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
宓姌只得道:“方才有点吓着了。”她掠了掠头发道:“药好了么?我身上还难受得紧,好歹拿一点喝喝。”
涅筠忙端了药喂到她唇边,道:“小主先胡乱喝一点罢了。明儿云太医过来,再仔细找他瞧瞧,好好开个方子。”
宓姌喝了药,想着毒性还未完全退去,昏昏沉沉地便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云昆赶着就过来了,宓姌心里念着林云霄辛苦奔劳的好处,原先看他那一层鄙薄也退了些许。云昆仔细给她搭了脉,连声道:“幸好昨晚救治得快,否则便是大祸了。等下我得给林侍卫也去瞧瞧,他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哪!”说着看涅筠:“也是我的大恩人!”说完他又留了好些清热解毒的草药,一样一样嘱咐了捏今年调弄,又多多地留下雄黄之类的药粉,替涅筠和宓姌撒在了角角落落处。
等到一切忙完,云昆问起涅筠素日吃风湿药汤的效力,涅筠浅浅笑道:“也不过那样罢了,哪里那么快见效呢。”
云昆的面上闪过一层疑云:“这一个月来,你们都按时吃药了么?”
涅筠奇道:“巴巴儿地费了那么多才请了你来治病,怎么会不按时吃药呢?”
云昆道:“方才我搭过小主的脉,蛇毒没有大碍,但是风湿一直是老样子,其他书友正在看:。*.按理说你们的风湿不深,我给你们开的药也算药效强力的,虽不能马上见效,但总能有些起色。”他见宓姌手上打着络子做活儿。耳朵却一直听着,索性也不瞒着,道:“微臣这些日子给冷宫里许多嫔妃瞧过病。虽然也有得风湿的,但那都是积年在这里的老人了。阴湿许久,加上年纪渐大,自然容易得风湿。只是小主和惢心年纪还轻,又吃药调理着,屋子也不算是冷宫里最阴湿的地方,为何风湿会一点也不见起色?”
宓姌与涅筠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什么来,倒是涅筠问道:“会不会是中毒?”
云昆摇头道:“世上没有这样的毒。倒是小主和涅筠都是虚寒的体质,倒是真的,其他实在把不出什么。”
正说话间,外头墙下的圆洞里陆续塞进饭菜来,那些冷宫的嫔妃们一一去领取了。等到人都散去,又送进两份饭菜来,惢心知道是她们的,便出去端了进来。饭菜虽然简陋,倒也不腐坏。不过是两份米饭,一份清炒苦瓜,一份水煮豆芽菜和一份酱油拌茭白。
云昆蹙了蹙眉,心疼地看着涅筠道:“涅筠,你们每日就吃这个,一点荤腥也没有?”
涅筠摆好筷子。笑道:“我的好太医,这饭菜不馊不坏就不错了。这都费了我和小主好大的工夫花银子才求来的呢。否则吃那些猪狗不食的饭菜,哪里还能熬到你来的这一天。”
宓姌笑道:“好了。云太医才说一句话,偏你有那么多话说。前几日是清明节气,有一碗烧田螺肉送进来。逢着年节,总还见点荤腥。”
涅筠撇嘴道:“什么荤腥,一股腥味才是。不过就是螺蛳、鸭血和蚌肉之类的,素菜也反反复复就这么些。”
云昆当即变色道:“你说真的?”
宓姌见他脸色不好看,即刻放下筷子,疑道:“这些饭菜有什么不对的么?”
云昆肃穆了神色道:“微臣刚说过。小主和涅筠都是虚寒体质,这些食物又都是大湿大寒的,小主与惢心一日三餐吃这个,加重了体内的寒气,难怪风湿久久不见起色。原来是在这些地方。”
宓姌默然。一颗心缓缓、缓缓沉到了底处。原以为昨晚的蛇便已经是杀招,不承想这里还藏着天长日久的厉害在,却是自己留意万分也留意不到的事情。
涅筠恼恨道:“怪道呢,还以为咱们是花了银子通融的,饭菜才和别人不同些。原来是有人做了手脚。”
云昆脸色沉重,道:“若说无心,断不能顿顿都这样。这些东西本是无毒的,也不相克。只是饮食用药,体热的人不能过多温补,虚寒的人切记寒凉。寒凉不是说生食冷食,而是性寒的东西。像小主和涅筠的体质,便是碰不得这些的。”
涅筠发愁道:“那可怎么办呢?除了这些,咱们也吃不上别的。”
云昆看着窗外晴和的日头,分明是四月时节春暖花开,在这日头也照不透的地方,却只有凄寒彻骨。偏偏便只有这两个女人熬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年深日久……他一想到年深日久,她们还在此处,便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仿佛是一阵冷风逼进了骨子里,透心彻凉。
宓姌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没有办法。送这些饭菜的人既然有心,如果看到咱们不吃完,或是悄悄倒在哪里,便知道是起了疑心了,更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来谋害我们。与其如此,不如就安他的心,照吃照睡就是了。”她斜睨了云昆一眼:“至少云太医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云昆心中暗赞她的沉稳,便道:“微臣会找些温热滋补的药物给小主和涅筠慢慢调养,希望能化去食物的湿寒之气,好看的小说:。至于其他的事,昨晚已经这样险,若有什么轻举妄动,反而让杀身之祸来得更早。”
云昆如此嘱咐了一般,涅筠便送他到了门外,自也不能远送,只得回来。
宓姌看着桌上的饭菜,往日为了活下去,她拼命保重,每顿饭都吃得干干净净。如今看着这些东西,竟似慢毒一般,天长日久积累在自己身上,如何还能下咽。
涅筠进来掩了门道:“小主,昨晚的事你疑心是谁?”
宓姌一下一下叩着桌脚,极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我还能疑心是谁?不过是想起当年惊蛰的时候,苏嫔宫里突然掉下条蛇来。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关联么?”
涅筠凝眉道:“小主觉得,害咱们的人就是害苏嫔的人?那事儿本来就是一气的。”
宓姌微微点头,看着廊下丛生的杂草萧萧,黯然道:“只是如今我们哪怕想到了是谁,也没有办法。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要不明不白丢在这儿就是了。”
主仆俩默默地守着,照旧过活,到了午后时分,却见外头一包东西“啪”地丢进来,宓姌正在院中晾晒衣服,拾起一看才知道是林云霄丢进来的一包雄黄。她感念他的细心,更兼昨日救命的勇气,也不管他在不在,对着角门边便诚恳道了声“多谢”。
自进了冷宫,宓姌满心的怨恨与不甘,更兼对世人冷了心肠,除了沛涵贤妃与涅筠之外,再加上如今一个云昆,其他人是一个不信,一个不听。无论谁落在她心里,都是带了当初害她的疑影的。可是经了昨夜那一番事,即便是再冷的心肠,也不觉生了一份暖意,仿佛一点涓涓的细流,润泽了干涸的心扉,叫她知道,这世上总还有热心肠愿意对人好的人。
或许这一点温暖,足以让她觉得人世苍凉,不那么风寒逼骨了。
宓姌这样想着,林云霄却没那么福气了。这一日傍晚他去领自己和友人九霄的那顿晚饭,才走到冷宫的甬道口,不知道哪里闯出来几个力大无比的侍卫,把他摁倒在地,只问了一句:“你便是林云霄?”
云霄才答应了一声,那拳头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上来。他是宫里混久了的人,知道一定是哪里得罪了人,也不敢分辩,只护住了要害咬着牙一声不吭。那拳头落下来如雨点一般,每一下都是下了狠手的。起初还觉得痛入骨髓,渐渐也麻木了。就像他一直以来的生活,除了忍耐,还是忍耐。因为反抗,只会招来更大的痛苦。
好一会儿,那帮侍卫看他乖乖承受,也不反抗,便也打累了收手。其中一个趾高气扬道:“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云霄抱着头伏在地上,一时也爬不起来,只道:“小人无知,请大人指教。”
另一人“嘿”了一声道:“原来你还真是个糊涂的!当你有几个胆子呢,连咱们小主的事都敢得罪!还打算英雄救美,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领头一个抱着肩膀,冷笑道:“咱们小主如今是有皇子的,谁敢不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敢扰了她的好事。真当是不要命了!这次权当你是无知,以后你就牢牢记着,你在冷宫只管是守门的,要是连救命的事也管,便是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了。”
说完,几个人一使眼色,便四下散了。
云霄伏在地上,缓了半天的劲才爬了起来,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还好没伤了筋骨,便慢慢往庑房里走。九宵见他这个样子回来,也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去问晚上的饭菜如何,忙要拉了他细问。云霄简短应付了几句,便赶紧找出伤药来自己抹了。夜间旁人问起,只说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人,便也应付过去了。
次日傍晚时分,赵九宵看他受伤,便帮着去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