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路
一周时间弹指而过,原库独族领地仍然人来人往,异常热闹,葛家商队暂留此处仍没有离开 ,这让齐二的信使及时追上了他们。
穿着布甲带一个特制的帆布腰包的信使鞭策骏马疾驰而来,外围一个商队伙计认识他,便唤道:“欸,蔡术你怎么来了?”
那信使到了地方,瞥见熟悉的人,才逐渐放慢了速度:“原来是周更叔,这么大把年纪,这次您也随队了?”
“哪次去高棉、安南不带我的?”周更轻哼一声,“倒是你,不是说与葛大小姐陪嫁了吗,怎的还到我们这不毛之地来?”周更已年近五十,在人均岁数不到三十五的商队中,是一个特殊的人。
“唉,周更叔,我这不是为大小姐传信来的,自得了命令,便立刻赶过来,一路上只歇了三宿,”蔡术也叹气,信使这差事着实不好做,不过他也有疑问,“您出发前我看了你们的计划日程,现在这个日子你们不是应该在高棉卓文县了吗?”
卓文县是能够直接被高棉王管辖的最偏远的一个县城,当然在高棉已经是一座大城了,也是他们这次行商的目的地。
“这不是……路上遇到了不长眼的野人,耽搁了些日子,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周更道,“现下商队里是张管事在主事,不知葛大小姐这是传信给谁?”
“哦,我找龚盛,”蔡术答,他有点忐忑,“不知道龚盛人在这里不?”龚家两兄弟毕竟不是葛家奴仆,自然不服商队这边管束,又自带人马,同走一条线也是各跑各的多。
“那倒是巧啦,”周更道,“龚盛正在这里,这几日正跟张管事议事呢。你若有事赶紧去,这次龚成那小子没跟着来,定是有其他事绊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龚盛就走。”
营地中一副大兴土木之态,到处堆放着石块木料以及少量砖瓦。这状况蔡术也不好骑马,便把自己的爱马留给周更叔暂时看顾,自己步行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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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中,蔡术如实传达了葛盼夏的命令。
“五百个人?多倒是不多,”龚盛思索着,他对张管事道,“至于这边……上次我们就已经抓了许多壮丁了,日子短还没能消化完,天天干着活,氛围着实不太好。你这边也需要苦力,我便不带男丁走了,先捎青壮年女子五百,如果有孩子也带上。”
说着,他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去的蔡术:“还有个事要劳你跟盼夏说声。”
听到葛大小姐的闺名,蔡术仍然低眉顺眼、纹丝不动,“您请说。”
“眼下库独族被灭,我们南诏至高棉沿线的商路缺失了一个重要补给点,”龚盛道,“我们瞧着这块地资源还算丰富,交通便利,便决定建个驻地作中转之用。”
“所以我们暂截留原独库族男丁一千五,等事成之后,再劳大姐安置。”龚盛心里估摸着,等这边驻地建好,琉球岛那边应该也摸清虚实了,他们这边再增派人手也有理有据。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啊还有个事,你还提醒大姐一下,庄子那边本就许多孩子,再加上这回的总数定是不少。第二代又要抽走,孩子们可不能让第一代矿奴接手,庄子学堂该建起来了,之前提好几次,这回可不能拖了。”
蔡术连连应是,怕自己遗忘了细节,又掏出个小本子记。
“你竟会写字?”龚盛一瞧忍不住惊了,他知道现下商队百余人里,不论男女识字的不超过二十,能写会画的更不超一掌之数,“看不出原来是个人才啊。”
“哪里哪里。”蔡术连忙摇头,又将自己记得东西与龚盛一一核对确认了,才告了声退下。
旁边静默观望许久的张管事忍不住开口:“大小姐麾下真是人才济济,一个不起眼的信使罢了,竟然能找到这样的……”
“张管事你若是愿意也可以来,”龚盛打断提前,“我们也缺你这样的人,这人往高处走,都是做人奴仆。你既愿意给葛家做事,为何不愿意跟王妃,都是一家人没有差别。”
张管事顿时哑口不再说话,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拨出去的水。在他心中,虽然慑于龚盛威势,自己现下还愿意配合出阁的葛大小姐,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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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棉卓文县。
由于矿下劳作是真正的苦力活,对矿工身体消耗相当之大,随着对产量要求的提高,葛家矿山粮食消耗与日俱增,如此巨大的粮食需求,若是选择在南诏县城购买,难免会面临被人卡脖子的困境。
所以早几年,在葛盼夏暗示下,龚盛、龚成两兄弟就踏遍南诏附近所有平坦肥沃的土地,最后终于筛选出一块权属不明的宝地。此地符合他们所有要求,而且是已经被人耕作好的“熟地”,恰好能免去他们开荒的时间,唯一的问题就是离卓文县比较近。
于是龚盛便带领一队人马,手持利刃火铳,将这块地“买”了下来,经过几年经营,已经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庄园,承担了矿山百分之八十的粮食消耗,由于其盛产水稻,被葛盼夏命名为“稻园”。
稻园内,入眼就是连绵不断、成片成片的水稻田,只在最中央的位置建了一座主院。这座院子模仿葛家庭院的布置,亭台楼阁一个不缺,都弄得红墙绿瓦,雕梁画栋。
近来还模仿了南诏王府百仙会宴的桃木屏风,做了个三仙会宴的石雕版摆着,其下不时有奴仆打扮的人来往,端的是讲究。
龚家兄弟俩每次到高棉,都要来此地驻留三到五日,享受一番,算是缓解一下长途奔波的劳累。这次龚成却没那想法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内踱来踱去。屋内的奴仆瞧着他心情不佳,也都缩在角落不敢上前。
“该死,”龚成骂道,“龚盛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这时刻还不回来都十多天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暴脾气一上来就想砸东西,随手就拿起了桌上茶杯,看了眼又停住。这是一只青花纹梅瓷杯,不算贵重。但山里的杯盘碗盏全是稀罕东西,他顿了一下还是不舍,又放回去。
“乌厌公子的人还守在山口吗?”龚成问旁边商队的宋管事。乌厌公子是现在卓文县主事者,也是去年被高棉王分封到此地的亲儿子,来的时候带了五六十个护卫,常常在卓文县作威作福。
龚成不怕他手上矮小瘦弱的高棉士兵,也不怕高棉自制的那些破铜烂铁。但是商者,以和为贵,自己的人手攒起来不容易。
且由于南诏至安南隔了一座陡峭荒芜的石头山,故而葛家商路去安南,必得绕行卓文县境内的提呼弥山口。便不欲与他产生直接冲突。之前便送了些库房挤压的珍宝作为贿赂,乌厌公子没什么表示,但也没有阻止他们行商,便凑合过去了。
如今乌厌公子不知道怎地变了性子,或者是自己这边的人漏了什么信息,竟派几十个人守住提呼弥山口,说是防止资敌什么的,不许任何人通行。
龚成心里嘀咕,虽然他们的确是给安南那边送了些铁器农具,也贩了些淘汰下来、腐朽生锈的兵器盔甲。但是之前从没有人说过什么,他们也给每位主事者都塞了贿赂。
后来更是考虑到乌厌公子的身份,破例给了他双倍的份量。这人明明都收了好处,现下却跳出来碍事,气得龚成恨不得直接撕破脸带人去干上一波,但是龚盛没回来,他也不敢自个儿做这决定。
“是的,”宋管事道,“我让手下的伙计一天探好几次,那边一直守着人。”
龚成嘁了一声:“这些人精力真是好啊,”但商路这么被人一直堵着,总不是办法,他又问宋管事,“乌厌公子这是敲诈吧,真是得寸进尺了,不能等龚盛回来再说吗?”
“乌厌公子那边说,”宋管事摇头,“明天之前不回复的话,他就要派人将那条小路铲掉。”
“他敢。”龚成恨得直咬牙。提呼弥山那条小路的情况他知道,那里本来确实是条通往安南的捷径,但它极为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通过,并不能供商队使用。但是葛家先祖用了火药将这条小路炸开了,又花了大力气清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终究这条小路还是夹在两山之间,它还是不太宽敞。若乌厌公子派人去山上撬些大石头落下来,确是有可能将这条小路堵住的。
“他到底要什么?”龚成的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
宋管事听了他话,有些瑟瑟发抖,但还是指了指卓文县的方向,道:“乌厌公子那边说,要今年制的刀剑和盔甲。”
“哼,这是想干什么。”龚成冷笑一声。
“听说高棉王最近身体不好……”宋管事说着逐渐就没声了。
“罢了,给他吧,”龚成道,“等龚盛回来,我定要让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