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
地府,忘川河畔。
血色彼岸花沿河盛放,有风卷起千重瓣,纷纷扬扬飘到三生树上,落到陈曦脸上,为她玉洁的脸庞增添了几抹绯色。
感觉到脸上的痒意,陈曦皱眉拂开,慢慢睁开一双琉璃般清透的凤眼,她斜倚在树枝上,懒懒打了个哈欠,凤眼氤氲上水雾,更显娇媚。
一连数月,走过奈何桥的鬼比往年加起来还多,地府的判官鬼差勾魂使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陈曦作为地府为十大判官之一,更是闲不得,从早忙到晚,已经好久没睡个好觉了,这苦逼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今日受不了了,就抽空躲到三生树上补眠,才偷得浮生半日闲,但还是被吵醒了。
她神色微恼地看向奈何桥,只见不少鬼哀哀哭泣不肯往前走,却被鬼差推搡着往前去。
她伸出仟指数了数,桥上的新鬼连绵不绝,比昨日还多,估计她的案桌上已经垒了几层高的文书,陈曦想想就有些头大。
忽然树下一个声音传来:“陈曦,你又躲到树上偷懒,真让我一番好找!”
一个黑衣鬼使站在树下面色不悦地对她说。
“找我何事?”陈曦问。
“阎王正急着找你呢,你快跟我去阎罗殿。”
难道她偷懒被阎王发现了?陈曦一时有些心虚,忙不迭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跟上他的步伐。
还未走进阎罗殿内,陈曦就感觉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同。
她一脸纳闷地走入殿内。
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眉目沉肃的阎王,陈曦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阎王正色道:“陈曦,这几个月你也看到了,人间战火连天,生灵涂炭,导致地府新鬼络绎不绝,但是也有不少亡魂厉鬼不愿入地府轮回转世,反而为祸人间,我想让你去往人间,将这些亡魂厉鬼的怨气消去再超度到地府来,以免他们煞气过重影响人间。”
“那我做了这些有何好处?”陈曦问道。
她佛系惯了,可不愿做那些吃力不讨好之事,动乱的人间哪比得上地府的安稳。
阎王说:“自然是有好处的,你去超度为祸人间的厉鬼,就能获得功德,等到功德圆满之际,就是你飞升成仙之时。”
陈曦听到最后,双眸渐渐放光,飞升成仙这个条件也实在是太诱人了,哪怕是做个小小的仙使,也总比在这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地府做个可有可无的判官强百倍。
她决定答应下来。
离开地府前阎王在陈曦的识海里绑定了个东西,然后对她说这是现在六界最先进的系统之一,名叫渡鬼系统,可以通过这个系统超度鬼魂,积累功德不断解锁奖励,则飞仙指日可待。
有了这个系统,陈曦信心大增,跃跃欲试,她迫不及待地启动这个渡鬼系统。
随着脑子“叮”的一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响起:“宿主大人,我是您的渡鬼系统苍峫,很高兴为您服务,接下里我将为您开启第一个任务。”
这个雷厉风行的系统她喜欢,“好,你说吧!”
“任务一,前往凡间宫廷帮宫中惨死的厉鬼消怨,每帮一个可以获得一个功德哦。”
才一个啊,陈曦有点嫌少,但是转念一想,积少成多,好事多磨嘛。
夜深露凉,秋意渐浓。一轮圆月高悬天幕,在宫阙间洒下一片冷白的清辉。
陈曦在夜色中慢慢现出身形,为了方便行事,她将五官化作了一幅让人过目即忘的大众脸。
月色下是宛如巨龙横陈的皇宫,周围万籁俱寂,但陈曦却隐隐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哭哭啼啼,呜呜咽咽。
听起来好不幽怨悲切。
这大半夜的,只怕没人敢不要命地在皇宫里大声哭泣。
既不是人,那只能是鬼了。
陈曦在地府待久了,对这些声音格外熟悉敏感。
她循声而去,灵巧避开宫里巡夜的侍卫,一路往偏僻荒凉的宫阙走。
待走到一处宫殿,哭声格外响亮。
陈曦推开朱红宫门,只见里面宫墙斑驳脱落,脚下杂草丛生,宫殿破败不堪,蛛网遍布,看来这就是世人口中的冷宫了。
循着哭声陈曦推开满是灰尘的殿门,脚才刚踏进去,瞬间阴风扑面,同时夹杂着一股陈年的腐朽气息,她忙以袖遮面。
风息后,她看到了房梁上悬吊着的两个宫装女子,吐着长长的紫黑舌头,脖子间紧紧勒着根一指宽的绳索,身体晃晃悠悠的,听到有人走进的声音,她们流着血泪的眼齐刷刷地朝陈曦看过来,场面好不惊悚。
其中一个女子陈曦瞧着格外熟悉,仔细辨认,竟发现是她的庶妹陈玉盈。
陈曦死前是晋朝三品武将之女,虽是嫡女,却在五岁那年走失,流落到一乡野村落,被一个猎户所收养。猎户病逝后,她又和猎户名义上的儿子相依为命多年,直到十五岁才被陈家找回,从此被定国将军陈明章奉为掌上明珠,呵护备至。
但是继母和其他兄弟姐妹都嫌她言行粗鄙,处处瞧不起她,她也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我行我素,和她们结下了不少梁子。
其中属陈玉盈和她最不对付。
没想到如今,她却死了,还被困在这冷宫里,成了吊死鬼。
六目相对间,面色惨白的陈玉盈率先反应过来:“你能看得到我们?”
她身旁的另一个哀哀哭泣的女鬼闻言哭声一顿,见陈曦气质超尘,在月光的辉映下宛如九天神女,便朝她哽咽道:“姑娘,你可是大罗神仙下凡?快救救我们!我们被困在此处,日日重复吊死之痛,不能入地府轮回转世,命苦啊!”
陈曦手掌一翻,变出生死簿,她皱着眉头找到陈玉盈那一页,发现上面只有她的生年,却没有她的卒年。
这种情况,要么是她阳寿未尽,要么是她被人下了咒,导致黑白无常无法发现,勾不了她的魂魄。
“你生前可有得罪什么人?”陈曦抬头问陈玉盈。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狗贼顾裴!”陈玉盈尖利的声音里带着深入骨髓的仇恨。“他命那个国师在此设下符咒,令我们困在此处不得往生!”
顾裴?
咋一听到这个名字,陈曦瞪大了凤眼,一脸不可置信。
顾裴是那个猎户誓死效忠的前朝太子,也是和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养弟,在她的记忆中,顾裴是个沉默寡言的俊朗少年,自小就不离她左右,虽然粘人了些,但对她却是一等一的好,为人也很善良,连鸡都不敢杀。
她身死那年,顾裴才刚满十六,怕他不自量力为她报仇,她让他逃到南越去,越远越好,唯恐被人发现他前朝太子的身份。
没想到顾裴不仅不听她话,竟然推翻前朝自己做了皇帝,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顾裴吗?
还没等陈曦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陈玉盈就不吐不快,将她为何身死的前因后果皆道与她听。
原来三年前顾裴率领蛰伏北境的前朝将士,一路攻城略地,南征北战,于半年前杀入京城,推翻了晋朝统治,自立为皇,改国号为景。
晋朝皇族宗室皆被顾裴杀了个遍,文武百官但有不从的,也都被他夷了九族。
其手段之血腥暴虐,世所罕见。
当时的陈玉盈是刚入宫没多久的妃嫔,听闻顾裴攻入皇宫大开杀戒,吓得她六神无主,大难临头之际忽然记起与她交好的妃嫔说过,冷宫有一条地道直通民间。
于是她偷偷摸摸地前去,却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被杀过来的顾裴看到。
陈玉盈前脚刚踏进冷宫大门,后脚顾裴就带着追兵赶来了。
他身穿银色铠甲,提着剑一步步冲着陈玉盈走来,长剑上的血淅淅沥沥滴了一路,玉白的脸上染着斑驳血迹,宛如杀神临世。
陈玉盈被他这骇人的气势吓得面无血色,瘫软在地,瞪大眼睛惊恐地瞧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二姐,”顾裴阴恻恻地喊她,似笑非笑地说,“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自他那年随陈曦回家,被陈父收为义子,满打满算在陈府待了三年,可陈玉盈从未听过顾裴称她一声二姐过,如今却这般称呼她,实在令她毛骨悚然。
她知道,他一定是为那死去的陈曦报仇来了。
顾裴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脸上惊恐无措的神色,淡淡开口:“二姐见了我怎么不说话?”
“我、我求求你.......放过我,陈曦的死真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陈玉盈忍着泪,结巴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没关系?给我阿姐下毒,让她药石无医;透露我阿姐的去向,让她惨死的人难道不是你?你当初处处陷害为难她,她没和你计较,你却恩将仇报,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顾裴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方巾擦拭手中沾血的剑。
“我、我没想害死她,是那人,是那人逼的,我有不是故意的......”陈玉盈说。
顾裴没再和她废话,直接问她:“你可想为我阿姐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