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话音刚落,他们中的一个男孩子就惊讶道:“老师,你把房间让出去了那你自己住哪啊?”
傅之衍收回刚刚看出去的视线,转头淡淡说:“乐昀那间房的里间不是还有张床么,我住那儿就行。”
“但那张床太小了啊,我们当时多订了一间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没事,反正也住不了几天。”
“可......”
几个男孩子还想劝阻,傅之衍出声打断:“行了,就这么定了。”
时溪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闻言不假思索地开口:“谢谢你的好意,但没这个必要,我已经打算先回县里去了。”
对方嘴角微微扬起,“哦?你确定这个点儿还有车能回得去?”
时溪听到这才想到,如果每天只有一班车来这里的话,那应该也只有一班车回去,这个时间很有可能已经折返了。
立时懊恼了神色。
傅之衍没再说什么,拎起自己的箱子就上了楼。
剩下的几个人也跟在后面走了上去,离开前不由得打量了时溪一眼。
民宿老板适时地问:“那这边帮您安排入住?”
时溪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转过头道:“哦,好的,那我这边付现吧。”
老板:“你们是认识的吗?这间房已经付过钱了,不用再付了。”
时溪浅笑:“不认识,所以还得麻烦您把钱退给刚才那位先生,谢谢了。”
之后的一连两天,时溪基本上都是在民宿房间里度过的。
事务所那边说这两天会有工厂那边的人来跟她对接,但她迟迟没等到人,索性就暂且在这里当咸鱼。
但另外那几个人好像很忙的样子,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的状态。时溪只在这里的餐厅吃饭的时候见了他们两次,其中还都不见傅之衍的身影。
偶尔能听到几个男生聊到比预想的工作量大很多、这次带的设备不齐可能还得再来一次之类的话。
时溪边吸着寡淡无味的面边给程可漾发信息:傅之衍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小村子里工作。
几分钟后程可漾给她回: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跑去小村子里工作。
她撇撇嘴,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就又发来:我这两天打听了下,人家现在是科学家,在科学院的研究中心工作,一中之光好吗。
科学家。
时溪看着手机,把嘴里的面慢慢吞下去,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虽然她早就知道傅之衍这人很厉害,但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仙人有别的程度,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傍晚,她从房间出来找水喝,下了楼梯看到老板正在看电视,里头播着本地新闻。
老板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电视,边从身后的柜子里拿了两瓶水递给时溪。
然后忍不住生气抱怨道:“这些人就知道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也不见真的有人来管管污染问题。为了那么个赚钱的工厂就完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了,别说农作物,树都死光了。”
时溪瞄了一眼新闻报道,好奇问:“工厂?说的是附近的那个医药工厂吗?”
老板点了根烟,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放下,“不然还会有哪儿。现在就盼着哪天能有点改善,本地人为了生活走挺多了,外来的更是寥寥无几,倒是这两天还挺热闹。要不是我家祖辈都是在这生活的,我也早就离开了。”
时溪握着矿泉水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她菜,但也明白律师不应该预设个人立场,而且说白了这个职业本身也不是为了守护正义而存在的。
可无论如何听到这种话还是有点心虚,她也在民宿里闷了两天了,于是决定出去走走,顺便在周围逛一圈。
晚上的温热燥意浸入皮肤,时溪套了件薄毛衣和长裙,出门沿着外面一条宽阔的路直走。
脚下不时有碎石发出微弱响声,静谧的环境中只有虫鸣和微风拂过的声音,夕阳把天边映出一大片金光。
因为坐车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些小店,她本打算在外面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但走了很久也没找到,不知不觉间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走到一个桥头拿出手机查了下,她才发现离住的民宿已经很远了,心里开始感觉有点儿七上八下。
正打算按原路返回,突然从不远处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时溪被吓了一跳,差点叫了出来。
但不多时,来人已经背着双肩包走近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
傅之衍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装,身形清隽,垂眸看着她问。
时溪看清楚是谁后,手压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包,“刚从山上下来。”
时溪平缓了心情,点点头,“哦,我出来找点吃的。那你忙吧。”
刚说完就准备走。
对面沉默了两秒后又开口:
“你知道哪儿有东西吃吗?”
“不知道。所以准备要回去了。”
傅之衍双手交叉环在身前,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反正我也饿了,一起吧。”
然后没多久后时溪鬼使神差地和傅之衍坐到了一家卖牛肉面的小店。
但说是店铺,其实只在门外摆了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店主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婆。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时溪坐在他对面的木凳上,不解地问。
这地方不是本地人应该很难能发现吧。
“偶然路过的。这几天我每天都过来,回民宿的时候已经过饭点儿了。”
时溪了然,怪不得吃饭的时候都没见过他。
后者从包里掏了瓶水出来,拧开瓶盖后给她,轻描淡写地问:“你来这地方是准备做什么?”
时溪伸手接过,垂眸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的手指。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随后坦然道:“附近有个工厂被告污染环境,我是他们代理律师,得来这儿了解情况。”
傅之衍听到这微顿,没再说什么。
很快两碗牛肉面端上来,上面撒了葱花和牛肉片,香气浓郁。
时溪自己又淋了一层辣椒油,顿时觉得食欲大开。没有花很多时间,就连面带汤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这应该是她这几天吃的最满足的一顿,顿时觉得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升华了,站直后不自觉伸了伸懒腰。
侧身的时候刚好瞥到几米外正在结账的人。
月亮升起,小店外暖色灯泡昏黄,不时滋滋啦啦作响,傅之衍整个人都被环绕着一层温柔的光,影子被拉长。
时溪有一秒钟的失神,但马上淡定移开了视线。
傅之衍刚走过来,她就先开了口:“多少钱我转给你。”
他挑了挑眉,“房费算得清楚,连碗面都要算清楚?”
时溪一本正经道:“嗯,要的,正好你把那天的饭钱也告诉我,我一起转给你。”
傅之衍扯扯唇角,“行。”
“微信还是支付宝。”时溪问。
对方过两秒后答:
“微信。”
等回到民宿房间,时溪趴在床上点开了微信好友请求的小红点,看到一个简洁的灰白色头像,昵称是ZY。
她手指轻点选了通过,然后立刻给对方转了账。
洗完澡后头发吹了个半干,时溪披了件柔软的白色睡袍坐在床上,才发现那边到现在都还没有确认收款,于是又发了两个问号过去。
一分钟后,傅之衍回:早点睡吧。
这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皱眉,然后把手机直接丢到了床上。
早上醒来时溪接了个电话。对方听起来是个四十岁往上的中年男人,歉意地表示自己这两天在省里办事,今天刚回来,晚些时候就接她到厂里详谈。
她挂断电话后换了件灰色西装半身裙和浅蓝色衬衫,用珍珠发夹把长发随意盘起,又化了个淡妆。
不管怎么样,至少看起来得专业点吧。
去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在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不止有那几个男孩子,这次傅之衍也在。
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恰巧停在了她的身上。
但身旁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些什么,傅之衍随即移了视线看向对方,然后微微颔首。
时溪在他们前面的一张空桌子上坐下,点了份小米粥和煎蛋。
正吃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
随后是清晰可见的老板的声音:“大家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别在这里说。”
“我们等了这么久了还要怎么冷静。”
“既然派专家来了,检查的怎么样了得给大家伙个交代吧!”
“好不容易有人来了,我们就想问个清楚,问好了我们就走。”
......
老板一个人似乎根本阻止不了,很快一群村民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时溪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其他几个人也都面面相觑。
站在前面的其中一个老伯环顾了圈四周,出声问道:“请问哪个是领导派来检查污染的专家?”
时溪看到傅之衍站起来走了出来,面容沉静地说:“是我们。有什么事吗?”
其中有婆婆听到这话哇地哭出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几个男孩子看到这场面有点被吓到,但还是立刻了反应过来,急忙去拦着。
村民中有人说:“听说有专家来了,大家伙儿只想要个明确的说法。我们这儿因为污染有孩子生病、农作物减收,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就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把那个工厂取缔,后续怎么赔偿,有什么解决措施没有?”
那天那个叫乐昀的男孩子走上前解释道:“非常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我们只负责检测,至于怎么判怎么赔,得看法院,这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也不在我们能管的范围内。”
时溪这才了然,原来他们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只不过他们是来检测污染程度和源头的。
她顿时心里有点乱。
很快又有人说:“我们已经想办法上诉了,但实在凑不出钱请律师。倒是听说工厂那边请了律师来,他们有钱又有势力,怕是最后又不了了之。”
最开始问话的老伯气愤道:“要是知道是谁一定把她赶出去,帮这种人会遭报应的。”
本来就开始忐忑了,听到这,时溪差点没被噎到,轻咳了两声。
有人听到声音注意到了她,问说:“诶,这姑娘也是外来的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时溪一时语塞,刚说了个“我...”
一直沉默的傅之衍接了话过去:
“我们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