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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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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回头看着立在长街口上的云霄,正痴痴地望着自己,点头道:“但愿如此吧。只求不要再是人下人便好了。”

永和宫中布置清雅宜人,毫无奢丽之气,比之一应年轻嫔妃们的宫中更显简素。如此烟雨时节看去,蒙蒙晦暗之中,更不免有些寡淡。幸好皇贵妃喜时新花卉。廊下满满置了新开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红一片,倒添了不少明媚之色。

宓姌扶着心的手进了仪门,回头嘱咐乳母:“小心抱着四阿哥,仔细台阶。彤妃正站在抄手游廊下赏雨,见了宓姌便笑:“虽不是亲生的阿哥,姝妃倒也疼爱得紧呢。’’

宓姌见是彤妃,便与她行了平礼。彤妃眼睛只看着别处,纤纤十指拨弄着一盆玉版白的牡丹花,笑吟吟地受了宓姌一礼。宓姌素知她性子,也不愿计较,只是口中淡淡的:“是啊。彤妃有自己的三阿哥,自然是更心疼了。”

一身艳瑰华衣的彤妃笑意款款,眉目濯濯,微启了红唇道:“自己的孩子么,虽然也心疼,但是得严格些,到底是皇子,太娇纵了不好,。倒不比姝妃姐姐自己没生养过,一时疼爱得不知道该怎么去疼爱了,也是有的。”

语中的芒刺显而易见,宓姌也不理会,只问立在帘外的品红:“皇后娘娘呢? ”

品红笑吟吟道:“皇贵妃在里面,娴妃娘娘里头请。”好说罢,便掀了帘子请宓姌进去。

皇贵妃的殿中阔朗敞亮,因着皇后不喜奢华,殿内不过错落有致地置着几件金柚木家什,一色的湖蓝夹银纱帐用镶银钩挽起。清爽通透。皇贵妃正与和人说话,见宓姌进来,便停了口笑道: “外头下着雨呢,怎么姝妃来了?”

宓姌扬一扬脸,乳母们便抱着璞琪行礼,口中道:“璞琪给皇额娘请安。”

皇贵妃忙和蔼道:“快抱稳了,小心跌着。”她就着乳母的手拨开襁褓看了看璞琪,笑道:“璞琪真是白胖可爱。看来姝妃养育得极好呢。”

宓姌含了谦和的笑色道:“臣妾自己没有生养过,璞琪壮健,一来是在愉妃腹中养得好,更有皇上和皇贵妃的庇佑。”

皇贵妃斜倚着身子,露出雪白一截手腕,凝脂般的皓雪之色映着一双鎏金凤口衔珠镯。有些暗沉沉的。“论起来也是愉妃自己,怀着身孕的时候胃口好,生产的时候却吃了大苦头。万幸璞琪一切顺遂。否则可要怎么好呢?对了姝妃,你可去看过愉妃了,她可好些了?”

宓姌正要应答,一眼瞥见彤妃走了进来,想起印子说过给沛涵催产的太医私下见过彤妃身边的贞淑,索性笑道:“好是好些了。只是太医说愉妃生永琪的时候太伤了身体,得好好调养几年呢。不过,当时说让愉妃催产无碍的是太医,现在出了事儿让好好调养的也是太医。这太医的嘴呀,说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可一开一合,谁都能让他说出点什么来。”

彤妃看了皇贵妃眼。脸上微微一沉,牵动鬓边一串红桃玉串珠流苏轻轻相击,玎玎作声。她轻笑道:“姝妃姐姐这么说,便是不信太医了。也是,我也听说了给愉妃催产的事,可是这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催产的事哪有以保万全的。倒是可怜那几个太医了,不催产呢只怕愉妃母子都保不住,催产了呢伤了愉妃的身体还是要被赶出宫。其实也怪愉妃自己,怀着身孕的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孩子的时候当然是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宓姌见彤妃对沛涵这般评头论足,心中早就有气,面上的笑意却愈加温然:“说来也怪呢。愉妃本不是贪嘴的人,怎么一有孕就这样顾前不顾后了。我听说彤妃怀永碱的时候胃口可节制了呢,倒和愉妃不一样。”

彤妃远山藏黛的眉得意地扬起,一双笑靥似喜非喜,掩口轻笑道:“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哪!”

皇贵妃略带嗔怪地看她一眼,语意柔缓得如同绵绵的雨丝:“生孩子的事本就是险事,太医和接生嬷嬷也只能在一旁相助罢了,终究是要靠为娘的自己。幸好愉妃母子都能平安,其他也罢了。”她看着宓姌纤细手指,便道,“今日倒是把太后当年赏你的猫眼水晶护甲上了。本宫看你戴着,倒更想起陶妃,她病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

“这猫眼水晶护甲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前些日子不过是松了去绞一绞,臣妾喜欢得紧,怎么会不戴着呢。倒是皇贵妃一味节俭,手上鎏金镯子有些暗了,也该去炸一炸才好颜色呢。”宓姌面色沉静如水,一丝涟漪也无,只是略略做了惋惜的神态,“至于陶妃,如彤妃所言,这都是命哪。’’

三人正嘤嘤呖呖说着,只见品红领了婉婷进来道:“皇贵妃娘娘,花房命人送了一盆牡丹花来。”

婉婷放下了花便退到了一旁恭恭敬敬立着。皇贵妃眼风只落在牡丹缤纷的艳色之上,向二人赞许道:“是难得的姚黄呢。”

硕大的花盘慵慵如春睡的美人,重重叠叠的花瓣薄如轻盈绢绡,一瓣一瓣簇拥着,极尽瑰丽怒放之姿,花香浮漾,无声无息便濡染了裙裾摇曳,其他书友正在看:。

彤妃见皇贵妃喜欢,一径笑道:“臣妾只觉得颜色好看,却不知姚黄是什么?”

皇贵妃端坐于檀木青凤牡丹椅上,徐徐道:“姚黄和魏紫是洛阳牡丹中最好的两品,素有‘绝品万花王’之称。北地天寒,能在这个时节种出姚黄来,也算难得了。”

彤妃正端详着,忽然指着宓姌的衣衫道:“哎哟,方才没仔细看,原来姝妃姐姐的袖口上绣着淡黄色的花朵,看着倒像是这姚黄牡丹呢。”

宓姌唇角的弧线勾勒出不屑的轻笑,略瞥了一眼,这才发觉相像,便起身道:“臣妾这身衣裳是内务府昨日刚送来的,臣妾看着淡青的衣裳配松黄的花,颜色倒也别致,所以才穿上了,并未留意是不是姚黄牡丹的图案。”

彤妃眼角飞扬,浅笑的唇线带出两朵梨涡:“是么?我想姝妃也是无心的,只是无心也是无心之失啊,牡丹是皇贵妃才配用的呢。不如姝妃告罪一声,回去把衣裳剪了再不穿,想来皇贵妃娘娘是不会介意的。”

“皇贵妃当然是不会介意的。因为花中之王后宫之主,本在人心而已。”宓姌保持特着无可挑剔的恭谨,屈膝道,“臣妾回去之后会脱下这件衣裳送到皇贵妃宫中,一切但凭皇贵妃处置。”

皇后微徽漾起的笑容缥缈不定,只是深深地看了宓姌一眼,转首看着身侧盛开的姚黄:“罢了,你跪安吧。”

宓姌神色肃然,默默退下,只是眼中那一点倔强,始终不肯退去。

皇贵妃眼见宓姌出去,一张端然生华的面庞慢慢沉下来,仿佛积雨天气时暗垂的铅云,层层压下。片刻,皇贵妃冷然道:“来人,把这盆花撤了,拿去火场烧了。”

听得皇贵妃气不善,嬿婉赶紧上前,垂着头捧了花蹑手蹑脚出去。

彤妃小心觑着皇贵妃的神色,愤愤道:“这盆姚黄美是美,却送来得不合时宜,也太过耀眼。这样刺目的东西,喧宾夺主,不配养在皇贵妃宫里。”

皇贵妃扶着头,珐琅嵌玛瑙珠子的护甲横在微微皱起的秀丽眉峰上,才略略遮住她眉心的一丝戾气。皇贵妃凝神片刻,衔着寒意道:“姝妃……”

话音未落,只听殿门前“哐啷”一声,皇贵妃一惊,即刻蹙眉抬头。

品红喝道:“大胆!在娘娘面前竟敢如此惊扰,活得不耐烦了么?”

婉婷得俯首磕头不止,带了哭音惶恐道:“皇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皇贵妃凝眸一看,才知是方才捧着牡丹出去的宫婢,在出殿时被门槛绊了一脚,不留神砸了手中的花。

品红见皇后不悦,上去揪住婉婷的领子,迫她抬起头来,劈面就是两个耳光:“皇贵妃与彤妃在此,你也敢这样放肆!当永和宫是什么地方?”

婉婷嘤嘤哭着分辩:“姑姑恕罪,是奴婢不当心,惊扰了两位娘娘,错了规矩 。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姑姑饶恕。”

彤妃轻嗤一声,闲闲抚着鬓角簪着的一朵丹红珠兰:“你那袖口晃着的那俩白的手么?怎么连爪子也不如?一盆花都拿不稳,那手爪子砍了也不可惜。臣妾原就知道花房里伺候的宫女轻贱,原来还是笨手笨脚的蠢丫头。说起来。终究是规矩没立好,才由着那些轻狂婢子没上没下讨人嫌。”

品红立刻道:“彤妃小主别生气,奴婢自会给奴才们立好规矩。”她略略扬声,小顺子,把这个丫头拖下去,重重地掌嘴。看谁还敢在娘娘面前不精心伺候!”

殿外的小太监干脆地答应了一声,上前就来拖那宫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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