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61. 生命的探问①
等千阳号驶离鱼人岛时，草帽团成员对亚瑟几人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的观察结果，并且出于对路飞的信任，他们没有过多防备木川，反而差不多习惯了对方晃来晃去的帅哥脸。
同时也因为和这些人混了脸熟，船上的氛围明显开始变得轻松，不再像来时那样泾渭分明。至少草莓团现在打牌还会拉上乌索普和布鲁克，布莱辛甚至敢让罗宾牵她坐滑梯。
船体在深海中持续上浮，周遭还比较暗，海域暂时没有危险，娜美将指针交给弗兰奇就去浴室洗澡了，剩下的人全都悠闲地说说笑笑。
木川帝人走进餐厅，厨房也在里面，内侧光线模糊，廊灯亮着，却显得很暗。山治坐在左侧的座椅前低头削一大袋土豆，他的藏青色西装脱下来挂在椅背上，黄色条纹衬衫袖口一直卷到了胳膊肘，廊灯朦胧照射他的金发，轮廓分明的脸上泛着柔和的暖光。
原以为山治的眼睛看到了自己，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朝这个方向看，对方全神贯注盯着手中的小刀，于是木川出声提醒道：“抱歉，请问现在船上有什么食材？”
山治大概没想到会是他进来，手里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金发青年抬头看他，没什么情绪：“一些海虾，牛肉和鸡肉剩的不多，但猪肉不少，仓库里还有很多水果，蔬菜有胡萝卜番茄土豆洋葱……”
厨师先生居然会用这种如数家珍的方式告诉自己，木川吓了一跳，估计对方没听懂话里的社交辞令，连忙解释道：“我可以用厨房吗？”
他的态度十分礼貌，山治不太习惯，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吃错药了？”
“山治先生你说话很刺耳啊。”少年与往常无异地吐槽，但样子像心不在焉听课的学生，视线微妙地投向远方，“毕竟我们添了不少麻烦，我就想着做点什么吃的东西给大家分一分。”
“不需要。”
“嗯？”
“不需要。”
山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提着手里的土豆皮晃了晃：“我是这一伙人的厨师，还不至于到需要客人来负责料理的程度。你要是闲得慌就帮我削土豆皮，我正好去看一眼娜美小姐……”
不，这种莫名的感觉，不只是少年的外表和性格所营造出来的。松垮的肩膀左右不对称，背骨弯曲，彷佛随时准备逃之夭夭似地弓着腰，瞳孔什么都不想看地浮游空中，就是焦点涣散。
——等一下。
“喂。”
“什么事？”
“你是饿了吗？”
木川帝人奇怪地撇着眉梢：“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山治却没有回答，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手里拿着的那颗土豆，然后把剥落的皮扔进旁边的麻袋，接着便利落地起身去水池前洗手，再用擦手巾弄干。他从叠层食盒中取出一只小碗，混入面粉和水，底部的红漆非常细腻，能看出这件餐具很精致。
厨师先生轻车熟路地点燃灶台里的火，煮了一锅沸水，挨个放入真空包装拆封的熟红豆和小年糕。趁着等待这边煮开的时间，他手起刀落迅速剁了很多虾泥，加调料挤出漂亮的球形。
随即他又手不停地将平底锅放在另一边灶台，倒油将锅整个抹了一遍，把刚才的白色粉浆划着精巧的圆圈浇在沸油锅上，将刚刚的虾球塞入成形的油饼内。
木川帝人坐在厨房前面的小桌边，这里刚好有长条形的悬空座椅。他托着下巴注视着里面青年的侧脸——深海光线不好，因此厨房虽然开了小灯但仍是一片昏暗，于是对方每次颠锅时的火光便染红脸颊。
对于山治表现出的微妙关心，木川觉得特别滑稽，这人嘴硬心软的表现方式都这么莫名其妙，原想好好嘲弄他一番，等待时间里又改变了主意。
“你更喜欢甜口吧？可恶…拿着，嫌不够甜那边有白糖，自己去加。”山治嫌弃地说。
一碗年糕小豆汤端到桌子上，紫黑色的热馅露在漆器碗盖外面，像春雪化后泥泞的泥土渐渐干燥。
另一边的虾馅烤饼散发着面食的香气，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少年不由自主回忆起了某个雪天，自己烤着火盆吃的牛油烤饼。当年房间虽有雪光辉映仍是一片昏暗，千穗每次吹火时火光染红脸颊，而换气时则又爬上凄恻的阴影。
“你放了蜂蜜？”
“啊？哦，不是很普通吗。”
山治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把筷子和勺塞给他，目光投向深海翻涌的窗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挟起一支点燃咬着，然后就重新坐下来削土豆了。
木川无言地咬着烤饼，明明满腹骚话可以说，但他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情。这实在是水平高到了极点的料理，略带甜味的光润小豆汤挟裹着充沛得近乎傲慢的年糕，汤汁冲刷着懒洋洋的牙龈。
“……怎么样？”
片刻后，空旷的空间里响起金发青年状似不在意的问话。
木川回答：“我不挑食。”
“啧，臭小子。”
山治愈发感觉自己真是好心没好报，他切了一声，垂着眼皮看手里的土豆。少年就跟这土豆一样又硬又脏，野狗似的，养熟了不会咬人还是危险。
“但我不会吃难吃的东西。”
什么麻烦家伙啊。
山治哼笑了一下，事实上他的笑也真是发自内心：“这还叫不挑食？你要是敢浪费，我就把你踢到大海尽头。”
木川帝人感觉自己的状态变好了一点，他一向不会在有预感时和他人继续联系，但这次不可避免，憋了一肚子吐槽又懒得开口，只得默默吞食。
“等会我再煮点给她。”山治又说，他们的对话正有一茬没一茬地进行，“名字叫布莱辛的女孩。”
“不用了。”
烤饼吃完后，木川端起汤，谈话中断片刻，山治失去了答话机会，只能等着他再度开口。
山治原本以为三缄其口的少年依旧会对女孩的状况保持沉默，不做任何解释，但对方想都没想就说：“因为她没有消化系统，也没有胃，别给她吃东西。”
他望着土豆袋子茫然听着，就连海水声也令他心惊肉跳。不去看木川的原因还有一个，背对他坐着的少年脸上没有表情，像深潭死水。
但是下一秒，少年冷静的声音就不徐不疾地在耳边响起。山治把头抬起来，和他对上了视线，少年终于肯好好地看着说话对象的眼睛了。
“开玩笑的——你该不会真信了吧？”
木川帝人脸上的笑与深海相得益彰，变得非常自在，他笑得很标准，大概地面上的那些女孩子们看见了又会引发话题讨论……少年泰然自若地注视着这边。
在笑完后，抽动的肌肉就迅速回到原位，木川转头的瞬间一切表情都从脸上流下来，消失了。空气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灯光下的阴影中，木川帝人的脸色不明，山治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虽然往常少年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而今天却好像完全没有加入对话的感觉。
看起来，心情还有点不太好？
但木川又是那种敏感且很能装的人，很快就回神，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山治先生不止喜欢女孩子，对男人也这么温柔？不愧是草帽团的厨师。”
“什——你说什么？！”
金发青年紧紧抿着唇线，觉得这家伙说话阴阳怪气，于是他表情有点炸毛，眉心都蹙起来，看样子是想让对方别乱说话，可是这种傲娇又恼火的神色不仅毫无制止作用，反而还有种教唆感。
哈哈真有意思这个人。
木川忍不住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笑容：“难道不是吗？山治先生的男人缘绝对很好吧？不然也不会让那么多人妖先生追着跑。”
金发青年满脸颓丧，眼神怒火中烧的同时又像被人扔了个炸/弹，正中雷区。这个反应已经把一切都说完了，他就差在脸上写着“我讨厌男人”“别提我的伤心事”“扎心好痛”，并且血压开始飙升，事实证明他的血压还可以飙得更高。
“我也喜欢山治先生。”
“……”山治。
世界毁灭吧，他再也不想管这个麻烦人物了，山治表情开裂，空洞而茫然地走出了餐厅。木川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前俯后仰，一瞬间忽然很同情对方，笑着笑着就停下来，然后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缓缓呼气。
去找布莱辛吧。
*
新世界海域某处。
今天是个十分暖和的大晴天，海面也风平浪静，船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十分难得地出现了雪水顺着冰凌“吧哒吧哒”往下掉的景象。
所属海军部队G5的斯摩格中将给格瑞塔打过电话虫后就坐在甲板的座椅上抽烟，当另一艘军舰停在旁边，被那原木建成的、带有阶梯的旧式船沿牢牢贴住时，达斯琪迫不及待地跑过去。
“格瑞塔中将！好久不见！”达斯琪端正地敬了个军礼，然后不由地惊呼着缩起脖子，因为对面的红发少女将冰冷的手指玩闹似的塞进她的脖颈，“哎呀，好冰！”
格瑞塔忍不住笑出来：“我刚修了一下船上的储水器，所以温度很低，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好厉害！连储水器都会修理吗？不愧是全能的格瑞塔！”
“还好吧。”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叙旧，这引得船舱中不少G5的海军都瞪大了眼睛，连忙兴奋地议论纷纷，有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去问斯摩格：“斯摩格先生，为什么达斯琪妹妹会和那个海军女神这么熟啊！她们是朋友吗！”
斯摩格耷拉着眼皮，不太在意地说：“她们算是同期吧，只不过格瑞塔晋升得太快了，更何况那家伙是天龙人的护……”
“斯摩格，我听见了。”
长着一头艳艳红发的少女宛如巨大的花朵，身上的海军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细长的弯弯眉毛、浓密修长的睫毛、优雅高挺的鼻梁、三叶草型的小巧嘴唇、形状可爱的清透下巴，像是特别订制的人偶模特。
格瑞塔双臂环胸，二十岁左右的半成熟脸颊抬起来，看起来很不好惹地扬着眉毛：“什么叫晋升得太快了？我本来就该这样，毕竟我这么强。”
斯摩格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揉揉太阳穴，像是被无理取闹的同事弄得无语的样子。达斯琪两边看看，有些不知所措，很快又高兴地望向格瑞塔：“我们窃听到了某人和【黑暗王子】的电话虫，信息是从庞克哈萨德的方向发出，他和草帽小子一定会到那里。”
“草帽小子？”
“嗯，就是两年前顶上战争的那个——”
“我知道，他们怎么会和那些家伙混在一起？”格瑞塔皱眉道，“香波地的时候吗？”
“我们也想不明白，总之如果他加入草帽海贼团危害就会更大了。以及现在庞克哈萨德明明已经是废弃的岛屿了，怎么还会有人发出信号，这一点也很奇怪。”
斯摩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们聊完了吗，说完就赶紧出发，为了等你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
格瑞塔瞥他一眼，原本微笑的眼睛恢复了常态，嘴角虽然仍浮着笑意，视线却宛如在观察昆虫般在他脸上游移，给人一种被针刺穿的错觉。她冷哼一声：“缇娜最近怎么样？”
“……什么叫怎么样？你问我干什么？”
“你说呢。”红发少女懒得解释，没劲似的瞅他，“快点把这次任务搞完然后好好放个假吧。”
“本身那些老家伙舍得让你参与这种事情就已经很奇怪了吧。”
“我是自己要求的不行吗？天天呆在香波地和玛丽乔亚，无聊又烦人。”
“小心被其他人听见啊。”
斯摩格无语地吐槽，片刻后军舰就开始移动。两艘船上的海军所属部队不同，格瑞塔带的人很少，于是G5那边凶神恶煞的海军纷纷把其余海军围起来——“格瑞塔小姐平时会和你们聊天吗？”“她喜欢吃什么”“羡慕死我了”“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总之闹哄哄的。
两个中将都没阻止，应该说他们二人平时也懒得管这种风平浪静的闲暇时刻。现在眼睛看到的每样东西都反射着太阳的光线，不论是海面或船上的甲板看起来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连吸进肺里的空气也是温热的，唯有当走进阴影底下，笼罩全身的空气会微微变凉。
过了一会，送报鸥把新闻报纸投送到船上，格瑞塔正好接住，她扫了几眼头条新闻，偏过脸问斯摩格：“你见过【匕首侠】吧。”
“顶上战争的时候远远看到过。”
“她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
“新闻说她和BIGMOM的儿子在下个月举办婚礼，同时维克多利加入BIGMOM海贼团——匕首侠是长这样的吗？”格瑞塔竖起报纸配图，若有所思地看着，“和传闻里的有出入。”
”这张照片……”
斯摩格也看了一眼，表情复杂：“他们毫无疑问是海贼，非常海贼。”
确实。穿婚纱的方脸女人站在三将星之一的克力架旁边，比他矮了一大截，如果非要形容，她只有睫毛格外修长，那张脸让人无法判断究竟是纤细还是愚钝。况且克力架完全看不出高兴的表情，更是把那种“我是被迫的”很不情愿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两人明明是拍订婚照片，站在一起中间甚至还能塞下一个人，微妙地隔着距离。
“联姻就是这么回事吧。”达斯琪说。
格瑞塔有点困惑：“可是香波地的图册，难道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到底是怎么把海贼画成那样的美少女？那些男人也太能瞎编了……”她还真情实感地为此生气过。
“两年时间真可怕啊。”
一群海军也不由地摇头。
侧耳细听，船底和海浪交界处响起了回应的水花声，层层叠叠的海浪，有的远，有的近一些。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