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姘羽阁
“没有”乐子摇头,笃定道“这可是天大的丑闻,皇上早都吩咐了,莫说人尽皆知,出了这养心殿再无旁的人知晓。就连丝莼娘子,皇上都让奴才私下中去说,莫要给任何人泄漏。”
“这样啊…”我细细思忖着,又问了一句“那皇上本来的意思是丝莼娘子今日一同用过膳就留下侍寝吗?”
乐子不知我为何这样问,只点头道“皇上没让传敬事房的人,大抵就是这意思罢!”
乐子虽未服侍瑄祯许多年,但跟在刘阜立身边也有许久了,他揣摩圣意虽不及刘阜立,却也**不离十,既他如此说,看来今晚若不出而后的接连种种,必定就是丝莼娘子侍寝,我心中的疑虑却更大了。
乐子见我眉头紧锁,忙问道“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阿…没事”我挥了挥手“你去歇着罢,本宫这里也不用你了。”
纤巧在殿内候着,我解下外衫给她,心中思忖着心事,随口对她道“今日皇上在翊坤宫歇息”
纤巧奇怪道“不是说画妃娘娘身子不适吗?皇上可是陪着她?”
“陪着?”我冷笑一声“身子不适不过是个噱头,留住皇上才是本意”
“那不就是有意争宠吗?”纤巧递了杯凉蜜乳茶给我“可是依娘娘推断,那丝莼娘子是她的人,今日丝莼娘子侍寝,画妃又怎会和自己的人争宠?”
我抿了口乳茶“你也觉得奇怪是吗?”说着我放下茶盏,轻叹一声,若有所思道“只怕这其中还有蹊跷古怪呢,!”
翌日清晨,纤巧服侍我起身,乐子传来早膳向我禀报,皇上晨起径直从翊坤宫去保和殿上朝,不回养心殿。我颔首。了了吃了几口早膳,便回了景仁宫换了件素净的鹅黄春艳牡丹凉衫转道去储秀宫向皇后请安。
皇后娘娘精神愈发光彩照人,对我又细声细语的嘱咐一番,待我一如从前的温和。倒像是那日赏花时我向丝莼娘子求情与皇后存上的芥蒂,已经烟消云散了般。
从储秀宫出来时,我与玉贵人一同渡步在永巷,玉贵人一直含笑瞧着我也不语,我被瞧得有些莫明奇妙,赧笑道“姐姐为何这样瞧着我,怪难为情的!”
玉贵人笑容愈发深浓。玉手点了点我的额,笑道“好妹妹,你倒防着我。可白白叫我为你忧心了这些时日。”
我不知所意,疑惑道“姐姐这话怎么说?”
玉贵人笑道“还瞒着我,你可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听说你是从养心殿出来的,心情即刻好了许多。我这样瞧着,怕是她对你存下的龃龉也没有了。”她见我还是有些不明其意,方耐心道“昨日皇上本留了丝莼娘子侍寝,谁想今日却是妹妹你从养心殿出来的,你说皇后会怎么想?这后*宫众妃子会怎样想?你这一招妙棋可算是彻底否认了与丝莼娘子一丘之貉的嫌疑,皇后娘娘能不宽慰吗?不过话且说回来。我原先还瞧着,你怎会那般笃定庄妃会为你说话,现在看来。你还有这样一举双得的妙招。也难怪妹妹不担心。”
我这才明了玉贵人所说之意,苦笑道“也是凑巧罢了”
玉贵人睨我一眼,显然没相信我这般的说辞,停了一会,她又道“只是你本就炙手可热。如今又压了丝莼娘子的气势,只怕更会到了众矢之的。”她说着拍了拍我的手,语气略有深意道“凡事有利就有弊,虽说因着此事皇后娘娘对你的芥蒂是消了些,只是你要明白皇后娘娘也是深宫的妃子之一,唯一不同的就是身居中宫,那相同的……”她说至此,不再说了下去,只深深看我两眼。
我即刻便明白她话中之意,颔首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回了景仁宫,刚捧起《二十四孝》看了没多久,乐子就匆匆而来,打千儿对我道“娘娘,请您快去养心殿瞧瞧罢,皇上生了大气了”
“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乐子深深的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还不都是前朝的事吗?皇上下了早朝就一脸愠色,回到养心殿连午膳都没用,奴才们想劝又不敢劝,这要饿出来个好歹,等太后从国寺祈福回来还不要了奴才们的脑袋?还求娘娘去一趟罢!”
我想了想,作势无奈道“你也知道后妃不得干政,只怕就是本宫去了也于事无补”
乐子愈发苦恼“那…那…还求娘娘给奴才指条路子”
我轻笑道“你不妨去储秀宫请请皇后娘娘,皇后怎样也是中宫,说话比本宫分量重些,皇上多少也会听些的。”
乐子这才露出喜色,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娘娘”说完欠身退了下去。
一旁摇扇子得惠儿不解道“娘娘为何不去呢?”
我用银匙子扎了一牙晶莹剔透的香梨,咬在口中直甜到了心里去。“皇后想必也有许久没见皇上了吧!有了皇后去陪,本宫还乐的清闲”
不出所料,当夜皇后就留宿在了养心殿里,接下来的几日瑄祯常常去储秀宫,另带着庄妃那里都留宿了两夜。瑄祯对皇后肯定有几分情意的罢!我这样想着,以前是因为皇后的身子不好,现在皇后日益恢复,性子又那般和善,他也不可能不爱的,好看的小说:。
瑄祯有时偶尔会叫我一同用膳,只是丝莼娘子就被他彻底淡忘了下来,一时间丝莼娘子从风头最盛一下跌落到无人问津,众妃嫔对她从暗地里冷嘲热讽演变成堂而皇之的对她为难奚落,丝莼娘子的心性也傲,最开始愤愤不平与为难的人争辩闹大了几回,而瑄祯却一直保持不理不问的态度,连画妃也从没对她袒护出头过。最后为难与她的人越来越多,这丝莼娘子倒也越来越能忍,这倒是成了我意料之外的。
天越来越热了,我叫小印子在庭院绿茵下扎了个摇篮,用冰丝与结实的葡萄藤蔓交错扎成,躺上去冰凉又安逸,我十分喜欢。
这日,我正躺在摇篮上纳凉,小印子忙里忙慌的赶了来,额上被晒得通红,密汗汩汩而流,纤巧笑嘻嘻的打趣道“瞧小印子那冒冒失失的慌张样,可是丢了娘娘赏赐的金稞子?”
小印子涨红了脸,磕磕绊绊道“纤…巧姐姐…不…不是…”
我知道小印子爱害羞,瞪了纤巧一眼,笑吟吟道“莫要听她说的,什么事?”
小印子缓了口气,忙道“娘娘不好了,陶常在在姘羽阁打了丝莼娘子,还说要把关丝莼娘子进暴室里去!”
“什么?”纤巧与我都惊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小印子道“具体什么事奴才也不知道,听的陶常在打了丝莼娘子,就赶紧来给娘娘报信了”
我想了想问“皇后与皇上都知道了吗?”
小印子摇头“还不知道,皇上正在保和殿议政,不准旁的事惊扰,庄妃娘娘陪同皇后娘娘去了善法寺,而画妃娘娘怀着身孕,瞧着剩下几位娘娘小主的意思也是不想扯进去,娘娘你去瞧瞧吗?”
“旁的娘娘都不管,咱们娘娘又何必淌着浑水,”纤巧啐了他一口。又问“那陶常在是妍贵人的表妹,连妍贵人也不去瞧瞧吗?”
小印子哈腰道“也没去,不知道怎的。”
“准轿,我去瞧瞧”我说着下了摇篮,进了内殿。纤巧忙跟了进来,劝道“娘娘,您何必淌着浑水呢?”
坐在菱花铜镜旁,我顺着发丝“这事皇上现在不知道,可早晚都会知道,那日养心殿的事,你也瞧见了,那丝莼娘子失宠并非她自己做错什么,只是皇上心中对她有了不自在,这事旁的妃子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了,如今丝莼娘子受了委屈,没人去瞧,我若再不去瞧,你说皇上知道了会怎样想?”
被我这样一点拨,纤巧幡然明了,闷声道“只是咱们虽然知道这是淌浑水,却也少不得要沾上了。”
我从铜镜中瞧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笑道“好了,莫要生闷气了,你有这闲工夫,快帮我梳妆,过一会她们闹大了,就无法收场了。”
从景仁宫一路向姘羽阁去,未进内阁就听见争吵谩骂夹着嘤嘤哭泣声络绎不绝,陶阮儿尖酸的话语如一颗毒瘤,混杂着夏日虫鸣,让这本就闷热的天气愈发焦躁。纤巧偎近我,小声道“凭着她人前那般可人模样,不想这骂起人来,却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斯文劲都没有了,比那市井的泼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颦足了眉,以绢掩唇,无声的瞧了瞧纤巧,制止她余下的话语。
小印子紧忙赶了两步,进了姘羽阁,侧立拂尘高声唱道“姝嫔娘娘驾到——”
我下轿扶着纤巧递上来的手臂盈盈进了来。内阁中一片糟乱之相,碎瓷片与装饰的铃兰孔雀羽毛散了一地。我刚踏入内阁,迎面便是摔过来的一尊白玉瓷瓶。纤巧慌忙上前挡住,一挥手将瓷瓶甩到旁侧,“啪”的一声,瓷瓶应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