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十六贝子
望着他那郑重恳切的神色,我低一低语气,语中已带了些许无奈,怅然道“奴婢只想安分待过二十五便罢了,许太医你如今的情意若是被旁人察觉,不仅是你,连带着奴婢都会牵连其中,若你真的对奴婢有所情意,那便请断了这念想,于你好,于奴婢亦是一样。”
他无言以对,神情冻住,仿佛被第一场秋霜卷裹的绿叶,沮丧而颓唐“慎儿姑娘,我真不知自己这感情与你会有这般困扰”
“你是很好,可是奴婢丑颜实在配不上你”
他忽地抬头,目中有逼灼的光芒燃烧,“慎儿,真挚无关容颜,在这阴冷宫闱我只瞧得见你的冰清玉洁。”他声音微微低下去,却依旧诚挚,“不过即会带给你困扰。我便将这情感匿与心中,我只求你莫要将我当作外人这般疏离!”
我静静听他说完,忽而含了一丝温静的无声微笑“你既能如此想便是最好,在这莫大宫中,奴婢无依无靠得你这样良友自是好的,但求许太医莫要在年妃娘娘面前提起,奴婢便感激不尽”说着我从袖拢取出一块缎面绣样,上面用素银绣线绣着飞鹰在碧空中驰骋万里,我递给他笑道“这是奴婢绣的鹏程万里,许太医你医术高超自然会如这绣样中的雄鹰一般,前程似锦,还望莫要为儿女私情所牵绊!”
他接过绣样,如获至宝紧紧握在手中“我定然不辜慎儿的期望!”
我淡笑道“不是奴婢期望,而是许太医是为自己与家人,身怀决计莫要因儿女私情在埋没与此!”
从太医院出来已是黄昏,金灿灿的朝阳无所顾忌地撒了一地,霞脉脉自林梢垂下,红得如血泼彩绘一般,盈满半天,杨柳下青石板旁嶙峋跌宕的假山石后传来朗朗读书声,我微顿驻足,只听男童晴朗的声音徐徐而来“惟仁者宜在高位,其他书友正在看:。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这些话出自孟子,然而我却听的惊心,这些话在皇宫之内念说,分明有意所指当今圣上不仁昏庸,若是被旁人听见,这男童即便是被处死也算是皇恩浩荡宽恕的了。
男童之声越来越近,须臾,只见从假山后盈盈走出一五六岁的孩童,他微晃着脑袋背得声音朗朗,我瞧着他一身湖蓝绣姣蛇的织锦衫袍微微疑惑,宫中的规矩只有阿哥或天潢贵胄才有资格穿绣姣蛇的衣衫,但当今圣上未有所出,只隐约听合媛姑姑随口提起到宫中的阿哥所里还有先帝的十六阿哥??因着年岁尚小,只被皇上封了贝子未搬离皇宫。想来眼前的男童便是十六贝子了,我跪身行礼道“奴婢给十六贝子请安,贝子万安!”
男童微微睁眼,白嫩嫩的小脸上疑惑得瞧着我,问道“咦!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我瞧你面生的很,你怎知我是十六贝子?”
我垂首笑道“奴婢是年妃娘娘宫中的慎儿,因着久闻十六贝子居住阿哥所,这锦园附近便是阿哥所,奴婢这才妄自推断!”
他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模样很是伶俐俊俏“你好聪明啊!你别跪着了,我额娘说地上阴冷不能让宫人跪太久,否则会膝盖疼的!”
我起身,心中微微动容,看了太多的阴险狠辣,没想到宫中还有如此心善慈悲之人,我恭敬问道“贝子,您的额娘是哪位太妃呢?”
他闻言眼中微微黯然,低低道“我额娘是皇阿玛的叶嫔,皇阿玛病薨那日,额娘也随阿玛长眠了!”
我听到此话,心中对他更是怜惜倍增,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从小便失了额娘,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墙之内日子定是很艰辛酸楚。想到他刚刚背诵的孟子,我心中咯噔一声,忙问道“贝子,您刚刚背的《孟子》是太学的太师教的吗?”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是靖母妃教我的,再过几天便是太后的寿宴了,靖母妃说我在大殿上朗诵这段《孟子》,太后和皇帝哥哥会很高兴的!”
我听后心中一凛,在太后寿宴上朗诵?那时当着文武百官和**太妃嫔及妃嫔的面岂不更是惹得太后面上无光皇帝龙颜大怒,更会给十六贝子惹来杀身之祸!到那时皇上如果治罪于贝子,定会被后人指责残忍,处死自己的亲弟,丝毫不念及骨肉之情。若是不治罪又会让皇家蒙羞,皇上无颜。想这样阴毒的法子置贝子于死地,这太妃究竟心肠如何狠辣,简直让人不可想象。
我正思忖着,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十六贝子好奇道“咦!你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我回过神,问道“贝子可否告知您口中的靖母妃是哪位太妃?”
他回道“就是靖太妃啊!你怎么都不知道靖太妃啊!”他说着嘟了嘟小嘴。
我道“是奴婢孤陋寡闻了”说罢,我瞧着他一脸童稚纯真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忍,叮嘱道“皇上素来景仰儒家学派,贝子若能在太后寿宴中背得孔夫子的《论语》,皇上会更高兴的!”
他听后一脸欣喜的笑容“真的吗?自从皇帝哥哥登基以后,都不怎样理我了!”他说道最后神色有些沮丧。
我含笑道“贝子若是背得孔夫子的《论语》皇上就不会不再理睬贝子了,只是还望贝子莫要在靖太妃那里提起今日之事!”
“为什么不能和靖母妃说?”他一脸迷茫。
我轻声道“贝子是要给皇上与太后一个惊喜,若是被旁人知道走漏了风声,皇上便不觉的惊喜了!”
“这样啊!”他颔首着一脸的恍然大悟,好看的小说:。“那我不会给靖母妃说的。”
我瞧天色毅然不早,便福了身子道“那奴婢便先告退了!”
他点了点头,又望着我一双如黑葡萄般晶莹的眼眸溢出分外不舍,他迟疑着道“那我以后可以去年妃嫂嫂那里找你吗?”
我想了想说“可以啊!可是奴婢一天的活计很多,若是闲暇下来奴婢会到阿哥所去找贝子的!”
他这才又溢上甜甜的天真笑容。
回到延禧宫时,年妃正斜靠在鹅羽软垫上捧着一卷诗经默读着,陵喜侧立于她身后,小心的捏捶着年妃的手臂。
我轻步上前换了陵喜下来,继续捏捶着。年妃斜眼看了看我又望回诗卷,悠然道“去了哪里?这半天不见你的动静”
我含了一丝温笑,轻声回道“奴婢回了浣亭,打理收拾了一番”
年妃“嗯”了一身,她轻抬眼眸瞧了瞧紫檀木琉璃花架上一盆开得零落靡靡的石榴花,嗤道“这内务府焦恩泰的差事是当的愈发出息了,开成这样的花也敢往本宫宫中送来。”
我移步沏了杯六安花茶呈给年妃,又提高声量唤道“陵喜,去将那盆石榴花搬出去,免得娘娘见了烦心”
不多时陵喜便进来搬了石榴花出去。我对年妃道“娘娘莫为了这些琐事烦心”
年妃用染着丹红水葱指甲取了薄荷脑油揉了揉眉心,愁叹道“本宫如何不烦心,皇上已数日未进延禧宫一步了,”她说到此处声音夹带了几分凌厉“现如今由着那些个没根的东西都敢蹬鼻子上脸,对本宫如此怠慢不上心”
我听到她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惠嫔那满目的失望苍白与绿儿那张诺诺微谨的脸,再望向她时只觉心中微微寒凉,唏嘘道“宫中向来如此,娘娘莫要想不开”
年妃闻出我语中的淡凉之意,她却会错了意“你可是在怪本宫迟迟不将纤巧调回?”
我垂首谦卑道“奴婢不敢,秋贵人与娘娘一向交好,她梦魇娘娘心中也是不安的,奴婢明白!”
年妃轻叹一声“你明白就好,”她顿了顿转了话题“本宫听合媛说那日你们撞见了菊心,她现下如何?”
想起古井中那具沉浮的被井水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我便一阵毛骨悚然“她死了”
“死了?”年妃诧异的望了我一眼“什么时候?”
我听到这话更是惊奇,不是年妃将她溺死井中吗?她怎会如此惊诧,难道不是她?我瞧年妃诧异的神色并不像佯装,回道“四日前她便溺死在井中!”
年妃紧锁秀眉喃喃道“四日前?那也就是合媛去的后一天!”
“正是”
她凝神思索着,抬眼瞧见我疑惑探究的目光,沉声道“你下去罢!本宫有些乏了”
“是”我福了礼欠身准备退下,她又叫住我“等等”
“娘娘还有何吩咐?”
她吩咐道“后日便是太后寿宴了,你去库中再挑些大方珍贵的物件来,凑成吉祥双数选个吉庆的喻意来!”
“是”我应声回道。罢了出了?玉殿带上了楠木浮雕镂空西番莲木门。下了大理石台迎面碰上急急赶来的江文莱,他瞧着我一脸献媚讨好的笑“呦!慎儿姑娘您可回来了,咱们宫里的大小奴才都巴巴的盼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