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纤巧取过几样酸甜蜜饯放在如懿手边,好声好气道:“这坐胎药是催孕的,再苦咱们也得喝啊。。您看,奴婢连雕花金橘和糖渍乳梨都预备下了,娘娘赶紧喝了吧。”
我端过碗仰脸喝下,又用清水漱了口,连忙取过蜜饯含在嘴里缓了一阵,方道:“这坐胎药一碗碗喝下去,连舌头底下都发苦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孕?”
纤巧笑道:“只要皇上常来,那股子运气迟早都会到。娘娘喝了药,咱们就去苏嫔宫中沾沾孕气吧。听说陶妃虽然不满天象说苏嫔是大贵之胎,但为了沾上孕气,也常常去她宫里呢。”
我扶过纤巧的手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带上那瓮槐花蜜,陪我去苏嫔那里看看吧。”
我看着天色极好,便带了宫人步行过去。因着苏嫔之后有孕,她的宫中也格外地布置一新,才走到宫墙外,便见朱红宫墙耸立,连琉璃瓦也显得一碧如洗。
我仔细看了两眼道:“好喜庆的颜色,这墙是新粉了颜色吧,好似特别鲜艳些。”
迎上来的小太监笑得灿烂:“可不是,皇贵妃嘱咐了,颜色要喜庆,这才吉祥呢。“我扶着纤巧的手入了重重朱门,只见雕栏华彩,描赤敷金,鲜华异常。
我暗暗点头道:“果然苏嫔有孕,宫中也不同往日了。”她转首问小太监:“这个时候,苏嫔在做什么呢?”
小太监道:“娘娘身上疲倦,此刻正在暖阁歇着呢。姝妃娘娘请。”
我正要迈入正殿,忽听得里头一声惊惧的尖叫,竟是苏嫔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我醒转得快,立刻道:“是苏嫔的声音,。还不快进去看看!”
我一时情急,即刻带了人先赶进去,才进暖阁,却见苏嫔吓得缩在暖阁的紫花梨卷草纹杨妃榻上,身上的锦被蜷成一团,我才唤了一声“苏嫔”,却见苏嫔大惊失色,整张脸白中泛着青灰,指着地上的绣毯呼道:“救我!姝妃娘娘快救我!”
我的目光触及地下,吓得几乎倒退几步。。宫人们也止不住惊呼起来。原来绣毯之上,一条灰花斑斓的蛇盘绕其上,咝咝地吐着猩红的芯子。在地上摇摆不定。
一个小太监惊呼道:“呀,这是蝮蛇,是有毒的!有毒的呀!”
众人吓得退开十数步远,苏嫔眼看那蛇越游越近,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我心中慌乱不已。眼看那蛇一分分向苏嫔靠近,更是害怕。万一伤及苏嫔腹中的胎儿,皇帝才稍稍平伏的心情又不知要低落成何种模样。
我心下一横,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你们宫里有没有雄黄粉?”
那小太监忙不迭道:“有有有!这是宫里常备着的。”
我忙吩咐了他拿了雄黄粉来,照准那条蛇便泼了过去。那条蛇乍然受了雄黄的气味,一时行动有些滞缓。我忙伸手取过碧纱橱边一根宫人扫尘灰的掸子,挑起那蛇的身体一撂,照着门口泼了出去。即刻道:“快找人拿大石砸它的七寸,务必砸死为准。”
太监们原本吓得神魂未定,听我这样吩咐,忙抱过雄黄粉撒的撒,寻石头砸的砸。不过片刻便将那条蛇处置了。
苏嫔呆呆地看着我,片刻才放声大哭。扑入我怀中,神色败坏:“姝妃娘娘,姝妃娘娘,多谢您救了嫔妾!”
我忙拿锦被裹住了她扶进寝殿躺下,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忽然有条毒蛇在你暖阁里?”
苏嫔神色恍惚道:“嫔妾本觉得困乏,在暖阁里歇息,并没让人伺候在侧。。不承想梁上忽然掉下一条蛇来,嫔妾当下便吓得叫起来。”
我替她抚着心口,自己也是惊魂初定:“那条蝮蛇是有毒的,若是被它咬伤一口,不只是你,便是你腹中的孩子,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只是好端端的,宫中怎会有毒蛇?”
纤巧替苏嫔端了茶水来道:“苏嫔娘娘喝盏茶压压惊。今儿是惊蛰,想来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娘娘有孕怕冷,宫中还供着地龙,格外暖和,怕是因为这个招来了蛇也是有的。”
苏嫔接过茶才喝了一口,不由得手中一松,整盏茶都泼在了我身上。我还顾不得擦,却见苏嫔蜷成了一团,一手死死抓住她手,一手按住了肚子痛呼道:“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皇帝与皇贵妃赶来时,太医已经为苏嫔开了安胎的方子。宫中中人心惶惶,我一时也走不脱,一壁嘱咐了宫人们延医请药,一壁又吩咐太监们在墙根角落里遍撒雄黄与石灰驱蛇。
皇帝步履匆匆地进来,足下之风几乎惊起了静尘,我正守在苏嫔床头,见皇帝心急火燎进来,忙起身道:“皇上万福,皇后万福。”
皇帝忙扶了我起身,关切道:“苏嫔如何了?”皇贵妃亦心急不已:“太医已经来过了么?怎会又是遇蛇,又是腹痛,本宫从阿哥所过来,一路上都心悸不已。”
我忙道:“俗话说,惊蛰到,蛇出洞。今儿宫里竟不知从何处冒出条毒蛇来,苏嫔骤然受惊牵动胎气,太医开了安胎药服下,苏嫔已小睡片刻,现下应无大碍了。”
皇帝见苏嫔睡中仍有惊惧之色,不免怜惜道:“苏嫔初初有孕,身体百般不适,今日又遇见这样的事,实在是要吓坏她了。”
皇贵妃看了看周遭,担忧道:“皇上,苏嫔身怀贵胎,此番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实在可怜,其他书友正在看:。臣妾听闻蛇乃至阴至毒之物,突然间侵扰苏嫔宫内,怕是有什么不利。”
皇上迟疑道:“皇贵妃的意思是?”
皇贵妃满面关切:“皇上,这里靠近玄穹门,地气潮湿,若是往后再招来蛇虫鼠蚁惊扰了龙胎,该如何是好,依臣妾所见,不如让苏嫔迁居别宫居住。”
皇帝诧异道:“迁居别宫?一时间要打扫宫苑出来,想来苏嫔也未必能住得惯。”
皇贵妃道:“东西六宫中有些宫殿一直未有人居住,临时理出来也不便。本来苏嫔也可迁居前头的相印殿,但相印殿大为不吉,自然是住不得的。苏嫔初初有孕,最好是能有人照拂。”她的目光往我脸上轻轻一扫:“今日苏嫔之事,幸有姝妃在,才能一切无恙。不如就让苏嫔迁居景仁宫中暂住,等这里肃清一切邪物,再请苏嫔搬回就是了。”
皇帝微微踟蹰。
正迟疑间,只听苏嫔微微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见皇帝在侧,不觉落泪道:“皇上来了,臣妾今日受了这番惊吓,实在是怕见不到皇上了。”
她环视雕栏画栋的宫内,脸上闪过惊恐之色:“臣妾是断断不敢再住了。”
皇帝微一沉吟:“那么……姌儿,朕只得让苏嫔去你的景仁宫暂住了。”
我知道推托不得,便道:“臣妾回去便把正殿的两间东暖阁打扫出来供苏嫔居住,但请苏嫔不要嫌弃简陋才好。”
苏嫔脸露喜色:“怎么会呢,往后可要叨扰姝妃娘娘了。”
皇贵妃亦含笑:“如今宫中皇上最关心的便是姝妃与苏嫔,她们住在一起,皇上去看望倒也更方便了。”
我回到宫中便觉得闷闷的,一壁吩咐了宫人收拾出正殿的两间屋子,一壁往贤妃的长春宫中去。
贤妃闲来无事,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缂丝凤香菊纹一斗珠长衣,拥着一个小小掐丝珐琅暖炉,正在窗下缝制香包。
我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不必提醒,转过珠帘落帐,笑盈盈道:“天气暖和起来了,玉姐姐怎么还抱着个暖炉,这么怕冷么?”
她抬头笑道:“你来了。”她将暖炉递到我怀中:“我自己哪里用暖炉呢,是怕你在苏嫔宫里宫看到了什么心寒惊怕之事,所以特意备下了给妹妹的。”
我微微惊愕,替她正一正发髻间一枚将要垂落的攒心嵌珠绢花:“你倒灵通!”
贤妃抿嘴一笑:“如今宫里的眼睛都看着她那宫里呢,有什么风吹草动是不知道的。”
我微微叹口气:“那么以后,所有的眼睛都要盯到景仁宫来了。”
“一个宫就足以引来毒蛇环伺,那苏嫔移居之后,景仁宫岂不也成了蛇虫鼠蚁纷至沓来之地。”她拉过我细看桌上罗列的晒干的香草叶子,“这是薄荷叶、艾叶、半枝莲、薰衣草、天竺葵叶,都有驱虫辟邪之效,我做了这些,希望可以悬挂在景仁宫中,驱邪避灾。”
我挥手示意侍奉的宫人们都退下,贤妃亲自奉了一盏菊花茶递到我手中,我无心去饮,只得放下道:“你也觉得苏嫔突然遇蛇,十分蹊跷?”
贤妃淡淡一笑,伸手拨了拨桌上的艾叶:“今日虽然是惊蛰,但宫中是什么地方,何况是苏嫔有孕,人人重视,怎会突然有毒蛇出现?又那么巧落在苏嫔休息之处?万一今日不是你沉稳,那么苏嫔一尸两命,便是意料之中了。”
我从袖中取出绢子,上面染了一点油彩颜料,递与贤妃道:“你看看这油彩有什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