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0. 飞鸟不会冻结
黑发少女的双眼像浸泡在浓雾中，薄暮和雾霭模糊一片，也许是灯光的缘故，近距离去看，她的瞳色就模糊难辨了，像梵火的颜色，又像黄昏的天空。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眨了一下眼睛，呼吸由最初讶异导致的气喘变得逐渐静止。
等到她再度睁开眼时，那双眼睛已经不复最初的情绪化，就算奇犽怎么机械地掐着她的脖子，她也不再用左手虚放在腿边，做出一副随时会反击的样子。现在看来，她更像彻底放弃抵抗的无奈。
被威胁的人并没有做出杀手少年想象中的反应，他没了后文，也沉默了一会。紧接着，两人就这么对视起来。
奇犽的手是直接越过围巾的，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纺织布料无声落地，不过在场谁都没有闲心去瞥。木川的喉咙已经发红，皮肤变成一片青紫，她无法发声，只能等着对方的下一步。
说实话，之前她看见鱼人岛的预言时，听夏莉夫人说银发蓝眼的少年会杀了自己，她第一反应是果然如此。毕竟任谁被朋友说了重话都会生气，如今她甚至数不清自己当年究竟说了多少句不会被原谅的台词。
像什么“最讨厌电气”“滚远点”“之前的话你就当作没听过”等等……所以他才会回“我真后悔当初认识你”。
就算不是朋友，陌生人的关系也比仇人要好。
但她不能死——如果她在这里死了，这个世界她就不能再回来了，要去打败恶魔，还有要做的事情，而且也答应过很多人，她不会再轻易放弃生命。
要不然直接装晕吧。
或者用头槌。
这个想法刚冒头，对方却放开手。
她连连咳嗽几声，垂着头努力恢复平缓的呼吸，尽管还没找回正常的状态，不过已经能继续说话了。于是她嘴上不饶人地嘲笑回去：“就这点力气，你这几年也没长进多少。”
他甩开手，冷着脸，也看了看自己掌心，很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你死在这里，被发现了会连累我。”
呵这臭小子，嘴可真毒。
她也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语气平淡：“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世界之神长命百岁，老老实实带着你女朋友回枯枯戮山别出来，小情侣来这种危险地方凑什么热闹。”
奇犽似乎眉梢微动，他露出了一言难尽又难以形容的表情，好像想说什么但憋住了，随即不为所动地冷哼一声：“你也让你男朋友趁早逃跑吧，弱者很容易就死了。”
男朋友？谁啊？她这段时间接触的男人只有金和酷拉皮卡还有杰——总不至于是库洛洛和比杨德吧！她就算喜欢西索也不会喜欢库洛洛！
木川没想明白，挨个把身边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反应过来，这种疑惑被她微妙地压制住了。
她从喉管里发出拉长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含糊其辞、将错就错地没有否认，也不指望解决任何问题了。
他假笑一下，从地面的围巾上跨过去，完全不回头地走了。
木川被置于不明不白的立场上，她感到十分困惑：这个臭弟弟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是过来放出绝交声明？可她早就默认目前是她单方面交友，他们不都被她用语言“攻击”过吗？
搞不明白。
算了，不重要。
木川弯腰把围巾捡起来，掸掉灰尘，重新系在颈边。数秒后，又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我要吃感冒药。”
*
等文森特再度看见木川时，她已然换上了一套温暖的过冬装备：棕色毛茸茸大衣、白毛衣、兔子耳罩、围巾、短靴，以及一条黑色百褶裙。
文森特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搭配，她既然冷为什么还要光腿穿短裙？
看出了文森特的欲言又止，木川严肃介绍道：“这是时尚，我是优路比安第一穿搭大师。”
文森特：“是吗，你都冻得抖腿了。”
木川：“不，这是潮人特有的风湿。”
文森特：“……”
他放弃这个话题，趴在飞艇甲板的栏杆上涂护手霜。因为膏体挤多了，所以很自然地问木川要不要用，她也淡定伸手，青年将多余的护手霜蹭到她手背上。
“是橘子味。”木川高兴地涂开说。
文森特觉得她很识货，也同样开心地给她闻另一只手：“我左手用的是新品，这个味道像某款香水但我想不起来名字了。”
木川没对他两只手涂不同味道的怪癖发表意见，见怪不怪地凑上去闻了一下：“嗯……雪松加水果糖，后调是维生素C泡腾片。说起来你的手好长啊，画家都是这样吗？”
文森特的注意力也转移到自己的手上，他摊开双手和木川对比了一会：“确实，我这种应该叫骨节手，骨头很明显，我更喜欢你的手，比较匀称。”
“真好，这样你弹钢琴就能够到键了。”木川羡慕地说，“你要不要去学？”
“是吗，我之后考虑一下。”文森特脾气很好地答应。
因为早在之前文森特和比杨德对话时，就已经暴露了木川和他认识的事实，她决定不让他单独行动，至少能随时确认他的安全，避免重蹈覆辙。
不过……除了武力值，文森特给她一种游刃有余的成熟社会人的感觉，是由于对方比她大起码四五岁吗？
文森特看着她的水果图案甲片：“这个果然很适合你，下次要不要尝试猫眼石？你的手比较白，各种颜色都可以试试。”
“好啊，下次我们逛街的时候一起去。”木川欢快道，“你是小麦色皮肤，画手绘款一定很酷。”
文森特对她刮目相看：“你怎么现在如此了解？”
木川得意洋洋：“没想到吧，我特意为你恶补了美甲知识和目前大陆的知名画家人物信息，昨天还看了怎么做小橘子灯，之后有空一起制作！”
文森特忍俊不禁：“小橘子灯是什么？”
木川把胳膊搭在栏杆上，然后下巴挨着胳膊，歪脑袋看他：“是像南瓜灯那样，书上有做成小兔子形状的。”
文森特觉得她的红眼睛就像小兔子，于是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弯起来，故意胡乱摸她的头：“你好可爱啊。”
木川毫不介意他的手，也不反抗，只是笑嘻嘻地看他。
另一边，
二楼玻璃长廊。
居高临下俯瞰飞艇甲板的酷拉皮卡捏紧扶手，周身缠绕着微妙的黑气，他的几位部下站在另一边围成一个圈小声谈话，旋律探头瞥了他一眼，之后又摇摇头缩回去。
没过几分钟，一个人影站在酷拉皮卡旁边。
他以为是部下，毕竟没有杀气。
可对方忽然开口：“嫉妒让你现在变得十分丑恶啊，酷拉皮卡。”
语气熟悉中又带着几分欠扁，瞬间勾起酷拉皮卡不好的回忆。他眼角抽搐，无语地偏过头看见雷欧力竖起两根手指在脸侧挥出去，对方随意打招呼：“哟，好久不见。”
这个看热闹的表情真是一贯的雷欧力风格。
酷拉皮卡收回视线，没好气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别废话。”
“这么久不见，跟朋友就是这么一句吗！”雷欧力忍不住抱怨，“你换了手机号之后，谁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你是人间蒸发了还是要去庙里修行，好歹在社交平台上留个言之类的……”
好啰嗦。
不远处的弗雷德见状立刻来劲了，很是自来熟地走过来和雷欧力握手：“我是弗雷德，你是医科大的雷欧力君吧？哎呀，我们boss的坏毛病可多了，动不动就发火生气，超凶——”
发现金发男人转而用冷酷的警告眼神看着自己，弗雷德迅速噤声，认命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好吧好吧。”
雷欧力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子一点没变。”
酷拉皮卡懒得搭理这几个人，继续垂着眼睛透过玻璃往外看。雷欧力顺着他的目光，视线接触到木川的背影，原先的笑容就收敛了些。
“她怎么就回来了呢……”他的口吻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酷拉皮卡一言不发，那双不动摇的眼睛没有爱恋和哀诉，只是睁着空空如也的目光，使人不寒而栗。像是被幽闭、被窒息的人才有的昏暗视线，因此雷欧力的叹息在他看来十分滑稽。
酷拉皮卡的声音很低，不含什么感情：“无所谓。”
“你正常点，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么丑陋吗。”雷欧力吐槽道，“简直像一个柠檬，要么你就直接去和她搭话，你不去我去了啊，之前人太多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随便你。”金发青年说。
雷欧力是真拿这个人没办法，只能提建议：“那我们一起去？”
酷拉皮卡：“我拒绝，别任性了。”
雷欧力：“……到底是谁在任性啊！”
行吧，毕竟他的心情雷欧力也不是不能理解。考虑到酷拉皮卡的别扭劲，以及对方确实太累了，雷欧力夸张地表示自己受到了伤害，接着重新提出意见：“其实你可以找她撒娇，她绝对吃这一套。”
当时哪怕是刚失去共情的少女，都会对酷拉皮卡想要跟恶魔交易而产生紧张的反应，明摆着就是超级在意。
“……没用。”结果酷拉皮卡说了这么一句。
你还真这么干了啊！雷欧力瞳孔地震，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猛地战术后仰并且露出了双下巴。
酷拉皮卡瞥了他一眼：“别做这种表情，丑死了。”
雷欧力：“你说话真难听，对了，你见到杰和奇犽那俩小子了吗？”
酷拉皮卡摇头，雷欧力的心情有些激动，他目光炯炯，畅想未来：“我们好久没聚在一起了，说不定一会还能一起吃个饭。”
酷拉皮卡没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是沉默地收回视线。雷欧力絮絮叨叨说起露比，废话连篇且没完没了，但酷拉皮卡也没有制止他，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既然没走开就是代表都听进去了，因此雷欧力更卖力地瞎侃。
废话到最后，他作结道：“还有啊，下面那个卷毛家伙我倒觉得你没必要太在意。”
酷拉皮卡终于有了反应，皱眉侧过脸。
雷欧力耸耸肩：“来自医生的提示罢了。”
——不清楚自己被剔除情敌队伍的文森特瞬间打了个喷嚏。
木川唯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感冒药：“快吃药，防止发烧。”
文森特摆摆手：“不用，我觉得我是被人骂了。”
木川：“哇……那你可真受欢迎。”
文森特微妙地挑眉：“真正受欢迎的是那个女生吧。”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木川望向飞艇另一面台阶的小圈子，被包围在正中的是有着长长金发的哈斯圣女，金发碧眼的美女无比受欢迎，得到了红人该有的待遇。
文森特说完偏头，发现木川的神情很古怪，像是不爽又像在观察什么似的，随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个混蛋，手放在哪呢。”
她是在说圣女小姐旁边的莱昂吧……文森特立刻GET到木川的意思：“他是奥利维亚的王子，奥利维亚现在要和哈斯搞好关系，说不定两个人会联姻呢。”
木川啧了一声：“就他？还不如乔呢。”
文森特像是想到什么：“我刚才听到一个关于哈斯圣女的故事，数年前在NGL这个地方，几个新晋猎人同时爱上了圣女，但圣女喜欢海鸥怪人。”
“……海鸥怪人是谁啊！”木川条件反射。
文森特继续说：“结果圣女小姐谁都没选，猎人们觉得没面子，所以由爱生恨，转移目标，发誓要让海鸥怪人付出代价。”
木川：“喂，这个故事越来越离谱了。”
“为了复仇，他们又一次相聚在这里。”说到这，文森特摊手表示无奈，“十分钟前，我听教授讲的。”
木川：“……”什么玩意儿。
她忍辱负重地问：“我能问问是谁先说的吗，你的教授有没有提到是谁告诉他的？”
文森特：“好像是那天在台上唱烤肠之歌的人，他自称「世界故事之神」。”
……乔！！！
木川想去找茬，但她憋回去了。
她心想，乔居然搁这胡说八道、流传不准确的小道消息，还抄袭她的头衔！她要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
“作为冷静的成年人，等这次活动结束，我要把「世界之神」申请专利。”木川肯定且诚实地说，“这样他就要给我专利费了。”
文森特顿了几秒：“嗯，确实是成年人的做法。”
“是的，我很成熟稳重。”她自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