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谢司宸那晚自然是没走成。

三天后的周日，暴雨如约在这座城来袭。

珍珠大的雨点啪嗒砸在玻璃窗，嘈嘈切切，时骤急时缓慢，在熟睡人的耳边奏出混乱的交响曲。

床上的女孩毫不在意，翻过身继续酣睡，张开的腿不忘夹住大熊布偶，长发散乱，遮住半边俏脸。

谢司宸独自立在客厅的窗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微微成拳，平眸静看外面的瓢泼大雨。

黑色西装裤衬得男人双腿愈发笔直高挑，掩去周遭朴素的景，是矜冷出尘的贵公子。

极好的听力让他不仅能听见楼下路人仓皇从雨中过的脚步声，也能听见隔着布帘后，女孩微弱的鼾声。

谢司宸眉心隐隐蹙起。

一道电话铃声终于将床上的夏瞳唤醒，胡乱伸手找到手机接听放在耳边，半眯着眼软糯地应声：“喂。”

“还喂呢，你不是还在睡觉吧，快点的，不是说好今天去漫展的吗？”电话那头是李姝嫌弃的催促声。

“好大的雨呀，知道了，马上起来。”夏瞳懒散地从床上坐起，试图先让脑子清醒。

“漫展地址我已经发到你微信上了，下这么大雨我就不去接你了，你直接打车吧，我给你报销路费。”李姝豪气说。

夏瞳睁眼查看微信，打开那条地址，再切换至地图app，嘴里不由嘀咕：“才7.8公里，我先坐公交再转地铁就好了，打车多贵啊，尤其是下雨天。”

“哎哟我的姑奶奶，等你坐公交慢悠悠晃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有姐们给你报销你怕啥？”

“行行行，小富婆，那我不客气了。”夏瞳笑着转身下床穿拖鞋。

“你记得快一点哦，还有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李姝提醒。

“一个小时绰绰有余了。”

“那一会见。”

夏瞳拉开布帘，便看到客厅窗边站着的男人，长身玉立，侧脸精致好看，不觉看久了些。

男人此时闻声也恰好侧目看来。

猛然有种偷看被抓包的瑟缩。

夏瞳喉头一紧，主动搭话：“我今天要出门去，陪我朋友去市区的漫展活动中心。”

谢司宸淡淡地收回眸光，继续凝视窗外，不言不语，深情清冷透着孤独。

夏瞳不再说什么，转身进去卫生间关上门。

站在镜子前洗脸，夏瞳眼前又一闪而过刚刚的画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自从那晚他尝试离开这个世界未果，便像这样沉默不语好几天，整日郁郁寡欢。

或许就连三界第一的谢司宸，也对此眼前的境况无能为力。

他一定很有挫败感。

夏瞳犹豫着要不要带他一起去漫展，念头刚生出便被压下去，先暂且不说他八成会拒绝，就算答应了，她要怎么在李姝跟前解释，远房表哥？

李姝一定不信。

俩人从小玩到大，就连夏瞳家有几个锁她都门清。

换完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夏瞳又进了厨房，以最快的速度将面煮上。

出锅时放上荷包蛋，再撒上葱花。

夏瞳端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带着最朴善的笑容说：“谢司宸，我给你做了一碗面，这几天总跟着我吃冷冷的三明治，你也一定很想念家里的味道吧。”

谢司宸起初不愿搭理，直到最后那句话才肯稍稍偏过眼眸来。

出于夏瞳设计的剧情，男二反派一定要是美强惨才行，所以他几乎出生就没了娘亲，从小与乳娘相伴，无忧的童年没过多久，他的父亲便死于仙魔大战，魔界无首由此大乱，年少的谢司宸不得不背负起复兴魔界的重任，遭受非人般的折磨痛苦的历练，日复一日。

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只是纸片人。

直到看见大活人站在自己眼前，心里难免有些歉疚。

而谢司宸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带他的乳娘做得面条，再加上一颗荷包蛋。

男人走近几步，低头瞥见那碗冒着热气的面，再抬眼看向夏瞳时，眸中生出几分不解与疑忌。

“我没其他别的意思，我知道你在我这里哪不能去也挺糟心的，我也希望你可以早日回去。”说罢，夏瞳从身上的斜挎包里取出一个折叠钱包，又打开钱包，从里头拿出一沓零钱出来，弯腰放在茶几上，那碗面的旁边。

“这里有一百多块钱，不多，但你在这附近吃饭是够了，门后有雨伞。你虽然认识我时间不长，可我认识你很久了，也不是每个作者都能这么幸运见到自己笔下的角色。”夏瞳憨笑着。

“既然暂时没办法离开，那就开开心心在这里度过余下的日子吧，谢司宸，我希望你能开心点。”

男人身体绷紧，眉梢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面色复杂难解，眸中晦暗不明。

“赶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夏瞳说完抿唇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如绽放的海棠花。

谢司宸：“...”

交代完一切，夏瞳放心带着门后其中一把伞出去。

直到听着女孩的脚步声彻底走完楼梯，谢司宸方走到沙发前坐下，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探向半空却顿住，修长的手指犹疑蜷了蜷。

旋即拾起那碗面，还是热的，上面浮着青绿的葱花、斑驳的香油以及圆润的荷包蛋。

下一秒，谢司宸视线又移向旁边放着的钱，眸光意味不明。

谢司宸，我希望你能开心点。

女孩的话重复飘荡在耳际。

大雨增加湿度，压下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气温骤降不少，不再有前几天的炎热。

夏瞳叫的网约车无人接单，和她地处城中村内部地形复杂有关，于是决定往外走走。

地面升起一层水雾，她光脚穿着黑色平底绑带凉鞋，刚出门脚丫子已完全被雨水打湿。

混着泥沙的水时不时会溅起黏在小腿上，痒且不适。

来到大路，夏瞳重新手机下单，接着从包里取出纸巾擦拭小腿。

没过太久，一辆白色的老款现代便在她跟前停下，雨势太大，司机不方便开窗与她确认，只好打手势让先上车。

“是尾号3310的用户吗？”

“是。”夏瞳在后排坐好，收起的折叠伞放置在脚下。

余光瞥见司机在手机上操作了两下，随即便有语音提示“乘客已上车。”

车子起步。

[夏瞳：我已经坐上车了，软件上预计还有27分钟到你那里。]

她低头拨弄手机发去微信消息。

[李姝：来得及，今天下雨比较堵车，我一会在B座负一层等你，你记得别找错地方啦。]

低头回复一个好字后，夏瞳又从包里取出给自己准备的早餐三明治，和仓鼠一样小声窸窣吃起来。

如滚珠般的雨点打在车窗上，玻璃外的视线一片模糊，就连城市都被罩上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夏瞳啃着三明治不知不觉又想起家里的谢司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那碗面，有没有吃完。

体感车子好久没动，夏瞳打开手机看，导航线路上一段都是红色，代表拥堵。

“姑娘，你不赶时间吧？这下雨天没办法啊。”兴许是等得无聊，司机突然与她搭话。

“应该是来得及的。”夏瞳作答。

说完，她又看了眼地图，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距离目的地还有3.9公里。

接下来的一百米，如同乌龟慢爬，一会前进一点，一会前进一点，坐在后排的夏瞳觉得司机的刹车都在冒烟。

终于熬过那段红色的拥堵，接下来又重新恢复畅通起来，道路上的车流均开始移动。

夏瞳看着地图，自己与目的地的距离正在匀速缩短。

与此同时，另一边。

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谢司宸忽然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他的整个身体开始不由自己控制，尽管他在用尽全力对抗，额上青筋暴起，下一秒依然还是被吸进某个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