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59. 重返暗夜Ⅺ
布莱辛看见了一只蝴蝶。
海湾的水位上涨了，在奔流着的宝石蓝海水里，无数海草顺着流水方向漂流。娜美和山治站在甲板上对话，一不留神，原本在草坪打滚的小女孩就穿过千阳号，朝后方的竹林走去。
她来到可以望见大片水淋淋泥土的小路上，一边驻足，一边掂了掂背后的小背包。
这是一次冒险！
布莱辛的眼睛里泛起了不安的神色。平时她的身边总是跟着草莓团的人，像今天这样跑出来还是头一遭。小路的泥泞和湿漉漉的海草把她的运动鞋给弄脏了。
不一会儿，小路愈发狭窄，布莱辛提着裙子下摆走在前面。她在想：要不要喊帝人一起呢？她想大声叫他的名字或者回到船上，但又觉得这样结束冒险就太无聊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只白蝴蝶就要飞走了。它停在倒映着深海中蓝色天空的水洼边，像是用白色粉笔描画的鲜明的线。
“…翅膀……”
她也有一样的翅膀。
布莱辛展开身后的翅膀，那双大大的蝶翼在阳光下闪闪亮亮。仿佛凝聚着日光的余辉，还有尚未绽开的坚实的蓓蕾，点缀着无计其数的同样形状的鳞片。只有高高探出来的一两簇小茸毛背对着阳光，放射出了异彩。
“喂还有这种品种的鱼人啊！”
“看，那小家伙长着翅膀。”
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传来，布莱辛发现不远处的巷道路口站着几个正在抽烟的人类，是海贼。但他们也只是站在那吞云吐雾，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打算。
当布莱辛走到小巷前的一瞬间，有人又发出了一声惊叫：“啊呀，有个怪东西。这是鱼人吗？你们看看，这个东西是什么？”
海贼们都把脑袋凑了过去，隔着很远观察这个来历不明的长着蝴蝶翅膀的生物。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故意做出一种样子笑个不停，他们好像全然不在乎头顶的强烈阳光。
其中一个海贼，脸苍白些，显得阴险，身穿夏威夷衫，胳膊却壮得很。下/流的笑在他的嘴角时隐时现，他用指尖戳戳自己的胳膊，示意同伴那生物胳膊上还长着奇怪的鱼鳍，一次次逗得大家发笑。
布莱辛的视线被另外一个人吸引去。那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脸相粗野、皮肤浅黑身材发胖，汗水湿透了浅灰色的围腰。他重新解开围上，一边凑着热闹一边故意慢腾腾地围围腰，被晒黑的肌肉像涂了油似的发亮。
看到这，特别是看到对方的表情时，布莱辛奇怪地瑟缩了一下，她不理解这种排斥，尤其是当他们的注视紧紧定在她脸上时，那种随之而来的不适。
一群海贼在阳光下哈哈大笑，他们并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相反，这些人只是远远看着她笑而已，甚至讨论也是随口说说，但就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布莱辛绕开巷口，没有再接近，她苦恼地皱着眉，努力回想。
…….
带着泡泡头罩的男人拎着她的翅膀。对方气喘吁吁，双目紧闭，嘴唇张开，很难闻，没能激起她的任何反应。
男人的嘴唇覆盖了她的嘴唇。一秒过去了，没有任何感觉。二秒过去了，结果同样。三秒过去。
他撤开身体，瞬间，投向她居高临下的一瞥。他若是看到了女孩这时的眼神，他应该能够读出无可言喻的空白的表示，那是一种对人类来讲谁也无法断言是否存活的感情，然而，男人却由于得意和满足感而笑了，她只是泥人似的沉默不语。
啊……是天龙人。
这种感觉，是天龙人的感觉。
那么那些海贼是天龙人吗？不是吧？可他们都有相似的眼神和表情。
海湾前背阴处的长椅上坐满了人，也许是准备起航的海贼。他们旁若无人地谈笑着，几个小伙子装模作样地把烟送近嘴边，每一次都要轻咳一声。他们袒/露出胳膊，其中一个像渔夫，发红的胳膊上斑斑点点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他们看她的眼神充满惊讶和调笑外。有人在开玩笑：“我从来不杀女人，但她们带着的小孩可说不定。”
另一人问为什么，那人回答：“我杀小孩，因为养育孩子的女人不会发/情。”
他们都因为这句话大笑了。
布莱辛没听见，她听见了也听不懂。因为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污名化眼神，是心里明知道得不到，配不上，可只要贬低她们就能得到男性群体的身份认同，甚至大部分都不是为了性。
蝴蝶不见了。
银发女孩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鱼人和海贼。因为刚结束大战，王宫派来的军队把鱼人街封起来，导致街道都闹哄哄的。
她踌躇地走进一条无人的街道，房屋与房屋之间有大约一人半宽的空隙，布莱辛加快脚步，想从小巷子里钻出来。一个鱼人男性惊讶地看着她的翅膀，但是并没有露出奇怪的眼神，只是目送她离开了。
穿过街道后，布莱辛拐进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她又遇到了几个海贼，这次那些人看了她几眼，却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她大概明白了，人是有各种各样的。有些很像天龙人，有些像诊所的鱼人医生，也有像亚瑟柯伦和帝人。
那为什么像天龙人的那些人却显得强势又恐怖，他们还有很多武器和很多同伴，船也很大，还有更多人加入呢。
蝴蝶就像滴进海洋的水，转眼不见了。布莱辛站那里左顾右盼，就是再也找不到它。她失望地打算回去，有一头动物从附近的岩石阴影里探出了头，女孩冷不防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动物身体像毛毯，却要比毛毯小很多，而且更瘦弱，通体细细长长。它的毛色是橘色条状花纹，像光绸一样发出亮洁的光泽，它的眼睛像杏仁一样，鼻头有粉色褶皱。而尤为奇妙的是它那竖起来的耳朵，像尖角向上伸出，湿润的鼻孔不停翕动。一张奇怪的脸怔怔地朝向布莱辛，看上去极为老实，应当不会伤害人类。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动物。
她蹲下来想要用手去摸，于是向这个奇怪的动物迈出了一步，它的腿好像瘸了。布莱辛毫不掩饰地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它的身体，她想把它抓回去，但不知道帝人会不会生气。
帝人说过船上那种黑色小小的长腿虫子叫蜘蛛，帝人讨厌蜘蛛，那么帝人也有可能不喜欢这个奇怪的动物。
犹豫了好久，布莱辛还是用手把动物抓起来，放到背包里装着。
出门的时候越长，她就越不安——亚瑟和柯伦会去找她吗？帝人会不会生气？还是不管她就离开了？布莱辛忐忑不安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恰巧正在竹林前快步的绿发青年像是认出了女孩，他远远看了她几眼，然后回过头喊着什么。
等布莱辛跑近，才看清对方是草帽海贼团的绿发剑士，他松了口气，掏出电话虫：“路飞，找到人了，就在后面的竹林里，让他们回来吧。”
索隆挂断电话虫后，发现布莱辛正歪着头看他，他之前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女孩应该是那种乖巧胆小的孩子，然而刚刚却彻彻底底颠覆了这个成见。
他叹口气，问她：“你家长到处找人呢，你跑哪去了？”
当然，布莱辛并不会回答他。
银发女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当她被索隆领回桑尼号的时候，娜美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左右看看：“还好没事，鱼人街刚被封掉，现在岛里挺乱的。”
山治也端了一杯温糖水给她喝，靠在旁边神情总算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真漂亮。”
罗宾说。
布莱辛转过身，看见黑发女人正在用一种平静而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翅膀。对方赞叹道：“像蝴蝶一样。”
布莱辛没由来地开心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把翅膀缩起来，垂在衣服里。这时，其他人回到船只位置附近，木川帝人自然也在其中。
女孩的心极快地跳动起来，她焦虑不安地望着少年——对方白衬衫套黑马甲，将身影衬得越发颀长，虽稍显纤细，却是匀称的身材。他大步走来，像是清爽的风袭来，闪动着红色光泽的赤瞳锐利夺目，那一股无形而出的锋芒锐气几乎令人不敢与之直视。
布莱辛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草莓团三人走过来，紧张地缩着身体。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亚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看了一眼布莱辛，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便看向木川：“找到了。”
柯伦本来都已经快跑到鱼人街了，现在看见她跟没事人似的出现，担心又生气。他抓着布莱辛的肩膀唠唠叨叨几句，全都是让她下次记得出门报备、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
听着柯伦的话，布莱辛分神去看靠在船边的木川。他微微抬头的时候，恰好微风掠过，带动那一侧浅绿色的短发，将左侧眼窝处掩住，清俊的容貌还残留着几分秀气。
“咦，你包里装了什么吗？怎么还会动啊。”柯伦问。
银发女孩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地看着木川帝人，她心惊胆战把背包反过来背着，然后慢吞吞拉开拉链，那只动物探出头来。
糟糕！帝人会生气！
可木川帝人却蹲下来，视线和她齐平，然后竟然露出了笑容：“放在包里会把药弄脏的，怎么不抱着回来？”
……诶？
“这是小猫，橘色的小猫。”少年把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大概刚出生没多久吧，也许是从那些海贼船上跑下来的。”
“小猫？”
布莱辛看着木川的眼睛，那是一双始终深挚的、宿命式的眼睛。他摸着她的头，也许是因为蹲着的缘故，让她更清晰地看见他的表情：眉头舒展着，红眼睛认真专注，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
奇怪……无法把视线挪开……为什么…
她说不定生病了。
因为她居然从对方身上看见了幻觉，仿佛帝人的脸瞬间变成了黑色长发的少女，墨画般的眉眼间染了些火焰的温度，真正像是画中的人一般。
木川把背包里的探头猫猫抱出来，检查了一下：“它的腿受伤了，我们去找乔巴问问有没有药。”
布莱辛抿了抿嘴唇，高兴得脸红红的：“嗯！”
不远处的草帽团几人看着这一幕。
“看吧，木头他们果然很有趣，我们送他去庞克哈萨德吧！”路飞咧着嘴一笑，热情又丝毫不加掩饰地夸奖自己的朋友，“鱼人岛的那些大叔刚才不是说离得很近嘛。”
“庞克哈萨德，听起来感觉像是个摇滚城市。”布鲁克哟嚯嚯地笑着说。
“顺路的话无所谓啦。”娜美耸耸肩。
“我没有意见哦路飞，你决定就行了。”罗宾也不在意。
弗兰奇用食指抵着鼻尖揉了揉：“送穷凶极恶的大坏蛋去目的地，还真像是海贼会干的事情。”
“穷凶极恶啊。”索隆哼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船员们纷纷表示无异议，乔巴正在帮忙检查小猫的身体情况，木川并不知道这些人在讨论自己，他刚刚站起来就被路飞勾着脖子，差点摔倒。
“哈哈哈哈真好啊，你的船员没事。”
草帽船长笑嘻嘻地搂着木川帝人的脖子，因为体温很高，就像个散发热量的小火炉。
木川莫名其妙产生了哈士奇正绕着人打转的错觉，他努力扒开对方的胳膊，边咳边说：“我差点被你勒死，下次接近的时候拜托发出点声音，多吓人。”
路飞眼睛眨了眨，倒是乖乖松手，好奇地看着木川的脸：“很吓人吗？”
“没错，我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了。”
“你说谎。”
没想到路飞这么直接，木川无奈地扶额：“反正最好保持一点距离。”
“为什么？”
“呃，非要说的话，直觉。”
路飞诶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半晌后突然开口：“可是你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讨厌我。”
“……”
这什么理由啊。
少年捂着脑袋，完全没办法对付这个人：“你行，你真行，我说不过你。”
“就是要这样才能当上海贼王。”
“海贼王才不是这么脆弱的存在啊喂！”
说着，木川帝人望向正在和布莱辛一起研究小猫的柯伦亚瑟，没几秒嘴里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想吐出去，却被捂住嘴。
路飞笑嘻嘻地说：“是虾！可好吃了！”
“你从哪搞来的？”知道是没毒的东西，少年嚼了两下，感觉这虾干巴巴的，没什么肉：“有点咸。”
“乔巴晒在甲板上的虾！我刚刚吃了好几个！”
“那是想做成药材吧我说，他晒的地方也不对，应该晒你嘴里？”
“哦！”
“……”
果不其然，乔巴帮小猫包扎完，一扭头就看见自己晒的虾没了大半。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乌索普！虾都消失了！”
看着脚边掉落的虾皮，乌索普耷拉着眼睛吐槽：“升天的虾离开之前还把衣服脱在地上，它们走得很干净。”
而木川看着路飞，发现这人偷吃虾的时候完全不剥壳，但刚刚给自己塞的时候还很笨拙地把虾头扯下来了。
“我看娜美她们吃虾的时候都不喜欢虾皮，所以就剥掉了。”草帽船长一本正经道。
呜哇。
总觉得……呜哇。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又笨又可爱的？
“你不是喜欢虾滑吗，我们还可以找山治做！”
“放过剩下的虾吧，乔巴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