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他在想她
好歹，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偏偏有人非要破坏这个气氛：“我等受皇命，食君禄，恕难从命。”
闻言，陆小凤哼笑一声，她扬起下巴，再次朝前逼近两步，在身后留出一片空地。
她声音里自信而镇定，“西门吹雪，我就站在这里，谁也不能伤你分毫。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比。”
西门吹雪转过去，背对着陆小凤，询问叶孤城的意见，“你觉得呢？”
王怜花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动容：西门吹雪好像……很信任她——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轻易信任别人的人。
周围不少人，也同样被西门吹雪对陆小凤的信任而震撼，不过更多的是因为，西门吹雪相信这个女人，有这个实力，挡住他们。
叶孤城只是略作思索，“可。”
得到肯定回答，西门吹雪继续背对着陆小凤，“陆姑娘，如果今日我命丧于此，请你一个人，来负责我的葬礼。” 他知道，她会拼命保护他到最后。所以，他要给她安排一个她必须得活下去的理由。
但他可能会死在叶孤城的剑下也是真的，“或者，让陆小凤负责也行。”
陆小凤下意识回头确认了下西门吹雪的状态：他依旧冷傲挺拔，没有脆弱退缩之意。
“可以啊，记得先把钱接给我。”
她以为对话到此为止，结果西门吹雪又低声道，“也不要为我掉眼泪。”
嗯？他什么时候见过她掉眼泪？
他对她而言，一定很重要。花满楼也跟着心头一酸：他们好像……有一段他从未参与过的亲密岁月……
“两位，是不是当我们不存在？”侍卫中有人忿忿向前。
“交给我把。”王怜花笑容明媚，就要朝火力中心走来。
“你就站外面，”陆小凤根本不领情，“进来得付另外的价钱。”
王怜花差点被气笑了：她真的每每都能给他惊喜啊！
“如果我死了，”王怜花笑容款款，“你会为我掉眼泪吗？”
陆小凤很认真地思考后，极其郑重地回复，“那得看你出什么价位了。”
王怜花心里咬牙切齿地想：很好很好。他仰头哈哈大笑：“那我一定要挣到这个价位。”
陆小凤是不明白王怜花这么开心的脑回路是什么。她凝视了王怜花两秒，沉吟道，“王怜花，你好骚啊。”
王怜花笑容一滞，转而笑声更为激昂：很好，女人，你成功地激发了我的必胜心。
看着这边旁若无人的对话，很明显没把他们这边皇宫侍卫放在眼里。眼看着群愤愈增，有小黄门急急跑来，“陛下口谕，准万梅山庄庄主和白云城主借太和殿一战。”
众人心头皆是一松。谁知来人大喘气几声，又补了一句，“请陆小凤陆大侠前往南书房叙话。”
陆小凤？众人面前集中在司空摘星的脸上。
司空摘星含糊地扯出两声笑，“这不是，第一次来皇宫，胆子小，就想借用下陆小凤的名声。”好歹，他没出卖陆小凤。
陆小凤他现在可一定得是在搞什么大事，不然对不起他的牺牲啊。
这个不是陆小凤，那陆小凤在哪里？
殷羡也出声询问，“我等并未见到陆小凤，他今日也来了？”
来传口谕的小黄门也有点迷茫，“圣、圣上口谕，宣他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那这……去哪找陆小凤来。
“不如各位食君之禄的高手们，替圣上传口谕给陆小凤，”陆小凤事不关己地提建议，“我们这些江湖人士就先去借用太和殿观战？”
这怎么可能？叶孤城跑了怎么办？
可若分批执行，各位崇武之人，都到了临门一步，自然都不想错过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比试，让哪些兄弟放弃都难免心中不快。
但更不能让陛下等着。
魏子云等人很快决议，请小黄门先行回去传话，他们监督叶孤城比试结束并押解后，再行找寻陆小凤。
比试终于开始。
天阶夜色凉如水，剑气出鞘森胜虹。
陆小凤紧紧地盯着两个人的手法动作，心头愈发凝重：西门吹雪，他不如叶孤城——至少，今晚不如。他的剑术上多了几分凝重呆滞，他在想什么？
——在他枯苗望雨般盼来的比试里，他在忧虑什么？
陆小凤已经可以预见，她要眼睁睁看着叶孤城的剑划破西门吹雪的咽喉，他的血会喷出来，他的身体会倒下，然后告诉她，生死有命，有此一战，他虽死无憾。
可是，她会有。
陆小凤看着他们最后一击——这一瞬之后，胜负便会分晓。
她身体开始僵硬，眼神也有惊惧之意在浮起。
她望着西门吹雪一往无前的眼睛，眼泪陡然就落了下来：西门吹雪，他的剑，比叶孤城……慢了一瞬。
可这一瞬，就是生死的距离。
在众人都屏息静气地观战时，花满楼微微侧了侧脸：她好像……掉眼泪了。
陆小凤再也忍不住，她一跃而起：她已经阻止不了这场比试的结果，她也没想阻止。
她只是想西门吹雪至少死得不会难看，他不会倒下，他可以一直挺拔地立在生命最后一颗。
他还可以多说几句话。
所有的安排，她都会替他做到。
而就在她起身的这一瞬间，叶孤城的剑偏了偏，西门吹雪的剑顿了顿——局势陡转。
叶孤城面露感激地倒下了：比起另一种死亡，他情愿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西门吹雪静静地站着，鲜血从他的剑滑落。
飞身上屋檐的陆小凤也跟着沉默：西门吹雪现在看着，尤其得寂寞，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陆小凤有点踌躇：要不，抱抱他？
但自己现在是女儿装，西门吹雪不会一把推开她吧？她这女装号还打算长期用呢，当众被下脸了——又如何呢？有实力在，哪个敢说，她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陆小凤朝她的兄弟又走了两步，
西门吹雪仿佛醒来了一般，也动了：他抱起了叶孤城的尸体。
当即就有人厉声道，“你要带他去哪？”
西门吹雪冷着一张脸，“不是要找陆小凤吗？我替他去见皇上。”
陆小凤陡然想明白了刚刚心里的疑问：西门吹雪在和叶孤城比试的时候，他的剑术上多了几分凝重呆滞，是在想什么？是在忧虑什么？
——他是在想她。他是在忧虑她。
陆小凤的笑容倏然盛放，在晨光熹微中宛如一只手掀开了天色。
她这兄弟虽然是个思维迥异的大直男，但也是一根筋愿为她平山海的重义之人。
众人一时间有些屏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所谓绝色，便是如此吧。
花满楼看不见，但感受周遭呼吸声的变化，也知晓她这一笑，必是倾国倾城之色。
她很开心。
西门吹雪活下来，她很开心。
他应该开心的……但他，有点不开心。
“西门吹雪。”陆小凤郎朗扬声，“给我吧。”
西门吹雪反应片刻，便依言将叶孤城的尸身交给了她。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交汇，却明白了彼此接下来要做的任务——
陆小凤纵身而起，身如彩凤双飞翼，飞梭而去；西门吹雪横剑而立，拦在她离开的路上。
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
何况他浑身常常散发一种：在我眼里，尔等都如蝼蚁。
杀与不杀，都是一念之间。
这是好事，可以震慑住对方。
但这也是坏事，一旦对方决心突围，必成死伤。
所以，她需要在造成伤亡之前，化解这场对立。
陆小凤把她刚刚男装出场时借用的侍卫服又捡了回来，以她最快的速度换上，又带着叶孤城加速回到了南书房。
人还没到，先气沉丹田，以内功发声：“陆小凤求见。”
候在门外的小黄门闻言喜形于色，迎上陆小凤，“陛下正等着您哪。”
进了南书房，陆小凤直奔主题，“陛下万安，草民陆小凤斗胆，请求陛下准尔等为叶孤城收尸，日后若有一事需差遣，陆小凤必将万死不辞。”
已有苍老之色的皇上注视陆小凤片刻，叹道，“陆小凤啊陆小凤……”
“江湖人士，都回到江湖中去吧。”他指示旁边候着的小黄门，“传令下去，一炷香内，无关人等，一律离宫。”
小黄门匆匆接旨离开。
“朕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陆小凤心里并不相信：要这样，怎么养出太子那个好大儿的？这破烂玩意儿，算雪疏影悲惨一生的开端。
——又想起了雪疏影。
“你救驾有功，朕允你一事，你可有什么心愿？”
陆小凤打量了下皇上的眼神，试探道，“草民刚刚说的话，不作数？”
皇上没好气道，“本来也不做数。”
“那我不客气了？”
“你懂怎么客气吗？”
陆小凤笑笑，“听闻后宫佳丽三千，才貌品性样样俱佳。就想斗胆请求……”
她话还没说完，皇上就不辨喜怒地说道，“你是挺斗胆的。”
“主要是，”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西门吹雪这个家伙，不近女色、性格又闷，我实在是担心他孤独终老。”
“就斗胆请陛下开恩，没入选的秀女，能让西门吹雪也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