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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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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设了这个局,就是要引出大事来。宫里只剩下太后这个一家之主,冷宫里出了这样违反宫规的事,即便她自己不来,也会让跟前最贴身的人来。那么只要有人来,这个事儿就不怕了,就必定要让人知道,太后身边有为别的主子做事的人。太后岂能容得下身边有这样的耳目,咱们就能脱身了。”

涅筠轻轻拍着胸口:“好险好险!奴婢还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呢。”

宓姌沉下脸,看着微弱下去的火光最终化作了暗黑的灰烬,薄薄地散开,道:“若是不走在刀尖上,如何能走出一条血路来。也是吉太嫔处心积虑报仇,顺手给了咱们这样一个机会。太后既知道了咱们的忠心,又能替她除去不干不净的人,到用人之际,她会想起咱们的。只要有太后惦记,便多了一分出去的指望。”

她站起身,将烧完的纸钱灰烬一路洒在福珈双足留下的血迹之上。她回望着吉太嫔被吊死的偏殿,闭上眼睛:“吉太嫔,我一定不会像你这样胡乱报仇,枉死他人手中的。”

她抬起头,天边墨云依旧,唯有几只昏鸦,啊啊地拍着肩膀,振翅飞走了。

这一阵安稳沉寂,便到了瑄祯五年夏末的时候,楚粤苗瑶勾结滋事,皇帝念着苗瑶之事颇为要紧,牵涉亦广,留在圆明园处置到底不便,便下旨回了紫禁城中。而亦如皇帝和太后求子所愿,御驾回銮时,沛涵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其他书友正在看:。

皇帝继瑄祯四年二阿哥永珹出生后。一年之后又再闻喜,怀孕的又是这两年来颇为宠爱的沛涵,如何能够不喜。加之太医说沛涵的身体不够壮健,需得满四月后才能经得起舟车劳顿。皇帝便布置了下来,将景仁宫好好休整一番,再让沛涵搬进去住。这一拖,便又得延迟半个月才能回銮了。

沛涵有孕,原本也是不动声色,到了三个月胎气稳定才肯告诉皇帝。如此自然是合宫惊动。黎嫔与侞贵人犹自尚可,皇帝新宠的庆常在也不过一时的兴致,早被冷落了下来,也没得说什么。最伤心的莫过于陶妃,这一年来在圆明园,自是她恩宠最盛,却半点怀孕的动静也没有,只见别人一个个腹中有了骨肉,如何能不伤怀。皇帝虽然也极希望这位得宠数年的爱妾能有孕身,然而亦是无奈而已。

而这边厢。宓姌只盼着上回太后之事可以稍稍助力,却整整一年毫无动静,只是送进来的饭食略有好转,常常一荤一素,不再都是寒湿之物了。因着愁思缠身,因着饮食不思。宓姌渐渐地瘦下来。这种瘦是无知无觉的,只是皮肉一分分地薄下去,薄下去,隐隐看得出筋脉的流动。待到夏末秋初的时候,身上因着屋子暑热的痱子褪了下去,手腕却比昔年细了许多,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戴在手上,已经能一骨碌地滚到手臂上。她想了想还是取下来搁在了妆台上:“到底个值钱的物件,别摔坏了。”

涅筠微敛愁容

正说着,云昆进来。躬身施礼道:“小主万福,微臣奉旨来给小主请平安脉。”

宓姌笑着伸出手腕:“我本以为太医是治病救人的,可是你每每来请平安脉,旁人知道我平安,岂不是给人添堵?”

云昆淡然一笑。两指隔着纱绢落在如懿手腕上,感觉着她脉搏的跳动:“微臣的责任,只是管照小主的安好,其余的微臣都不必理。”

宓姌掰着指头一算,玩笑道:“来得比往日勤,可是冷宫里有什么人牵着你来?”

云昆看了涅筠一眼,面上都有些珊瑚之色。涅筠不好意思,便转身去添茶。

云昆素来是温和的神色:“太后的嘱咐,知道微臣管着冷宫的差事,嘱咐微臣,别让小主七灾八难地难受。”他向着在廊下烧水的涅筠微微一笑:“涅筠姑娘可以闲些了,除了旧疾,小主一切安好。”

涅筠脸上一红,旋即淡然道:“可是奴婢觉得小主瘦了许多。”

“清瘦是福,若过于丰腻,反而引发种种病端。”他笑意澹澹,“后宫最近添了一桩喜事,想来小主听了也会喜悦。”

宓姌含笑道:“什么?”

“媛嫔娘娘在圆明园有了身孕。”

宓姌大喜不已,却被更多的担忧覆没:“你要她万事小心。”

云昆唇角含了一缕笃定的笑意:“媛嫔娘娘的胎都落在微臣身上,如今快四个月了,胎像已经稳当,别人要做什么,怕也难了。”

宓姌按着心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就好。”她想一想,取过妆台上的水晶猫眼描金花护甲递给他“我身边再没有比这更贵重的东西了,这还是当年太后娘娘赏的,替我送给她,留在身边,当个念想。”

涅筠劝道:“小主总有出去的日子,要被太后知道拿这个送了人,怕是不好。”

宓姌凝神片刻,笑道:“这串东西算是跟了我最长久的。只别让人瞧见就好。”

云昆伸手便要去接,哪知手上一个不稳当,那水晶猫眼描金花护甲便落在地上。那护甲尾部本是用大颗的翡翠珠子串成,因着翡翠易碎,每颗珠子两头皆用打成莲花形状的赤金片护住,翡翠珠身上绕以藤蔓形状的绞金丝,。谁知堪堪落在砖地上,其中两颗便落了个粉碎。

涅筠心疼得直念佛,忙蹲下身捡起来道:“可惜可惜,这碎的只能两颗拆下了”

宓姌道:“也罢了。反正咱们出不去,碎了也没人看见会怪罪。”

正说着,涅筠轻轻“咦”了一声,掰开那珠子碎裂的地方,里头竟掉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惢心对着光线一瞧,奇道:“有很淡很淡的香味,只不知是什么?”

宓姌接过一看,自己也是全然未识。

涅筠只撇嘴道:“太后娘娘也太节俭了,说是赏的水晶翡翠描金花护甲,结果里头大半不是翡翠的,竟是旁的东西,枉咱们还一直宝贝似的戴着。”

宓姌道:“这种外邦进贡来的东西,有什么缘故还真不好说。”

云昆见主仆二人皆是茫然沉吟,便道:“小主若放心,请给微臣一瞧。”

宓姌递到他手中,笑道:“女儿家的东西,云太医也都识得么?”

云昆仔细看了看,放在鼻端嗅了一会儿,又取过惢心掌心那些碎了的翡翠珠片看了,敛容正色道:“女儿家的东西微臣不一定都识得,但这种医家的东西,却是一看就明白了。”

宓姌听得这话不大好,心中陡然一沉,便道:“云太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云昆将摔碎的翡翠珠取过拼成完好的形状,道:“小主可以看见,这颗翡翠珠子是事先雕琢好空心的,然后将想塞进去的东西塞好风干,再按着眼子留下穿孔的线,从外面看它就只是一颗翡翠珠,而非其他。”

涅筠道:“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昆的神色有些难看:“有一种草木叫零陵香,《嘉祐本草》中说零陵香味辛,温,微毒。多用则壅关节,涩荣卫,令血脉不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尤其女子,若气血滞缓,便不易有孕。零陵香香气浓烈,可煅烧后研磨成粉,除去异香,再制成稠厚的黑褐色软膏状,可随意挤入物体之中,待到风干硬化,便成了这一件天衣无缝的东西。这翡翠珠两孔之外都封着孔眼更小的金莲花片,又在珠子上缠以金丝,表面看来是为增其华丽美观,其实是保护翡翠珠不摔碎,不让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这般的心思,的确是比能工巧匠更厉害上百倍了。”

宓姌怔怔的,唇上的血色慢慢褪了去:“零陵香?所以我一直未能有孕,是么?”

云昆神色沉重:“气血滞缓,手腕上脉象起伏最厉害。若未见此零陵香丸,微臣也会以为是小主本身体质的缘故。这零陵香日积月累缓缓侵入肌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小主戴了多久了?”

宓姌木在当地,觉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地微微张合:“我被皇上为晋封为姝嫔时,,太后赐予我的。算来,也已经三来年了。”

云昆语中带了沉沉的叹息,道:“这三来年,小主无一日不戴在身边?”

宓姌只觉得头有千斤重,艰难地点下:“是。太后所赠,这是她所赏赐的最贵重的物品,,怎会不戴着?”

云昆面色极为难看:“零陵香最早出于西南,当地人常用此物或佩戴或煎服,有娠者可断胎气,无娠者久难成孕。此物本就不多见,又藏得如此精巧,难怪小主不知。”

心中像被无数利爪撕挠着,一道道血淋淋的印子淋漓而下。是她蠢,蠢到那样的地步,被人算计了十来年,却懵然其中,迟迟未知。

涅筠咬着唇,唇上几乎要沁出血来:“这东西是安南国的贡品,总不会送来的东西就有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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