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44. 春树暮云④
储存室是一间萧瑟的屋子,只有放文件的书架和几个瓦楞纸箱,和楼上的问诊室很像。这里没有窗户,光线从设置在房间深处的排气扇缝隙里射进来,凹凸不平的白色墙有七面,其中的每一面都有不同的设计规格,高度各有差别,到处都是年久失修的破损。
其中一面墙壁的顶部标着数字「13」,下方是一扇透明但看不清对面的玻璃门,门板上画着一只扭曲的飞蛾。
弗雷德和旋律已经做足心理建设,准备去迎接最坏的情况了。
两人推开仿佛金属合页的玻璃门,外界的光线一下子进入视野:与医院的瓷砖地面完全不同的泥泞粘土地预示着即将进入另一个环境,一门之隔,面前出现了一片非常病态的荒林。
布满雷电伤迹的枯树是不自然的高大扭曲,其余枯萎的植被则是不自然地蜿蜒在地面。有许多古怪的土堆和圆丘卧在杂草丛中,它们排成蛇形,一股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也许是光线的影响,让人总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一种不祥感。
远处,一栋只有恐怖游戏中才会出现的日式洋馆建筑盘踞在山头。
山下则是一片堪比大海的巨大湖泊,看起来非常壮观,它的形状如同上弦月,或者漫画中咧开嘴的笑容。
湖泊外缘敷衍地围着一圈铁栅栏,显得破破烂烂的,大半都已经倒落在地了。附近乱七八糟地扔了东西,好像是家具和电器,还有铁皮桶之类的用品,在这些破烂后方就是两辆闲置的卡车。
“那些学生说的卡车就在那里。”弗雷德手指的地方闪过一片红色的东西,“看来已经没有人了。”
“好壮观的房子,我还以为是一栋更小的建筑。”旋律说。
洋馆的外墙和屋顶表面全是坑坑洼洼的,西沉的太阳在那里投下的影子格外瘆人,洋馆本身的形状就像是一个蹲着的扭曲人体。
弗雷德又确认般地看了一眼地图定位,标号为“156”的红点就在洋馆的方向。
他们在黏腻的土地上每走一步,脚都会往下陷一些,视线的高度也会有略微的变化,让人误以为眼前的建筑正在蠕动。地面的烂泥和水坑出乎意料地多,轻微的滑坡还带来了一些新的泥堆。
直到走到铁栅栏的位置时,弗雷德才看清铁皮桶后面的红色是什么——卡车边坐着好几个长发的背影,身形像女性,她们围绕着火堆席地而坐。
“抱歉,请问……?”
旋律走到距离最近的那个女性身边,但对方却一动不动,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那一瞬间,她感到如同癌症般的恐惧绞上喉咙。
弗雷德将其中一人的身体转了过来——对方已经死了。
这些年轻女性的脑袋上,没有任何还可以被称为脸的部分留下,啃咬、抠挖得不成样子的正脸呈现出一种焦油的颜色。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猎人,也不禁倒吸一口气。
火堆还有残余的温度,周围枯树的巨大程度、年老程度、怪诞程度全都超乎想象,它们像古代遗迹的立柱,从高处冷眼偷窥着旋律和弗雷德二人。
风声都变成了耳语,四周的黑暗好像在逼近,无数的触/手在地面蠕动。
旋律咬紧牙关,对她来说,尖锐声简直震耳欲聋,好像无数的生物在嘶吼,一种难以名状的眩晕感让人眼花。
弗雷德浑身都在冒汗,他立即打开手电筒观察四周,发现狭窄的泥泞小路正朝着洋馆的方向延伸过去。
他当机立断,一手扯上旋律,拔腿就往洋馆的方向狂奔。他盲目而迅速地奔跑,难得用手电筒往前照一照。
该用怎样的言语才能形容没头没脑狂冲的场面——忘记了时间、安全、方位,甚至意图,只有远离被黑暗笼罩的疯狂荒林这一个目的。他们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跑了太久,宛如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变成遥远的记忆。
手电筒的电池快用尽了,突然,道路尽头向上斜成陡峭的坡度,他们不得不改变前进方式,紧接着再次抬起头时,面前出现了恶魔般的反光。
近在咫尺的洋馆大门正散发出甜美而又魔性的亮光。
……
而另一边。
“这是你买的口琴吗?”露比明知故问。
“是压缩饼干。”酷拉皮卡说。
“好吃吗?”
“还行。”
“还行是吧,一个人吃得完吗?”
“嗯。”
“又到饭点了啊,我也饿了。”
“……”
酷拉皮卡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对方的话没有章法,听起来主题总在偏移,落到离起点很远的地方,频繁遗漏重要的信息,她毕竟也行动了很长时间,想必很累了。
他把压缩饼干掰了一半递过去:“你要的口琴,拿着吧。”
什么口琴。
露比睁着死鱼眼,她看着那半截压缩饼干,忍辱负重地接过来啃了一口还不忘强调:“压缩饼干才不是饼干。”
男人真无聊,明摆着是故意在讽刺,相比之下,木川真的可爱多了。
露比愤怒地吃着压缩饼干:“这些食物根本触及不到我的心!”
酷拉皮卡懒得搭理她的大小姐脾气,他边走边留意四周的环境,地貌逐渐从洞穴变为泥泞的土地,这是层级发生改变的征兆。
他听着耳边金发大小姐的碎碎念,感觉自己脑子快炸了:“我有点晕车,你安静一点。”
“晕车……”露比停下话茬,无语地重复,“这也不在坐车吧。”
吵。死。了。
就算听不懂日语的外国人,也应该能感受到双方的怨气和怒气,长时间和情敌呆在一起,两人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都出现了问题。
脚边的每一件东西都很脏,不规则的深色泥土总是粘住鞋底,狭窄的通道弄得手肘一团黏糊。墙壁堆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油垢,目所能及的表面则积了好几层污垢,空气散发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搞不好……”露比严肃地说。
“什么?”酷拉皮卡随口回答。
“唯在单方面地被那个叫文森特的家伙纠缠。”
“纠缠?”
“这样她的态度也能得到解释了,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可他却百般纠缠,俨然就是跟/踪狂。”
“……”
酷拉皮卡再次深呼吸,为了逃避话题,他拿出手机确认时间,然而屏幕亮起后,他发现除了收不到信号外,电量也快没了。
按照预定,他应该在参加探洞活动后就跟上幻影旅团。虽然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但实际现实中才过去几天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
一声尖厉的叫声,接着是一声巨响,有个看不清的黑色东西沿着通道朝这边滚了过来。糟糕的是,站在前面的露比被吓得一个踉跄,然后也朝那个东西扑了过去。
可随着黑影的距离接近,酷拉皮卡发现正滚来的东西不是什么石头或怪物,恰恰相反,那是个人。
“哇!”
短促的尖叫。
露比和对方撞成一团,两人跌在地上,虽说是不可抗力,不过这样的接触还是有点糟糕。酷拉皮卡回过神后,马上就去拉她。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那个黑影大叫。
黑影——正是一位年纪不大的黑发年轻人,他仰面朝天被露比压在下面,只有双手能动,但他也不能用手去推她的脸或胸口,只能很尴尬地道歉。
“喂!你干什么呢!”露比被酷拉皮卡拉了一把,勉强站起来,生气地看着黑发男生,“在这种地方随便乱跑很危险的啊。”
“对不起,您没事吧……”然而对方看见露比的脸,突然噤声。
他一看到金发大小姐的正脸就目光游移,语无伦次,看来是被少女的美丽惊艳到了。
他梳理了好几下凌乱的刘海,低头偷偷看着他们说:“总、总之,真是对不起!”
露比眼尖地发现了对方黑发间的端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的额头……”
酷拉皮卡也注意到了,黑发男生有点萎靡,面对面一看,他身高很高,属于没什么肉的体形,两只棕色的眼睛也微微吊起,给人一副懒洋洋的印象。
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他眉心的十字架纹身。
“你这个纹身,是有什么寓意吗?”露比问。
“啊?哦,我信基督教啊。”男生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因为有一个盗贼头子脸上也有十字架纹身……不过仔细一看,男生额头的是标准正十字架,和那家伙不同。
“我是执照猎人,你们叫我瑟泽就行,难得在这里遇到人,你们准备往哪个方向走?要不要一起行动啊,不过你们……”
“我们是普通的认识的人的关系。”露比打断了他的话,强调道。她想说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和这个人是一对。
“是这样。”酷拉皮卡说。
瑟泽反复看他们几眼,最后认可了这种说法:“前面很危险,最好还是原路折返比较好。其实我手上掌握了有关那个地区的、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情报。”
酷拉皮卡的内心十分无语。明明掌握了情报,却要说「不能告诉任何人」,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笨蛋。对方可能是想故意引起他们的好奇,或者故意透露自己掌握了某个秘密,从而获得优越感吧。
露比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那确实不能告诉任何人呢。”就让瑟泽的脸僵住了。
酷拉皮卡和露比打算继续前进。
“等、等一下!”瑟泽拦住他们,慌慌张张开口,“听人说话啊!”
露比略显困惑地回过头,对方一看到她的脸,就紧张地绷紧身体,结果重心不稳,他连忙踏出一步稳住身体。
“快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酷拉皮卡从露比的声音里听出了杀气,估计大小姐已经没耐心到了极点。
瑟泽把手指握在一起揉了揉,好像在缓解紧张,然后小心地说:“呃,前面有个很恐怖的洋馆,洋馆外面还有很多尸体,我在尸体里捡了些物资……总之是非常危险的层级,你们最好别往这个方向,我甚至还看见好多被吓傻的大学生。”
“我知道了。”酷拉皮卡点点头,“谢谢你的忠告。”
瑟泽张大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人明知道危险还要往前走啊!而且金发少女居然也毫不含糊地跟了上去,瑟泽只能站在原地注视他们的背影,他已经不想再遇到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怖情景了。
露比和酷拉皮卡前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洞穴到了尽头,视野变得开阔。
风声呼呼地吹着,空气里飘荡着发霉的臭味,年代不明的高大枯树在道路两旁摇摇欲坠地倾斜着,暴风雨快要来了。
在通往山头的坡道边,风吹打着一座巨大的洋馆。
“怪不得刚才那家伙吓成那样。”露比的声音变小了,仿佛在害怕。
她在看到洋馆的瞬间,就指给酷拉皮卡看了。夜里的废弃洋馆,果然变得更加恐怖,而且他们从洞穴层级离开后到达的位置恰好就在洋馆斜后方的横木台阶上,只要越过几棵枯木就能进入馆内。
不仅是她,眼前这座房子散发着异样的氛围,把酷拉皮卡都镇住了。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傍晚的夜空。
瓢泼大雨突如其来降下。
两人只能踏上台阶,就像被指引着一般,来到洋馆的后门口。
周围的墙壁显现出一种焦油般的颜色和光泽,门的形状也略微有些凹凸不平,在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下,外壁每个角落都覆盖着黑色的霉斑和暗绿色的苔藓。
露比将目光移向门边,想要寻找门的把手,一个形状奇特的东西便跃入了眼帘——门把手竟然是一只手的形状,上面的手指呈半张开的状态。
太不寻常了。
“好恶心……”她抱怨道。
酷拉皮卡将门推开,馆内没有开灯,露比举着手机的手电筒,他们费了些工夫才隐约看清里面的情况。
就算在左右两边的墙上寻找灯的开关,也一直没有收获,天花板仍是一片暗淡,再加上墙壁表面的复杂褶皱,实在摸不清灯具的情况。
整座洋馆从外观看有起码六层高,而进入大厅后,好像有两条走廊直通馆内深处,走廊中有好几扇门,再往前走个十米左右,就是一个拐角,拐角处也有一扇门,与大厅相对。
走了几步,露比发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只有浓淡不一的黑白两色,这幅画的题材大概是戏仿了蒙克的《呐喊》。不仅描绘了一名饱受折磨的痛苦男人,而且整幅画中的扭曲构图也与蒙克如出一辙,只是看起来更畸形。
“叮咚——”
忽然间,就在两人身后,电梯的开关亮起来了。
……
“这要是在恐怖电影里,一定踏上去就会塌掉。”弗雷德看着木质楼梯说。
也不知道这座洋馆是现实中哪里的建筑,或者说只是恶魔凭借人类的刻板印象制造的产物,它的整体为木质,能落脚的部分到处布满裂缝。
他和旋律走进洋馆后,压根没找到电灯的开关,满心希望内部能正常一点只是奢望。
室内果然没有窗户,只有右侧走廊深处漏出的一点光,目光所及的墙壁都是水泥和白色涂料,被手电筒这么一照,反而看上去更诡异了。
他们进来的右手边有一条通往楼上的台阶,扶手上装饰着四个拳头大小的苍白人偶。台阶的木头全都斑斑点点,看上去只要一踩就会裂开,甚至唯一的光源突兀出现在楼梯正上方。
不知何时,二楼的廊灯亮起来了。
旋律环顾四周,一边张望一边动了动嘴唇,好像在说“嘘”,看来她发现了什么。
弗雷德安静下来,他的耳中也出现了一种机械的咯吱咯吱摩擦声。两人寻着声音向走廊尽头望去,他举起手电筒,黑暗中的光束落在一扇银白色的电梯门上。
“电梯?居然是用电梯上下的吗?”弗雷德忍不住感叹。
而且现在的氛围真的像极了恐怖片。就是那种主角团去某个废弃楼栋探险,然后一群人分散开来,举着手电筒到处遇到奇怪的事情,比如椅子忽然动了、浴缸忽然溢出鲜血、门忽然关上等等。
以及最经典的镜头,当主角的手电筒移到发出怪声的地方时,大家都屏住呼吸,下一秒,恐怖的鬼怪扑脸而来!
弗雷德仿佛为了打破阴郁的氛围:“早知道就带着那群大学生,这地方也太适合拍电影了。”
旋律回头看了一眼扶手上的四个人偶,这些人偶都没有脸。
弗雷德走到电梯口,门上涂着厚厚的灰漆,看起来沉重而结实。电梯门边有上下的按键,似乎还有地下室,他按住上行键,门的合页锈住了,发出很大的嘎吱声,但没费多少力气就开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电梯室。
但电梯内有光源,看起来安全又光亮。
“要上去看看吗?”弗雷德问她。
“既然都来了,一起上去吧。”旋律表示同意。
灯光照亮了电梯内的情景,显得背后房间内的光线更加微弱,仿佛有东西潜伏在黑暗之中。弗雷德和旋律走进电梯内,门缓缓合上,荧光灯的笼罩下一片寂静。
弗雷德按的是六楼的按钮,可电梯到四楼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很突兀地在四楼和五楼之间停下来了。
一瞬间,不算太大的重力加速度让两人同时弯了一下身体,他们面面相觑,电梯似乎出故障了。
但毕竟弗雷德和旋律都是会念的成年人,身体素质比起普通人还是好一点,弗雷德等了一会,打算如果电梯持续没反应就直接破门。
其实客观来说,电梯停下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他们心中的压抑感也只有两三成,然后就在弗雷德准备出手时,电梯突然开始自己运作起来,旋律也因为事发突然吓了一跳。
奇怪的是,明明按下的是六楼的按钮,但电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向下运行起来,一路来到三楼、二楼,最后,电梯停在了一楼,然后唰的一下,电梯门就这么打开了。
弗雷德被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弄得莫名其妙,也措手不及。
“要不然还是走楼梯吧。”旋律说,“看起来是按键不灵。”
两人刚准备走出电梯,旋律却愣了一下,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电梯门外确实是刚进来时的一楼景象没错,但未免也太亮了,明明之前完全找不到灯的开关,现在连走廊尽头也亮着光。
“是有电了吗?”弗雷德问。
他又回头看了一下电梯里,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似的,里面依旧充斥着白织灯的嗡嗡声,冰冷而寂静。
即便电梯运作有些异常,但它至少还在工作中。旋律从电梯内向外窥视着一切能看到的东西,斜对面能看见洋馆一楼的窗户,而天空居然是红色的。
是日出的朝霞还是日落的晚霞?
看起来都不像。
洋馆外布满了那种让人发寒的鲜艳红色。
再往下看,远处的树林没有一点光亮,很昏暗,而且她突然发现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连风声、树木声等都没有,外面安静得可怕。
旋律不太能精准地描述那个场景,只能说,在她眼前能看见的事物里,压根没有和之前同样的印象和声音,只有燃烧着的红色天空,和空洞的坚硬。
外面是个红色和黑色的世界。她再一次回头看向电梯,果然,只有电梯里还能听见微弱的动静,绳索摩擦、灯光嗡嗡、地面摩擦声。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旋律陷入沉思,而电梯门却好像要关了。
弗雷德犹豫起来,怎么办,要走出电梯吗?是出去还是留在电梯里?
两人在电梯中等了一会,电梯门再次关上了。凝重的空气闷热潮湿,随着时间流逝,弗雷德又按了一次开门键。
这次,电梯没再发生什么奇怪的状况,门平稳地打开,洋馆的一楼果然没有窗户,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无意中,有人的脚步声响起。
“啊。”一声短促的叫声与什么东西撞到墙壁的声音相继响起,“旋律小姐?”
是少女的声音。
现场多出了两个人的心跳声。
旋律和弗雷德走出电梯,弗雷德举起的手电筒光束落在来者身上,在光源中心,他们看见了金发的大小姐露比·莱德、以及她身边的酷拉皮卡。
“……Boss,还有哈斯的圣女?”
弗雷德突然松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用语言来表达过于单薄,实际情况混沌不清。楼梯毕竟是连着地面的,所以不必担心卡到另一个世界,但电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是通往异世界的门。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大概暂时都不会想去坐电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