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
蒋晨韵听完猛一怔,随着白色轿车消失在道路尽头,那段尘封在内心深处不堪回首的往事也顺势揭开。
二零一三年九月。
新生报道的第一天,蒋晨韵就险些迟到。
床头柜上的那个闹钟,也不知道她老爸哪买来那么次儿的东西,才假期两个月没用就坏了,今天要不是周姨见她半天没下楼吃早餐去房间叫她,她估计就要睡过了。
后面虽没迟到,但去的时候,教室也基本都坐满了人。
她站在高一十一班门口对班牌,确认无误后,背着书包抬脚往里走。
“哟,蒋哥!”
“蒋哥好!”
“蒋哥也分到我们班了?”
蒋晨韵刚走进教室连人都还完全没进来,就听到几个熟悉浑浊的嗓音在嘈杂教室里脱颖而出。
“华侨一中”有不少学生都是本部“梅沙实验中学”直升上来的,所以互相认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稀奇的。
“梅沙实验学校”是“梅沙双语实验中学”的简称,是苏商一所贵族私立学校,不仅入学笔面试十分严格,就连学费也让很多想来这所学校读书的人望而却步。
而她蒋晨韵在这所学校风评也是好坏参半…
有人说她除了长一副好皮囊和成绩好点外,其他一无是处;不仅没家世教养,还天天和成绩垫底的混混们勾搭一起喝酒打架,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的。
开始老师会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但她都当耳旁风,后来次数多了,只要不算太过分,那些老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了。
但也不是没有好话,例如比较能入耳的——说她长的好看。
蒋晨韵确实长的与周围一圈清纯稚嫩的面孔不同,她脸很小,精致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瑕疵,微弯柳眉之下是一双很会勾人的狐眼,笑起来时明艳却不落俗,引人注目。
即使如此,她也不是所有人心中理所当然的花瓶。
不仅精通法英俄三国语言,还在初一时就学完了三年的所有课程,在竞争压力极大的情况下完成高分成绩断层,稳坐三年统考第一的位置。
但是吧.....
人无完人,就算再过完美的人也还是有缺点的。
就像.....
“哟卤蛋三毛,你俩也在呢?这感情好啊,咱这直接原地成团,组个十一班桃园三剑客得了。”
蒋晨韵背着书包朝中间两人戏谑的挑了挑眉,说话口音一句比一句偏,一股子说不清的东北胡碴子味,给周围人逗的够呛。
以前大家总以为她是那种难以接近,面带锋芒的人;今日一接触,这神来的反差倒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因她口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缓和了不少新学期陌生的气氛。
那个叫卤蛋的男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也随着周围人一起大笑起来。
“下课再说,我先找个狗窝坐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又是一阵整齐的哄笑。
蒋晨韵打声招呼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她当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先找个位置坐下来。
刚来时明明还有几个空位,就打招呼那一会儿,进来的三两个人给她看好的位置全占了。
现在教室仅剩靠窗最后一排外还有个位置。
没办法,不坐也没地方坐了,她可不想坐在讲台边被单独照顾。
这种情况她在“梅沙”也不是没有过,就是麻烦,讲台上那双眼睛总盯着她,让她想好好听课都觉得怪怪的。
蒋晨韵背着书包走到最后一排,那个位置旁边已经坐了人,是个男生。
此刻他正捧着一本书看,认真的样子仿佛像陷入了书中世界一样,丝毫没有注意她的靠近。
“同学,你这位置没人坐吧?”蒋晨韵指节敲击桌面,强制打断他问道。
男生头也没抬,用极淡的语气回了句:“没有。”
得到回应后,蒋晨韵并没怎么在意男生的态度,只是取下书包顺理成章的拉开椅子弯腰坐下。
而凑巧的上课铃在她屁股挨到凳面的那一刻打响,突如其来的尖锐铃声几乎刺穿了她的耳膜。
教室依旧闹哄哄的,大家对铃声视若无睹,依旧开怀的聊着,像是没听见般。
两分钟后,一个穿着翡翠色宽松连衣裙的女人拿着课本走进教室,她从左往右大致扫了一圈下面的学生后,才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余筱,高一十一班的班主任。”
“今年华侨…”
讲台上余筱跟前排学生从欢迎语聊到今年华侨一本高中率,坐在下面的蒋晨韵觉得前面人的聊天内容无聊至极,后面也没再把精力放在上面。
她悠哉悠哉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硬壳笔记本,想写点什么东西又不知该写什么,托着脑袋发呆似的看向窗外。
没一会儿,她乱瞟的视线停在了身边男生的侧脸上,她兴奋的摘下笔帽,在空白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写了几个字移到他手边——
“同学,我叫蒋晨韵,你叫什么?”
男生眼睫微动,目光在本子上停了两秒,而后转了过去没作搭理,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
见她没理,她羞耻的默默收回本子,自我尴尬了好一阵,然后在心底给他打了十几遍负分。
OS:怎么不理人?好没礼貌哦。
她目不斜视的趴在桌子上看他,男孩的气质清冷疏离,阳光慵懒的散落在他柔顺的发间,阴影将他侧脸勾勒的立体分明。
他皮肤白皙,浓眉薄唇,鼻梁高挺,黑色碎发散落额前,微微翘起的长睫下,暗藏着一双看上去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浑浊眸色。
不可否认,他长的还可以。
但对蒋晨韵这种从小打大见惯各种美颜帅哥的人来说,他其实长的并不帅,属于放在她那些哥哥一众人群里都是极其不起眼的存在。
“中规中矩,打个59分吧.....”
本来可以过关的,差就差在那一分及格线扣在礼貌上,谁叫他刚刚不理人。
余筱意识到课堂跑偏,连忙将话题扯回,喊了几个男生上去发课本。
刚刚那个叫卤蛋的男生搂着一沓课本走到蒋晨韵面前,把最新没有褶皱的书甩她桌上,然后目光回转,瞄了一眼她旁边的男生,对蒋晨韵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歪唇一笑 ,然后佯装无恙的继续发书。
蒋晨韵蹙了蹙眉,她看不懂他在笑什么,但就凭他那副不着调的嘴脸,应该没什么好事儿。
她百无聊赖的翻开书页随手写下大名,然后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愣神,斜视了眼旁边的人,发现他正巧也在拿笔写名儿,就偷偷凑近身子,窥视的想看个真切。
她这个人逆反心里极重,越是不告诉她叫什么,她越是想知道。
男生一笔一笔在书封空白处规整的写,他的字漂亮且公整,跟她过去印象里的那些朋友鬼爬字迹大不相同。
“林,羡,明....”
男生最后一字在书页上落下,蒋晨韵在林羡明身后越靠越近,她凑近盯着那三个字探究,唇齿距离他耳朵差之毫分,近的无意识。
那声像猫一样听不清的嘟囔声带着热气在他耳边蔓延,那一刻,林羡明的身体仿佛穿过一股不知名的电流,从头到尾,全身上下,在血管肆意横行。
他佯装镇定,继续低头拿笔翻开下一本书写,视线从未离开过书本一刻,只是照常冷言道:“看到了就转回去。”
“哦。”
蒋晨韵收回目光,听话的正坐起来。
第一节余筱在讲台上讲了很多无关课堂的事,导致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发完书后,距离下课也就仅剩五分钟,索性就由着上自习,从下节课再开始讲。
余筱一走,蒋晨韵就懒散的打声哈切趴在了课桌上睡觉。
但她深知现在是上课时间,所以也没真正闭眼,只是趴着而已。
教室前后左右说小话的人不少,大家都压这音量闲聊,声音跟蚊子一样,嗡嗡嗡的。
林羡明写完名字后,又从抽屉里拿出刚刚那本还未读完的书,旁若无人的看起来。
蒋晨韵手指无规律敲击着手臂,她漫不经心趴在课桌上盯着林羡明侧脸发呆,嘴边缓缓勾起一笑,故意喊他名字没话找话道:“林羡明,你看什么书呢,给我瞅瞅?”
“......”
林羡明没应。
“哎林羡明,你多少分考进华侨的?”
“......”
“林羡明,别这么高冷,大家都是同学,说说话。”
“......”
其实蒋晨韵也并非想得到他的回应,只是恶趣的想叫叫他名字逗逗他罢了。
谁叫他之前不跟她说叫什么的,这知道了不得多叫几声,很难得的好不好?
但林羡明却从始至终都没搭理过她一句,反倒是她,像个苍蝇一样,一直在他耳边吵个不停。
五分钟后,下课铃响起。
“叮——”
听到下课铃,蒋晨韵迅速起身做了个伸展运动,紧接着又从摸出早上随手塞进书包里的钱,走到卤蛋三毛面前抬了抬手,“请你们喝水,小卖部走不走?”
“走。”
“走啊,蒋哥请客,多少也给个面子啊!”
两人嘻嘻哈哈的对蒋晨韵贫嘴,麻溜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教室。
之前在‘梅沙’的时候,他们一群加上蒋晨韵满打满算共六七人,现在那些人分散在四处,有在隔壁上职高的,也有在八中上普高的,考上华侨的就只有田灿和陈思俊两人。
还好巧不巧刚好被分在了一班,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助人也。
田灿走在蒋晨韵左侧,他哈了口气往上抹了把光到发亮的头顶,似笑非笑道:“蒋哥,你同桌怎么样?”
“蒋哥同桌?谁啊?”陈思俊闻言立马接话道。
“没有,我跟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的,整的我老尴尬了。”
蒋晨韵走进小卖部挑了个卖相还不错的面包,因为是第一节下课,人不算太多,所以三人拿东西去付钱时没排队阻碍,很快就出了小卖部门。
田灿使力拧开冰红茶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冰爽的饮料与夏天碰撞,让他不自禁舒服的发出一声谓叹。
“爽。”
陈思俊手肘碰了碰他胳膊,出声催促道:“咱?蒋哥同桌咱了?说啊?”
蒋晨韵没搭话,她撕开面包包装边走边吃,默默听着两人八卦。
早上没赶上吃早饭,现如今她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哪还有八卦心思?
田灿拧上瓶盖,瞅了眼事不关己的蒋晨韵,又瞟了眼蹙眉等他后话的陈思俊,语调轻松的耸肩笑道:“没什么——”
“不过就他爸是个杀人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