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79. 自深深处
六月十五的翌日早晨，天气是前所未有的晴朗。
海浪起伏的弧度很小，湿润的风微微吹拂，奇妙的朝霞笼罩天空，海蟑螂和甲壳虫纷纷从暗礁里往上爬。昨天半夜又下了一阵暴雨，空气中湿度很高。
木川唯眼睛还没睁开，隐约听见门外叽叽喳喳的人声。她翻身把被子盖到发顶，整个人埋进去，连脑袋都没露出来，缩得像是冬眠的松鼠。
好吵……这些家伙好可怕。
居然可以早起，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她的脑海中蹦出来这个念头，昏昏沉沉又没有清醒，钻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防止噪音入耳。
但有人拍了拍她的被子。
木川勉强动了一下，继续保持安静。对方仍然不死心，再次用手掌拍她的胳膊，一副要把她叫醒的架势。
“嘘……我是一颗安静的珊瑚，不要吵醒我……”她闭着眼碎碎念。
好几道憋笑的声音重叠，听上去是从喉咙里喷出来的笑意。那种边笑边抖但又使劲装作若无其事的氛围，像极了一群坏小孩要偷偷摸摸恶作剧的前奏。
等了一会，木川感觉有人把她脑袋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是想闷死人吗？她这么想着，但还是没有完全清醒，整个人飘飘忽忽，似乎浮起来在空中颠簸，几分钟后又回归到平面。
个别人声的喧闹仿佛更近了，跟刚刚隔着门的情况不同，现在就像立体环绕音似的，从溶洞音效到音乐厅音效，格外清晰。
“嚯——这是什么？”
“噗、噗哈哈哈……”
“嘘！”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开始增加，人与人之间压低嗓音的对话声、厨房的锅碗碰撞声、玻璃杯和平面摩擦、衣料经过座椅，这一切的声音逐渐放大。
隐约发现不太对的木川动了动手臂，却感觉全身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她歪歪扭扭地努力把头探出一半。
“哟，早上好木头。”路飞坐在餐桌对面的座椅上和她随意打了个招呼。
只露出一小部分脑袋的少女裹着层层叠叠的被子造型像个春卷，黑发乱蓬蓬地翘起几根呆毛，红眸茫然地半阖，明显还是没弄清楚情况的模样。
耳边又是一阵憋笑的哧哧声。
“噗、咳咳，因为之前喊了你好几次，但是你都没醒，所以我们就把你端过来了。”
“……什么叫端？”
木川唯缩着脑袋，下意识重复对方的用词，声音闷闷的。
柯伦偏过头，手掌半捂着脸，努力不去看她的方向，他已经笑得开始开始抖动肩膀了：“就是字面意思。”
只见餐桌边的沙发里摆放着一坨由被子卷成的螺旋，从几人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的小腿，以及被子顶端的那几根呆毛。
“再说都快到中午，你也该起来了吧。”亚瑟撑着脑袋无奈地说。
她胡乱踢了踢腿，什么都没穿的脚掌踩在沙发边缘，声音隔着厚厚的被子显得很模糊：“瞎说什么呢……我还没有保证每天24小时的睡眠时间……”
“那不就是一整天都在睡吗！索隆都做不到啊喂！”乌索普吐槽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让木川唯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场所大概不是什么适合继续睡眠的地方，她用左脚勉强踩到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前走。
棉被人跑起来实在是太好笑了，亚瑟放弃憋笑，想上去扶她一把，但笑得喘不过气，伸出的手都抖个不停。
木川露出半边眼睛，视野并不完全清楚，她在餐厅门口旋了几圈，咣地撞到某个硬邦邦的东西。
“什么……？”
被撞得往后仰的少女并没有摔倒，因为棉被上的细绳被人扯住了，然后原本层层叠叠的包裹状态被一圈一圈解开。
木川感到浑身一轻，她站在原地乖乖等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动作忽然慢下来，莫名其妙地顿了顿，就在她刚要摆脱时，厚重的布料再次裹了回来。
“……”简直是梅开二度。
这下完全清醒的少女无语地从顶部露出脑袋，视线中是黑色纹身的胸膛，她顺着对方的脖颈往上看，目光和罗相接。
穿戴整齐的北海男人一瞬露出了无法评价的表情，他沉默数秒后开口：“你这是什么爱好？”
“谁会有这种爱好啊！”木川忍不住吐槽，“怎么看都是没办法自己绑成这样的吧！”
“是我们把她运输过来的！”柯伦立刻举手。
“运输……”
罗扶额道：“总之快去换衣服。”
木川用半月眼瞅他，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一边绑她一边催她动作快点。
“Room——”
对方完全不搭理她，直接用能力把她送进盥洗室，餐厅地面只剩下一块小肥皂。
数十分钟后，千阳号上的人员终于齐聚餐厅。山治从料理台那边端出大量的馅饼和意面，他环顾四周没看见木川：“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柯伦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他马上捂着脸别过头，把表情藏在胳膊肘里。
乌索普耷拉着眼皮：“你们平时到底累积了多少怨念啊。”
“不是，她说…她说她是珊瑚哈哈哈哈哈……”蓝发青年边笑边抖。
亚瑟看柯伦笑得不行，只得开口替他解释：“因为那个样子很像女孩子，怎么说呢，很可爱——”
“是吗？很像女孩子吗？”
背后传来熟悉的少女音，两位草莓团成员的脸色瞬间煞白。
柯伦咽了咽口水，垂死挣扎：“确实很像，我说的是实话。”
背后的少女按住了亚瑟和柯伦的肩膀，笑容满面：“可是我原本就是女孩子，为什么用「像」来形容？”
“噫！”
超可怕！
对面的乔巴被吓得往路飞怀里钻，其余草帽团的人都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后果，不忍直视地低下头吃早餐。
凭心而论，身着向日葵花纹白底连衣裙的少女看上去就像没有瑕疵的人偶，细细的吊带贴合白瓷般的肩胛，脖子以下的锁骨和皮肤呈现出云母的透明色泽，但秀丽的容貌配合着隐约带黑气的表情……这种威胁的姿态让人压根不敢多看她的眼睛。
于是——最终变成了大型认罪现场。
亚瑟和柯伦举起写着「对不起」的牌子，用棒读的语调说：“请原谅我们。”
“毫无感情啊喂！”
看了半天热闹的草帽团吃瓜群众此时终于能插话进来，娜美提议：“决定一下分组吧，马上就要到德雷斯罗萨了。”
“娜美小姐要留守吗？”木川问。
“嗯，我和布鲁克、桃子、乔巴还有山治留在船上。”娜美拿着罗给的地图，“嘛…虽然画得很烂，但看样子格林比特应该是直接穿过德雷斯罗萨的长桥，交还凯撒的小组要注意安全，剩下就是破坏工厂，工厂的位置暂时还不清楚。”
“不能开船到格林比特吗？”弗兰奇问。
柯伦皱起眉说：“德雷斯罗萨东面的海域有斗鱼群，商船都不会从那边经过，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才不能直接过去吧。”
“斗、斗鱼？很大吗？”乌索普惊恐道。
“超——大。”
“不要！谁来保护我！”
亚瑟喝了一口咖啡，淡定地开口：“你和罗宾不是跟着特拉法尔加吗，那家伙肯定不会让你死的，好歹也是个砍了一百人的七武海。”
乌索普鲨鱼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
“什么一百人？”木川奇怪地问。
“你不知道吗，罗斯沃德事件。”
“从来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你是从深山老林里回来的吗？！”柯伦疯狂摇晃她的肩膀，“罗斯沃德事件可是那个黑眼圈男成为七武海的契机！是同盟好歹把背调做好吧！”
罗露出半月眼：“黑眼圈男是谁。”
索隆也无语地重复：“背调……”
“他带着一百颗高悬赏海贼的心脏去了海军本部啊！”
“…..好麻烦。”
“啊？”
少女微妙地移开视线，偏着脑袋：“因为罗先生的能力只是把心脏取出来，当事人也没死，都不知道说他是善良还是恶趣味….话说在庞克哈萨德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人性格真糟糕。”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罗吐槽。
“那你会怎么做？”娜美问。
木川想了想：“前提不成立，我不想成为七武海，麻烦死了——我只会炸了马林梵多。”
“好恐怖！！！”
“喂！你无意间暴露了恐怖的本性啊！”
“而且罗先生当时还用箱子运输心脏，是我就直接拿袋子装他们的眼球，部件小又便携。”
闻言，所有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场景：扛着布袋的神秘人走进港口，身后的袋子一直滴血，蔓延到海面，里面全是死不瞑目的眼珠，空洞地盯着上方。
好可怕！变态杀人狂！！
“你倒是考虑一下看见这些的海军啊喂！！！”
少女得意地想象：“这样说不定会给我换一个帅气一点的头衔，比如【右眼杀手】【新世界挖眼狂】之类的。”
“不会啊！只会叫你变态好吗？！”
“开个玩笑嘛…我不喜欢杀人，倒不如说正常人谁会喜欢杀人啊。”木川耸耸肩，“把「杀掉」「死亡」这种词挂在嘴边就已经很奇怪了，总是讨论这些东西，人的生命变得暧昧不清，价值观会出问题的。”
罗瞥了她一眼，然后拿出生命卡递给娜美：“这是指向佐乌的生命卡，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你们就先走。”
“紧急情况是？”
“毕竟是和一个国家开战，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吧。”罗没什么表情地说，“但只要计划成功，你们肯定不会有事。”
“你们……”
木川唯若有所思地重复他的用词。
柯伦望向她：“我们上岛吗？”
少女撑着脑袋像在忖度什么，自从剪掉绿色发尾后，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发蓬蓬地翘起几缕，看上去很像有着美丽皮毛的小动物，红色眼睛也在柔软的额发下闪烁着一点微光。她严肃地思考时，那张漂亮的脸被刻上了成熟的光影。
“亚瑟你留在船上，保护娜美小姐他们。”木川忽然说。
亚瑟挑了挑眉应声：“我没意见。”
“柯伦跟着路飞，你之前去过德雷斯罗萨，也和多弗朗明哥麾下的海贼有过生意往来，对国家的环境和状况有部分了解。”
“好。”柯伦点点头。
“我去格林比特和他们一起同城配送。”木川唯意味深长地补充，“虽然这句话由我说好像没什么说服力，但……”
她望向其他人，锋芒毕露的眼神带着自信和坚定，是冷静又可靠的表情：“我绝对会把所有同盟成员一起带回来的，你们就安心等着吧。”
面对特拉法尔加字里行间透露的「即使我死了也会成功的计划」，少女给出的回答显然是「不会让任何人死」的承诺。
罗扯起嘴角笑了一声，如果非要做阅读理解，此刻他要表达的意思大概是「还真敢说啊」。
路飞也露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哦！就交给你了！”
……居然比这些二十多岁的大人都要可靠。
娜美要被感动哭了，她捂着脸欣慰地说：太感人了。”
是少见的靠谱船长！乌索普看木川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敬畏。
乔巴挂着面条泪：“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船外的云朵迅速飘流，昏暗的天空急遽变化，时明时暗，偶然露出包含着不透明的亮光的云层，仿佛预感到晴天的到来。
已经能看见德雷斯罗萨的岛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