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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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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子哪里懂这个,摇头晃脑继续道:“这盒子也罢了,娘娘快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才叫用心呢!”

宓姌见沛涵尚未醒来,遂也打开一看,只见两掌大的玛瑙盒子里,罗列着一排排绿梅的花苞,盈盈未开,如绿珠点点。更有一薄薄的红梅胭脂笺,她取过展开,却是皇帝亲笔,写着“疏疏帘幕映娉婷,初试晓妆新”[出自宋代词人赵师侠的《朝中措》。全词为:“疏疏帘幕映娉婷,初试晓妆新。玉腕云边缓转,修蛾波上微颦。铅华淡薄,轻匀桃脸,深注樱唇带着农场混异界最新章节,好看的小说:。还似舞鸾窥沼,无情空恼行人。”描写女子妆容之美。]

那字写得小巧,宓姌几乎能想见他落笔时唇角得意的笑纹。她眉心微曲,诧异道:“如今是二月里了,哪里还来这些含苞未放的绿梅?”她轻轻一嗅,“仿佛有脂粉的香气,并不尽是梅花香?”

乐子笑得合不拢嘴,抚掌道:“可不是?先用密陀僧、白檀、蛤粉、冰片各一钱,又以当季开得最盛的白芷、白芨、白莲蕊、白丁香、白茯苓、白蜀葵花、山柰、甘松、鹿角胶、青木香、笃耨香研至绝细,和以珍珠末、蛋清为粉。然后寻最巧手的宫女折来新鲜饱满的绿梅花苞,把这粉小心灌进花苞里,用线扎其花尖,将粉密封于花房之内蒸熟,再藏于玛瑙盒内,静置足月。如此花香沁粉,更能令面容莹似白梅凝雪,乃汉宫第一方。皇上知道娘娘喜爱绿梅,便称此物为绿梅粉,专供娘娘一人所用。”

乐子说得畅然尽兴。宓姌只听到笃耨香一节,已经暗暗惊动。她出身贵戚,寻常宝物自然入不得她的眼,便是皇帝也每每好与她谈论奇珍。皇帝所用制香粉之法。传自明熹宗懿安皇后张氏的玉簪花粉法,只是玉簪花能存香粉,绿梅花苞却难,且用料更为奢华珍异。

…………………………

那笃耨香出真腊国,乃树之脂也。其色白而透明者名白笃耨,盛夏不融,香气清远,实在万金难得。如今却轻易用来做敷面香粉,珍重之余只觉心惊。若是为旁人所知,不知又要惹来何等闲话是非。

乐子极是乖觉,忙低声道:“用什么东西做这绿梅粉。都是皇上亲自定下的,所以内务府并不曾记档。”

不是不感动的。他记着她喜欢绿梅,惦着她的容颜憔悴,盼着她红颜如昨,为此不惜费尽心思,靡尽珍宝。但是在冷宫那些苟延残喘的日子之后,这些感动也仅仅只是感动而已。身外华物,哪里抵得上腔子里的一口热气,绝境里一双扶持的暖手。

珍重连城,也不过是一座城池的代价而已。

所以。再欢悦。亦有凉薄之意。沁染入心。然而她面上还是笑的,思忖片刻。取过笔饱蘸了墨汁,用一色的红梅胭脂笺一字一字郑重写道:“梅梢弄粉香犹嫩。欲寄江南春信。别后寸肠萦损。说与伊争稳。[出自宋代词人欧阳修的《桃源忆故人》,全词为:“梅梢弄粉香犹嫩。欲寄江南春信。别后寸肠萦损。说与伊争稳。小炉独守寒灰烬。忍泪低头画尽。眉上万重新恨。竟日无人问。”此词诉说女子相思之苦,情哀之思。]”写罢,便依旧封了交予乐子手中:“只许教皇上瞧见。皇上见了,便知本宫心意。”她想一想,又道,“你虽有心帮我,但面上不可露了分毫。刘阜立之事后,皇上最不喜宫人窥测他心意。你到这个位子不易,一切小心。”

乐子诺诺离去,她方将那绿梅粉并玛瑙盒交予涅筠一并送回了翊坤宫中。半倚在榻前,闭目凝神的瞬息里,想起自己所写,原是欧阳修的《桃源忆故人》,她只写了上半阕,却不肯写出那下半阕。只为上半阕的相思,便也是下半阙里她三年冷宫韶华苍苍的哀情。

“小炉独守寒灰烬。忍泪低头画尽。眉上万重新恨。竟日无人问。”她低低呢喃,在暖融融的殿内细细抚摸自己的十指。与旁人不同的是,她的手固然也戴着宝石嵌金的戒指,佩着华丽而尖细的珐琅点翠蓝晶护甲,纤手摇曳的瞬间,那些名贵的珠宝会映出彩虹般的华泽,曳翠销金,教人目眩神迷。可是细细分辨去,哪怕有鹅脂调了珍珠蜜日日浸手,但天气乍暖微寒的时节,旧时冻疮的寒痛热痒,无不提醒着她岁月斧凿后留在她身体上的斑驳痕迹。

唤醒她迷蒙心意的,是沛涵初初醒转时低切的呼唤:“姌儿。”宓姌如梦初醒,不觉大喜过望,才觉得悬着的一颗心实实归了原位。沛涵虚弱地靠在宝石绿榴花喜鹊纹迎枕上,红红翠翠的底子锦华光灿,愈显得她的脸苍白得如一张薄薄的纸。她的神思仍在飘忽:“姌儿,真的是你?”

宓姌握住她冰凉的手:“沛涵,是我。我在。”

沛涵嘘一口气,迷茫道:“姌儿,我以为自己熬不过来了。”

宓姌闻言,眼便湿了式神勾阵,。她端了止痛汤细细喂沛涵服下,又将熬得糯烂的参片鸡汁粥喂了半碗,轻语安慰:“别胡说,我总在这儿。”

沛涵问过孩子康健,长松了一口气:“万佛护佑,我终于替自己和姌儿生下了孩子。无论如何,只要孩子长大,咱们的下半生便有了些许依靠了。”

一句话便招落了宓姌的泪:“只要你好好儿的,还提什么孩子不孩子。昨夜你九死一生,我只看着,只怕也要将自己填了进去了。”

沛涵艰难地笑着,很快冷下脸道:“姌儿你不能填进去,我更不能填进去。她们费尽心机,下的药让我变胖,变得丑陋,再不能得皇上宠爱。还让我的孩子难以出生,以致我吃尽了千辛万苦。若不是你在旁陪伴,我一个撑不住,母子俱损,岂不更遂了她们的心愿。”

宓姌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如今你虚着,别想那么多。”

沛涵冷笑道:“如何不想那么多!她们步步算计,只恨我自己蠢,后知后觉罢了!此事之恨,有生之年,断不能忘!”

宓姌半垂着脸颊,伤感不已:“旁人害你,我自然是恨在心上。可是沛涵,我的手也不干净。我的手害死过性命,只是我没有生养孩子,所以今日的事伤在你身上,否则便是这报应落在我身上了。”

沛涵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屑之色:“姌儿居然相信天意报应?如果世上有报应,她们数次残害你,为什么还没有受到老天爷的报应!所谓报应,从无天意,只在人为。今日她们要我和你所受的种种,来日我都要一一还报在她们身上!若老天爷真要怜悯她们,恨我们狠毒,那就全都报应在我昶氏沛涵一人身上。我只要姌儿和我的孩子万全就是!”

宓姌心中震动不已,再多的委屈心酸,有这样的姐妹在身侧,深宫中茕茕独行,亦有何畏惧?她伸出手,紧紧拥住沛涵,任由感动的泪水潸潸落下。

用过了晚膳,沛涵便又歇下了。沛涵的精神并不大好,总是渴睡。还是小印子回来,将火场之事一一告知宓姌。

宓姌悠悠拨着手上的鎏金红宝石戒指:“如今都认定是本宫逼死了惠儿,所以她死后还要闹鬼作怪,是么?”

小印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可不是!宫中最喜欢这些鬼怪之语,怎么禁也禁不住,何况又是棺身起了蓝火那么诡异!也难怪大家都害怕。奴才方才去火场,几个替惠儿烧尸的太监吓得都说胡话了,满嘴胡言乱语,偷偷给她烧纸钱呢!”

宓姌叹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是真正害死她的人,自然她就找谁去,本宫怕什么呢?”

小印子答应了一声:“还有一事,奴才见伺候愉妃娘娘生产的两位太医,都曾悄悄见过启祥宫彤嫔小主身边的陪嫁侍女贞淑。奴才记得有次贞淑自己说过,她原便是医女出身。奴才怀疑,愉妃小主生产时被猛下催产药的事,只怕和启祥宫有干系。”

有乌云重重的阴沉凝在了宓姌眉心。这样的神色不过一瞬,她已然冷笑道:“彤嫔,本宫与她相处多年,一直以为她只是口舌上尖酸刻薄,爱讨便宜罢了。原来黄雀在后,也不是个省心的!”

小印子目光一凉,低声道:“这才叫日久见人心呢。时间久了,什么飞禽走兽都忍不住要出来了。娘娘,咱们要不要把那些太医截下来,向皇上告发嘉嫔?”

夜的羽翼缓缓垂落,掩去天际最后一缕蛋青色的光,将无尽的墨色席卷于紫禁城辽阔的天空。那种黑暗的郁积,教人望穿了双眼,也望不到渴盼的一丝明亮的慰藉。窗台上供着的一束腊梅送进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幽香气,叫人神清气冽。宓姌沉着脸道:“不必了。皇上能治太医的,也不过是一个用药不当之罪。愉妃胎儿过大,催产药量用得重些也是难免。仅仅是见过彤嫔身边的宫女,也算不上什么确凿证据。且皇上又格外看重她,只这些话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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