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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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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回到延禧宫的时候,延禧宫大姑姑四处找她,见了她进来便道:“婉婷,我一向爱吃金针木耳馅的豆腐皮包子,怎么今天点心不是你准备的么?然拿青菜蘑菇馅的应付我。”

婉婷郁郁不乐,见大姑姑缠着,只得打起精神道:“好姑姑,今日就将就吃了吧,明日奴婢一定给您准备好金针木耳馅的豆腐皮包子,好么?”

沛涵陪着怡常在在暖阁的窗下冷眼看着。

沛涵轻声道:“这丫头这么晚才回来,不知上哪儿去动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了。”

怡常在含着压抑的怒气:“姐姐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沛涵秀丽的双眸轻轻扬起,清澈而澄明,蕴着十足十的关切:“妹妹觉得本宫编得出这样的谎话么?本宫想着,皇上如今常来你这儿,怕是已经对那小丫头留上了心思,若再被那小丫头狐媚几下子,宫中可又要添新人了,。妹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荣宠,难道要被这狐媚子分去么?”

怡常在咬了咬唇,苦恼道:“可是皇上要喜欢她,嫔妾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兮妃病着,彤贵人才出月子不能伺候皇上,苏嫔也殁了,后宫里统共就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皇上要纳一个新人,咱们也没有办法呀。”

“就算皇上要纳新人,也不能出自你宫里。妹妹你细想想,你已经有了这样的崇荣,若婉婷得宠,旁人必定以为是你举荐的。这本是无心事。落在有心人眼里便以为妹妹趁着兮妃病重私下勾结,迷惑皇上,要捧高了自己争宠。那妹妹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么?”

怡常在大惊失色:“那怎么行?嫔妾自己不要紧,但不能连累了媛嫔姐姐”

沛涵乌黑的眼眸微微一转。道:“法子自然是有的,而且能彻底绝了皇上的心思。”

怡常在又惊又喜,笑纹里都是舒展的笑意:“姐姐真有把握?”

沛涵笑着弹了弹指甲,低声道:“妹妹是第一天认识我么?”她附耳低语几句,怡常在喜上眉梢道:“可心,去传婉婷过来。”

婉婷即刻便过来了。她低眉顺眼地请了个安。显得格外恭敬。怡常在本来觉得她清秀可人,眉眼间隐隐有几分亲切,可此时看着她,即便是一身青碧的素色宫装,亦觉得她妖妖调调的,大不成个样子,不觉皱起精心描摹的春柳眉。沛涵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她的手肘,取过一枚橙子,用并刀慢慢切着。

怡常在扬了扬绢子,缓缓道:“婉婷。你伺候得很好。本来我是想让你留着继续伺候的,但今日钦天监过来替我算流年,我拿你的生辰八字一合,发现不仅和我犯冲,和皇上也犯冲,这就不大好了。所以我思量来思量去。为了皇上,只好委屈你了。从今日起,你就去花房伺候花花草草吧。如此,也不会再有犯冲相克之事了。”

怡常在立时下了令遣她出去,婉婷再委屈,也不敢在面上露出分毫来,只得赶紧收拾了东西去了。

沛涵回到宫中,便也有些乏了,自在妆台前慢慢卸了首饰,换了青玉色暗纹梅花衬衣。那衬衣是云呢缎的料子。着身时光滑如少女的肌肤,且在烛光下,自有一种淡淡的烟罗华光,仿佛薄薄的云彩雾蒙蒙地贴上身来。她却格外喜欢袖口上玉白色缠绕了深青的梅花纹样,小小的一朵并小朵。是临水照花的情态,都用极细极细的金线勾勒了轮廓,有一种含蓄而隐约的华贵繁复之美,恰如她此刻的心思,丝丝缕缕地密密缝着,不漏一丝缝隙。

沛涵托着腮,凝神望着镜中的自己,骤然也觉得心惊。从前温顺无争的一张面孔,如今也精心描摹起了脂粉,画的是皇帝最喜欢的杨柳细眉,只因他爱着江南的柳色新新,朝暮思念。腮上的胭脂施得极轻薄,先敷上白色的珍珠茉莉粉,再蘸上蔷薇花的胭脂,只为玫瑰色泽太艳,月季又单薄,只有月光下带露的红蔷薇拧了汁子才有这般淡朱的好颜色。胭脂之上还需再压一层薄薄的水粉霜,须得是粉红色的珍珠研磨成粉,才有这样的天然好气色。这胭脂也有个名字,是叫“嫩吴香”,是觅了唐朝的古方子做的,敷在脸上,浑然天成,仿佛吴地女子的轻婉娇媚,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这样精致的描摹,自然得到皇帝的圣心常顾,亦是因为她从前实在不太打扮,一旦用起心来,才有这样的惊艳。可是从前的自己,却是铅华不御得天真的。

真的,才是多久的光景呢。如今不说旁人,连自己看着也是另一个人,另一副心肠了。

正凝神间,却从铜镜里瞧见蝶曼捧了热水进来,要伺候她盥洗。她有些心思恍惚,蝶曼便道:“小主今日心想事成,还有什么不高兴么?”

沛涵摘下护甲将双手泡在热水里,道:“我有什么可心想事成的。”

蝶曼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摩着手指:“小主不喜欢婉婷在皇上面前那股子水蛇身段妖媚劲儿,借着怡常在的手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料理得一干二净了,小主也可以安枕了,其他书友正在看:。”

沛涵秀丽的眉峰微微皱起:“怎么?连你也觉得婉婷不容轻视么?”

蝶曼仰起脸笑道:“奴婢就不信小主看不出来,除了那股子妖妖调调的娇媚劲儿不像,婉婷那丫头的脸容,长得倒与冷宫里的穆姌小主有两三分相似呢。”

沛涵本拿着雪白的热毛巾擦手,听得这一句,将手里的毛巾“啪”地往水里一撂,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来,扑了叶心一脸,她怒声道:“作死的丫头,嘴里越发没轻重了。姌儿虽然在冷宫里,可她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能拿着一个低贱宫女浑比的?下回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仔细我立刻打发了你出漱芳斋,再不许进来伺候!”

蝶曼伺候了沛涵多年,忠心耿耿,深得沛涵信任。沛涵又是个极好性子的人,何曾见过她这样气恼的面孔。当下蝶曼也慌了神,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肿着脸道:“小主别生气,为奴婢气坏了身子不值。都怪奴婢说话没轻重,以后再不敢了。”

沛涵这才消了气道:“你永远要记得,不管姌儿身在何处,从前待我最好的人是她,如今和以后待她最好的人就是我。你若要分出彼此来,就是你自己犯浑作死了!”

蝶曼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忙伺候着沛涵铺床叠被一应齐整了,又点上了安息香道:“小主,时候不早,早些安置吧。”

沛涵拿着犀角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发,冷不丁问道:“蝶曼,你说皇上突然看上了婉婷,会不会也是觉得婉婷和姌儿有几分相像?”

蝶曼吃了方才那一惊,哪里还敢开口,只得诺诺应着,嘴里一味含糊着。沛涵知道她是吓怕了,便也叹了口气道:“今儿是我的气性大了些,宫里那么多人和事,哪里有不添烦的。你伺候我这么多年,不要往心里去就是了。”

蝶曼吓了一跳,脸上虽热,心里头也热了起来,感激道:“小主别这样说,奴婢知道小主自从得宠之后,事情也多了,心里难免难受。”

沛涵怅然道:“或许你说得对。我就是不喜欢皇上跟前有一个和姌儿长得相似的人。因为这样,皇上很可能时时惦记着姌儿,也会彻底忘了姌儿。”

蝶曼答应了“是”,再不敢多嘴。

沛涵坐到床上,看着蝶曼放下了帐帷,便道:“明日皇上要过来用午膳,你早些叫我起来,我好亲自预备些拿手小菜。等午后皇上走了,你记得去太医院找一个叫云昆的人,带他来见我。”

蝶曼答应着将帐帷平整垂好,又将地上海兰的绣花米珠软底鞋放得工工整整,方退到自己守夜的地方,躺下睡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大安稳,沛涵心里装了重重心事,只是辗转反侧。我亦犯了风湿,躺在床上浑身酸痛,四肢百骸如同被人强行灌入铅酸一般,被一点一点地腐蚀着。涅筠虽然自幼操持身体强健,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只坐在床边,借着一灯如豆的残光,用纱布裹了生姜挤出汁液,一点一点替我擦拭关节。

我忙扶住她道:“别蹲在那里了,等下仔细腿脚疼,又站不起来。”

涅筠咬着牙关一笑:“奴婢熬得住。”

我看她的神情,似是隐忍,似是期盼,总有无限情思在眼底流转。我轻声问:“那个云昆,你与他很熟么?”

涅筠微微一怔,脸上带出些许温柔之色,一双眼睛如同被点亮了的烛火:“奴婢与他自幼相识,后来家乡饥荒,各自跑散了,奴婢入了王府,他凭着一点家传的医术入宫做了太医。奴婢其实与他在宫中遇见也是近几年的事情,只是想着,若是同乡也帮不上忙,那就没人肯来帮忙了。”

我道:“他的医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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