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调拨离间的恶果
他仔细打量着我,又笑眯眯道“不过,你变漂亮了好多”
“瑄礽…”正在他话语间,不远处闻得一声如秋落海棠般的轻灵女声,又似带了些春阳正浓的慵懒。这本是十分动听的声音,然而瑄礽小小的眉眼却一凛,方才淘气的摸样早已不复存在,他端端正正得走到女声传来的地方,字正腔圆道“儿臣给靖母妃请安,靖母妃安泰”
“起来罢!”靖太妃说着盈盈走了来,她的身姿本十分卓越,只因丰腴如杨贵妃一般,步调也十分慵懒,面若玉盘上一双如月牙的秋眸微微扬起,像是没睡醒般,妩媚中又多了几分迷离。她的年纪也不算大,慵懒的步调轻微晃动着腰肢,颇有韵味。
我施了一礼“靖太妃万福”
只听慵淡的一声“唔”,靖太妃月眸微眯,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才道“你便是姝嫔穆氏?”
“是”我抬起头,恭敬答了一声。
靖太妃本漫不经心的眸光在接触到我眼眸时,猝然睁大,里面迷离的细碎光芒像是惊了一下。只一根针落的工夫,她便转眸一笑,神色又恢复了方才的雍然,“姝嫔是哪里的人?”
留意到她眼中古怪的目光,不知怎的我心里有别扭的情绪,“嫔妾是柳南人,家父是柳南县丞穆伊承”
“柳南?!那里可是依山傍水,格外养人的好地方,怪不得姝嫔这样容光照人。”靖太妃听的柳南这两个字,雍然的面容一下盈盈笑了起来,她本是十分貌美的女子,这样一笑美虽美矣,但却如带了一层完美的面具一般,笑容仿佛是从旁人的面上借来的一样。
“太妃谬赞了。”话中依然保持着妃子应有的尊卑与谦和,只是心中有些不自在。
所幸靖太妃没再说旁的。带着瑄礽一同离开了,其他书友正在看:。
刚要转身离开,却听纤巧努了努嘴“今日这御花园倒真是十分热闹!”我正不解,她伸手便指了去,只见玉嫔与秋贵人正并排散在花溪间,斑驳的阳光印在玉嫔的面颊,依然衬得她面色淡然如透彻琥珀,而她身旁的秋贵人也是笑语晏晏,显然是谈得十分默契投机。
纤巧见我的面色有变,道“娘娘,不如我们回宫罢!”
只是还没等我答话。玉嫔便不经意间扭头已经望见了我,她有一瞬的怔仲,倒是一旁的秋贵人瞧见我。她一边福了个礼,一边笑着招呼道“呦!好巧啊,姌妹妹也在,我与玉嫔正说秋光正好,准备去前面的御景亭对弈一盘。方可不辜负。姌妹妹若有闲空的话,不妨同去?!”
我勉强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自然空闲,只不过不会打扰玉嫔娘娘的雅兴吧?”
玉嫔面色有一分不自然,避开我的目光道“姝嫔哪里的话,一同去自然好”
秋贵人闻听我们各自的称呼,嘴角的笑影愈发灿烂。眉眼尾梢中隐着微微的哂笑。“那正好,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说着扭头吩咐身侧的宫人道“菊蕊,去将我存的醉三秋取来一坛。今日也算与妹妹们不醉不归了”
……
美景不胜,佳酿入喉,这本是世间文雅之士最为引以风花雪月的风流之事,然而若主角换成了三位女子,且又各自满腹心事。只怕再美的意境也都黯然失色。
正所谓——
忘忧清乐在枰棋,坐隐吴图悟道机。
乌鹭悠闲飞河洛。木狐藏野烂柯溪
弈一半,酒一半。
只可惜三个人各怀心思,棋下得潦草,酒也醉的格外快些。
酒过半坛,除了飘渺的醉意,心中的心事也快要淡忘许多,就在这时,秋贵人笑意盎然的望了望玉嫔,又望向我“今日一醉,玉嫔与姌妹妹不管有何龃龉也都能烟消云散了。”她趁着酒意,拍了拍我的肩“其实畅音阁一事也不能全怨玉嫔,她本也不知妹妹身子不好,就算那草花茶真的不适女子饮,玉嫔也是无心的,妹妹莫要一直挂怀!”
正要添酒的纤巧,忽而一笑道“那件事只怕我家娘娘也快忘了,贵人小主何必又要提起呢!”
秋贵人募得一转眸,自责道“呦!我也只是为妹妹们着急,”她端起了一杯酒,顾盼巧笑道“怪我怪我不该再提,这一杯就算我补过了。”说着一饮而尽。
玉嫔一直良好自持的面容也有了红云般的醉色,她轻摆了摆手,像是并未听到秋贵人方才的话语,“如此美景,到让我想起了一首藏头诗”
秋贵人笑道“玉嫔向来博学多才,这一点可与姌妹妹不相差的,有应景的藏头诗玉嫔不妨一吟,也算我这不懂文采的陋寡之人,占得姌妹妹的光,品评一回玉嫔的大作。”
只见玉嫔慢慢起身,凝望着天际的秋色道“解落三秋叶,中贵多黄金,人生譬朝露,谢亭离别处,归视窗间字。”
她刚一吟完,秋贵人便嗔笑道“这哪里是藏头诗,分明是绝迹中东拼西凑出来的,不行不行,玉嫔可要罚酒一杯。”
玉嫔只笑吟吟着接过酒杯“秋贵人只道自己是陋寡之人,却片刻就听出这诗的由头来,这哪里算得陋寡?”她说罢一饮而尽,取绢子擦拭嘴角时,才深深望我一眼,“望姝嫔好好品读!”
好好品读?我慢慢咀嚼着方才那五句,再望见玉嫔与秋贵人一副情谊深厚的模样,顿时心中怒意油然而生,冷斥道“玉嫔不愧为睿智者,竟将自己的心思藏的滴水不漏,当真是妙哉,好看的小说:!”我指着棋盘中的棋子道“为了保主,陷旁支与为难不顾。”那一盏草花茶断送了你我的情分,玉嫔现在心中滋味是否妙可不言啊?” 说完,重重一拍黄花梨木雕花桌,桌上盘中的糕点登时一震洒了出来,那粉末洒到了旁侧的秋贵人身上。
玉嫔的面色由红转白,隐忍着道“姝嫔,那草花茶之事是我对你不住,可你莫要欺人太甚”她说着愤愤一带,恰巧将案几上酒盏带起,满杯的醉三秋溅了秋贵人满身。
“欺人太甚?”我愈发气浓,冷笑着道“你敢扪心自问,那草花茶真的你是无心吗?你可问心无愧?枉费我带你情如姐妹,一片赤诚,”我越说越愤然,顺手将棋盘上的棋子退了出去,纷飞的棋子不偏不倚,正好一一击中秋贵人娇嫩的面颊。
“你…”玉嫔隐忍的怒气也迸发了,她怒咬银牙“你血口喷人”气极的端起手边刚斟满的酒盏朝我泼了过来,我轻轻一闪,又是尽数泼上了一旁避闪不及的秋贵人,只见她精致的妆容已被酒水打湿,发髻也湿答答得贴在额头上。望着秋贵人握着脸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纤巧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我血口喷人?”我怒极反笑,“敢做不敢当吗?好今日我便把你身上这一层虚伪的假面撕掉”说完,伸手便是一掌朝玉嫔掴去。
“住手…”脸越来越黑的秋贵人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准备拦住大动干戈的我与玉嫔。谁知那一巴掌扇了出去就十分难收,一声脆响,落在了秋贵人湿答答的脸上,正这时纤巧也赶忙上前劝架,不料桌上的酒坛被她伸出的手狠狠一带,半坛子酒尽数淋在了秋贵人身上,只见她浑身湿透,活像一只落汤鸡一般狼狈。
我极力忍住胸腔的笑意,训斥纤巧道“这样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样毛毛躁躁,还不快向贵人陪罪!”
“奴婢错了”纤巧登时机灵的跪在秋贵人身下,忙不迭的叩首认罪“秋贵人,奴婢错了,奴婢实在不是故意的,还望贵人饶恕…”
已入深秋,即使有阳光也挡不住那一丝一丝漫入身体中的凉意,秋贵人被浇透的衣衫紧紧贴着身子,冻得已经瑟瑟发抖,奈何纤巧就是拦在她身下跪着不起身。秋贵人几乎是从牙尖上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没…没事,起来吧!”
见冷冽的凉风已经她晾得差不多了,我终于道“既然秋贵人不怪罪你, 你还不赶紧谢恩起身”
纤巧这才谢恩起身,秋贵人已浑身冷骇的轻微打颤,她朝玉嫔与我一礼道“嫔妾先回殿换衣了,两位娘娘请便。”说完几乎快是要拂袖而去,不过她依然隐忍着将礼仪做足。直到远远的离开了御景亭,才从她身后的背影瞧出紧握成拳的纤手。
一旁的纤巧终于忍不住掩嘴笑的天花乱颤,我望了她一样,无奈道“小声些,还没走远呢!”说完自己也忍俊不禁轻笑了出来。
玉嫔收住眼尾的笑意看向我,眼中一如从前澄澈的琥珀,“你猜到了?”
我点头,正色道“猜到了,既然秋贵人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我们总算也将戏做足了。”
玉嫔笑道“只怕这戏足的足够她卧床几日了。”说完,她轻轻握了握我的双手,四目皆明,相顾无言。
……
……
“娘娘,您怎么突然与玉嫔娘娘那样有默契了?难道您已经相信了玉嫔娘娘是无辜的?”路上,纤巧自顾不解,犹如一只聒噪的唧唧喳喳小麻雀,大有不问出答案誓不罢休的劲头。
我笑着瞧了她一眼“解落三秋叶,中贵多黄金,人生譬朝露,谢亭离别处,归视窗间字。这首诗虽不算藏头诗,又是东拼西凑的,但总算也有示意吧?自己想想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