走向虚无，所以我才不打算继续走下去。你呢？你还想去做什么吗？”亚瑟问。
看了一会明亮的天空，木川微微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大海：“我不想喝牛奶，我想吃完草莓冰淇淋。”
“我是说终极目标。”
“就是这个。”
被那双茫然的金眼睛注视着，木川想到自己，他抿抿唇，叹气道：“亚瑟，你只是害怕未来的人生要怎么度过，过去我也把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件看起来有意义的事情上，可那是水月镜花，当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就对人生彻底投降了——既然看企鹅和椰子树没有意义，为什么还要继续生活呢？可是，正因为世界的现在、过去、将来都不存在意义，正因为梦想本来就无所谓意义，我们才能解脱。”
在意识到和千穗一起看椰树这个梦想无法实现后，十岁的木川就对生命失去了勇气，但其实【看椰树】这件事不应该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意义。
“……”
“所以意义根本不重要，回到一切的根源上，为了做某件事情而做，不受梦想价值的控制和折磨，然后和残酷痛苦的生活斗争到最后一秒，最后爱上人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期待的事情。”
木川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我的梦想现在是不喝牛奶，就这么简单。”
黑发少年看到对方的金眼睛空茫茫地睁大了，呼吸放轻，好像被强迫喝牛奶的人是他一样。然后亚瑟忽然就漾起了一点笑，仿佛雨水洗涤后的天空：“被年纪小的孩子教育了。你这么能说会道，怎么没办法和艾斯先生搞好关系？”
木川帝人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死。”
——帝人少年，你上一秒还在劝别人努力生活，下一秒就让别人去死，是不是过于矛盾了？
少年气势汹汹地离开船尾，却没想到在转弯的地方差点被一个人影绊倒，他抬头一看，某位话题人物“艾斯先生”正双手环胸靠着船舷神色莫辨地低头看他。
偷听怪！！！
略一思索，木川就立刻明白了，艾斯偷师他的心灵鸡汤！可恶，海贼王之子、火拳艾斯，居然连鸡汤都要抄袭偷听！怎么不贪死他！
木川帝人心中忿忿，竖起中指对着他，然后就气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