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一)
品红呆了一呆,很快笑道:“娘娘克己节俭,奴婢不是不知。只是旁的小主好歹有珠花簪钗,娘娘是六宫之主,一应只多用这些通草绢花,实在也是太自苦了些。”
皇贵妃轻叹一声,含了几许郁郁之情:“嫔妃们爱娇俏奢华,本宫有心压制却也不能太过。只能以身作则,才能显出皇贵妃的身份。也好教皇上知道,本宫与那些争奇斗艳之人是不一样的。”
品红勉力抬起下垂的唇角,绷出毫无破绽的笑容:“娘娘用心良苦,已经够为难自己的了,其他书友正在看:。且不说别的,永和宫上下从娘娘开始,到底下的宫人,素来连月例都是减半的。娘娘也别太苦着自己了。”
皇贵妃后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你们都在宫里,没个花钱的去处,月例少些也不妨。且不说别的,外头的名声,可是使银子也不能得的。”
品红诺诺应承了,一脸恭顺地道:“娘娘的嘱咐,奴婢即刻去内务府知会一声。”
皇贵妃红看一眼窗台上新供着的迎春花,笑意盈然:“春来花多发,你出去时告诉赵一泰,明日本宫想去坤宁宫好好祭神参拜,也好祈求后宫安宁,陶妃早日康复吧。”
品红出了永和宫,才慢慢沉下脸来,闷闷不乐地沿着长街要拐到内务府去,却见彤嫔带着侍婢连翘正往永和宫方向来。品红见了彤嫔,亲亲热热行了一礼:“彤嫔小主万安。”
彤嫔扬一扬绢子,见并无外人,忙亲手扶住了品红:“没外人在。快别闹这些虚文了。”她细细打量着品红神色,“怎么方才瞧你过来像是受了委屈,可是皇贵妃又要一味节俭拿你们作筏子了?”她放柔了声音,“真是怪可怜的。你额娘的痨病少不得用钱吧。若是还要用山参吊着,你尽管来告诉本宫。”
品红眼圈一红,转过头低叹一声道:“都是奴婢命苦罢了,额娘得了这么个富贵病。光凭奴婢的月例银子,够买几支参请几次大夫的?还好额娘身边有妹妹照顾着,只不过都望着奴婢的月例罢了。本来月例都减半了,如今连季节衣裳都要减半。皇贵妃是一味慈心得了贤良名声,可苦了咱们底下的人,说是伺候贵妃的,穿的戴的竟比那些伺候贵人小主的都不如。若要向娘娘求恳恩典,一回两回也罢了,若是多了。皇贵妃娘娘还当咱们是变着花样儿使钱呢。奴婢更不敢说了。”
彤嫔听得连连叹息:“好丫头。难为你一片孝心。”
品红忙按下悲戚之色,强笑道:“都是奴婢不是,又对着小主诉苦。自从奴婢的额娘六年前得了这个病。都不知道用了小主多少山参和银子了,怕奴婢几辈子都还不清。”
彤嫔忙牵住素心的手。推心置腹道:“旁人不晓得,你还不清楚本宫的脾气。本宫素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凡事只讲缘法二字。若是不投本宫的缘法,便是什么宠妃小主,本宫都不理。可你不一样,打从本宫进潜邸,咱们俩便投缘。本宫的母家没什么别的,就是山参多些。至于银子,只要本宫喜欢,用在谁身上不是一样!”
品红见彤嫔雪肤花颜,对着自己又这般体谅,心中越发感激,恨不得立时跪下磕头:“奴婢一直伺候着皇贵妃娘娘,可心里也当娘娘是自己的主子,若能为娘娘尽心一日,也不枉小主这么厚待奴婢了。”
彤嫔忙拉住了她,牵动绿云鬟上的金粟宝钿红纹钗颤起细细的翠玉叶滴珠,沥沥有声。她娇声道:“快别这么着。这些年你对皇贵妃忠,也为本宫做了不少。黎嫔与苏嫔的孩子死于非命,若没有你得力查出是姝妃所害让她进了冷宫,皇贵妃娘娘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品红忙道:“奴婢能知道什么,要不是惠儿来投诚时小主暗中提点要从黎嫔和苏嫔的日常饮食所用上着手去留心,奴婢根本查不出来。只是这样天大的功劳,小主却一直隐瞒不说,也不许奴婢提起,只教皇上以为这些都是皇贵妃和陶妃的功劳,真是委屈小主了。”她顿一顿,颇为埋怨,“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去看陶妃,陶妃还这般胡言乱语,要不是小主一个耳光下去,谁知道她又要胡说些什么呢。说来皇后娘娘也是,许多事都是小主和奴婢办下了,皇后多不知道,希望她日后能理解奴婢的忠心、小主的苦心便好。”
彤嫔眼神一跳,摇曳如火焰,很快笑道:“本宫能在宫中得些福泽,都是因为皇贵妃的照拂,怎能不为皇贵妃心。只有皇皇贵妃稳居中宫,咱们才能安稳啊。切记切记,咱们做奴才嬖妾的,只须悄悄为娘娘打点,切不可露了聪明自招祸患。”彤嫔说罢,伸手取下髻后一枚双鹊戏红莲金梳背,上头满满填着玫瑰金宝粟,红莲以红玛瑙琢成,缀以绿松为田田莲叶,青金宝石为波縠,镂金丝双鹊交颈仰首,一看便是名贵之物,。她递到品红手中,拿衣袖一掩,笑道:“你的心本宫都知道,宫里人多眼杂,快别这么着了。”
品红热泪盈眶:“这些年若没小主,奴婢早不知到什么田地了。奴婢心里都记着。”
彤嫔眉眼弯弯,笑语宽慰道:“好了。你这样,叫皇后宫里的人看到也不好,倒误了咱们一场情分。为着避嫌,本宫一向也比不得陶妃,总往你们宫里去,也不能当着皇贵妃的面对你关照些。时候不早,你赶紧忙你的差事去吧。”
品红连连道谢,眼见着无人,赶紧去了。
这一日天朗风霁,皇贵妃领着合宫嫔妃前往坤宁宫参拜。待到礼毕,逢着旁人不注意,宓姌便见到了戍守在宫门外的林云霄,她含笑道:“事已办妥,你总该放心了吧。虽然你所求的魏婉婷还在花房当差,但只须往各宫送送花草,不必再辛苦莳弄花草了,这样你还满意吧?”
云霄喜得直搓手:“微臣谢过姝妃娘娘大恩。”
宓姌仰起脸,看着碧蓝高远的天空,唇角含了浅浅的笑意:“若要言谢,本宫的性命数次都是你救的,此时只是还报你稍许而已。”
云霄诚挚道:“娘娘所说的一点点,对于婉婷和微臣而言,已经是大恩了。”
宓姌笑时嘴角微微一掀,仿佛是冷淡,却带着热切。她听出了几分意味:“看来那位姑娘已经回心转意了。你高兴得很啊。”
云霄有些不好意思,耳后根都红了一片,亦是感叹:“婉婷说起来那件事,总是感慨自己的身世,说是身不由己。其实像微臣和婉婷这种汉军旗出身,想要挣个好前程不让人瞧不起,也实在是难。微臣知道,有些事是难为她了,但是过去,便也过去了。”
宓姌微微颔首,明澈眼眸中尽是了然的懂得:“其实说起出身,谁不是一样呢,都得靠着自己。林云霄,本宫已经替你想过了,只要你愿意,再过几年,你有些出息,她也能攒下点资历,本宫就可以替你们俩指婚,成全你的心意。哪怕是汉军旗包衣奴才的出身,只要夫妻一心,同心向上,又有什么可愁的?”
云霄大喜过望:“娘娘说的可是真的么?”
宓姌的唇如柳梢之上的新月,盈盈生辉:“只要你们心意如一,本宫言出必行。”
时光荏苒,沛涵身体渐渐养好,只是身上纹路用尽方法也难淡去,不好再侍奉皇帝。因而虽生了皇子,宠眷却大不如前了。幸而璞琪乖巧可爱,皇帝爱子,倒不算十分冷落沛涵。如今宫中得宠的,也便是宓姌、彤嫔与意欢了。彤嫔因着璞珹讨皇帝喜欢,她的性子本就妩媚娇俏,雨露之恩便格外多。到了春来属国来朝之时,皇帝便又晋了她的位分,封了彤妃。如此一来,竟与宓姌,兮妃和沛涵并列了。
众人虽然知道彤妃妍恩深眷重,但四妃之中唯有宓姌未曾生养。而陶妃病重,宓姌也是仅次于皇贵妃与贤妃而已。但皇贵妃却对彤妃格外另眼相看,对她所生的璞珹更是喜爱。彤妃生性最好脸面不过,得皇贵妃般抬举,如何有不趋奉的,便也常常逗留在永和宫中。
这一日细雨霏霏,因着入了春天气和暖,空气里倒是带着桃花饱蘸雨露后的缠绵而蓬勃的香气,好像整个肃穆沉沉的紫禁城,也被点染成了氤氲的粉色。
宓姌刚带着乳母抱了璞琪从延禧宫出来,想着沛涵身上一直未能痊愈,心下愈是难过,幸好璞琪长得壮健,沛涵看见了也甚是高兴。
沛涵虽然晋封了妃位,但到底出身低些,孩子只能养在宓姌名下,母子分离。于是宓姌常常把璞琪抱去了给她看,才稍作安慰。即便如此,无人时沛涵依旧垂泪:“姌儿,生璞琪的时候几乎要了我的性命,这几年怕也不能侍寝。即便侍寝,皇上一看见我身上这些斑纹,怕也嫌恶。幸好璞琪养在你膝下,我才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