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南殿雪姝
我思忖着心事,连前面的众人停下脚步也浑然不知。却见众人自动驻跸两边,?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较撵,月色印照下的那张温润如玉的俊颜静静望着我,一双眸光如日月星辉般璀璨。他缓缓朝我伸出手,嘴角溢开一抹安宁而柔情的微笑。倾泻银白月光下那被富丽金黄簇拥的?祯,仿佛是在饱含深情翘首等待他的心爱之人,只是…只是那个人不该是我,也不能是我。
他如此泰然自若,做的竟这般明显。我慌乱避开他的目光,双手局促不安得紧捏着衣角,生硬的锦线在手指间铬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也不丝毫不觉痛感,连呼吸都比往日的深沉急促了许多。
似是因我默然许久,?祯阔步走至我的身边,一只修长宽厚的掌心自然得握住我的手心,那源源不断的手心温热自他手心传入我冰凉的手中,我愈发慌乱,闻着近在咫尺的龙延香,一双眼眸竟不知应当驻停在哪里,其他书友正在看:。他轻轻偎近我耳边,却听笑意甚浓的一句“我牵着你走。”
他说的不是朕,而是我,如融化冰雪的滴落春水般的温柔,这样亲昵的语气却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夜黑路滑,皇上万金之躯,还是乘轿撵保重龙体。”我慌张说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握的愈发紧,只含笑深深注视我一眼,他的手劲并不大却刚好不容我挣脱,双手紧紧相合走在深长的永巷中,他眼底是匀开的温润笑意直沁入心底。
两旁的宫人紧忙都低垂颔首不敢直视。刘阜立见如此,挥退了抬宫轿的内监,躬身徐徐跟在我与?祯的身后。
通往养心殿的永巷朱檐两旁,燃着西凉红烛,汇光亮如白昼。永巷静的只闻?祯健朗的脚步声,我似能听见心中那慌乱不止的心跳,除了惶恐,似乎还有什么在心底的角落里慢慢生根发芽…
还未踏进养心殿,便有一宫人披着月色匆匆从殿内赶出来,跪身行礼道“皇上您可回来了,清合王爷已在偏殿侯您多时了!”他语气焦急,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祯“唔”了一声,沉声对宫人道“知道了,你下去罢!”“是”宫人领命躬身退下。
?祯松开紧握我的手,他借着晴朗月色注视着我,见我神色局促,脸颊苍白无一丝血色,只垂首站着。他嘴角一抹浅笑,声音清浅而迂回“就如此怕朕?”
我只紧咬下唇,头愈发低沉,他轻叹一声又深望我一眼,对身后伫立的刘阜立吩咐道“将南殿打扫出来让她住下!”
刘阜立面露难色,沉吟着小心道“皇上,这养心殿…”
?祯侧目望向他,眼中的暖意尽褪,冷色不言而喻“怎么,朕的吩咐还需你来过问?”
刘阜立忙跪下身子叩首道“皇上恕罪,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办!”他说罢起身躬首道“慎儿姑娘,这边请”
我目色复杂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却只能颔首跟在刘公公身后。
这是养心殿的南殿,这里与养心殿地处朝南,横亘与飞檐之中的牌匾上赫然是笔锋劲道的两个赤金大字“雪姝”。望着那苍劲得大字,我红唇轻启默念了一遍,心中不知是苦涩还是旁的,原来他竟早早便备着了,我自进宫以来谨慎小心,处处掩其锋芒,没想到终究还是躲不过…
殿内分三堂,外堂、中堂与内堂,这里并不深奢华富丽,只独独散发着静德娴雅的淡淡书墨香气很是幽静别具一格。
刘公公将我引至殿内,语气格外恭顺“慎儿姑娘,这便是南殿了,您若有什么旁的需要或吩咐尽管传咱家便是!”
我幽然凝眸,掩住苦涩,扯了一抹淡笑恭声道“多谢公公引路。公公如此说便是抬举奴婢了。”我顿了顿,思量着心中疑问,开口道“奴婢由有一问,不知公公可否告知。”刘公公愈发笑意恭顺“若是无关皇宫禁言慎儿姑娘便只管问,咱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向他付之一笑“自然无关皇家禁言,奴婢只想问这南殿原本就唤“雪姝”吗?”
“这南殿本叫添香阁,本是御前书房。是后来皇上才命内务府的奴才更改的,姑娘为何会有此一问?”
“怪不得环绕着莹莹素素一股墨香舒雅之气,奴婢不过是觉得“雪姝”过于柔婉女儿家,这才顺口一问罢了,有劳公公了!”
刘公公收住眼底微惑,笑道“姑娘客气了,早些歇息罢!咱家告辞了。”“公公好走。”
待送过刘公公,我立于窗前,凝望着窗外被月光倾泻与烛火照亮的繁花拥簇,好看的小说:。恍若置身与晶莹琉璃之中。偶尔有树枝上的枝叶被风垂落至地发出轻微的簌簌之声,越发衬得周遭安静得仿佛不在人世。此时春季初定,间或有几株琼花正开得繁盛。那琼花素黄粉妆,色如蜜蜡,金黄灿烂一树,呼吸间只让人觉得清芬馥郁,冷香透骨。
心中烦乱不安,不只因为?祯的如此,更是因为年妃的横祸。到底是谁陷害年妃如此,就算是江文莱背叛年妃,也总有个幕后主使让他卖主求荣,那么到底会是谁呢?皇后自然不是,一来她与年妃并无明显积怨,况且她还要留得年妃为她对抗岚贵妃。二来她自己现在也深受其害,并且伤情并不算轻。再就是岚贵妃,年妃落难对她的益处无疑是最大的,只是她总不会拿腹中龙胎开玩笑罢?就算是她,她又怎的让年妃榻下也有莽草?江文莱从来不能碰年妃的贴身之物,包括内堂的一切,他不可能也没有那样的本事做出来。
这样想来似乎也不是她。这波涛暗涌的宫中无非就是三党分庭抗衡,一是皇后庄妃党派;二是岚贵妃?嫔馨贵人之堂;三便是年妃秋贵人同派了。可如此猜测便再无旁人了。真是苦思不得其解!
现在想来,能理清这关系的恐怕除了幕后主使自己便就是年妃了,可她现下被囚禁冷宫,自然无法为己申冤。而清合王我一时半刻也不能见到。况且他虽为年妃叔父,皇帝皇叔外戚,但此事为皇上家事,况且有牵扯太多,他为年妃求情也说不过去。至于秋贵人,我这样冷静下来细想,恐怕既是我求了她,她也未必会淌这堂浑水,否则早就为年妃求情了,何以等到现在!如此便只有我了,她是宣硕的表姐,就算是为了宣硕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只是该如何呢?求皇上,一来前朝事紧,皇上不一定见我;二来此事才出不久,想来皇上心中必有忌讳,况且我本也为年妃身边近人,现下虽然已无罪释放,可不代表皇上便真的毫不疑心与我。如此看来,我只能去见年妃了,只有年妃才知道当时的蛛丝马迹,才能一点一点拼凑猜测出幕后之人,可我如何能见到她呢?
皇上此时因着前朝牵绊定脱不开身,况且此事宜早不宜迟,此时是最佳时机。就算是身处险境,我也要试一试了。
因着年妃事出突然,我并未带适于夜色掩护的披衫来,不过好在我一身的浓翠宫衫也是与夜晚不宜察觉的,万幸的是袖中也带了些散碎银两,这是最易买通关系的了。
我提了一盏羊角风灯,出了南殿,轻带上楠木殿门。我小心环视了四周并未异常,方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绕过养心正殿,这里驻守的戍守见过我与皇上一同进殿,又加上我态度坦然大气,他们也未疑心阻拦。庆幸得是刘公公此时在殿内伺候,我便不用担心如何编理由搪塞他了。
我在辛者库做活时曾听过那里的宫人说起冷宫,也知道大体位置。夜路漫漫,我是第一次走在紫禁城夜色茫茫的长街里。幽深的长巷格外寂静,羊角风灯被冷风带的一扑一扑,我忙用手护着,愈发加快步伐。
东一长街的尽头,过了东宫门,往石影壁内一转,便是冷宫了,落在偌大的紫禁城内廷外西路的冷宫,是不同于鲜活的东西六宫的。那是另一重天地,那里阴冷潮湿,偏远幽凉,也是住着皇帝的女人们,但那女人们早不是欢喜天地,人月两圆,不是满心期许,空闱等待,而是断了的指望,死了的念想,枯萎尽了的时光,连最顾影自怜的凄清月光,都不稀罕透入半分。
我推开朱红残败的木扉,一阵诡异的“吱呀”声在夜色中更让闻者毛骨悚然。一股久未修葺打扫的尘土气息与腥臭干涩的潮湿气味混合涌入鼻腔,呛得我掩住了口鼻。
待到飞扬的尘土散去时,我才看清这座没落残破的宫宇是何等幸涩孤凉。掉了漆的厚重门扉旁驻守着两个手持弓弩侍卫,他们见到我这个外来闯入者,均是举起弓弩,厉声问道“你是谁?竟敢擅闯关押罪犯的宫闱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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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许多先前的疑案伏笔会一一揭晓哦!是个很关键的一章。我们的女主角也快有所突破了!(最后蕖华厚脸得求个收藏推荐加留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