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七)
贞淑沉静道:“小主说得是。请使用访问本站。咱们熬了这么些年,如今大阿哥福薄走了,二阿哥不得皇上喜欢,怎么轮也该轮到咱们三阿哥了。且这宫里要论起宠眷不衰来,除了前几年的陶妃,便是小主了,”
彤妃爱惜地抚着自己的面孔,像是触摸着一件稀世珍宝:“天生了我这么美的一张面孔,可不是白白给浪费的,。”她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覆在她凝白如玉的面孔上,似山岚蒙蒙的影子,袅袅沉静。她的语气里含着温柔的怅惘,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甜蜜的梦境:“我若不是身为宗室之女,凭着这张脸,凭着我的出身,是一定会嫁与我们李朝的世子。世子虽没有皇上这样清俊的面孔,可是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看。”她闭着眼,如同沉浸在最美好的梦境中,如乳燕般呢喃,“从我十三岁入宫拜见王后娘娘,第一次见到世子的那一天,我就被他的笑容打动了。我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笑容,他看着我的时候,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对着我倾倒下来。那一天,我得到了比同行的贵族之女更多的赏赐,甚至在后来的日子里,总有来自宫中的礼物送到我的家中。连我的父亲都暗示我,世子对我很有好感,只要我努力修习女德,终有一日会进入宫廷,成为世子的嫔御。”
贞淑低叹道:“是啊。小主的祖母是王大妃的堂妹,又是出身高贵的金氏,虽然当时世子已经有了世子嫔,可小主入世子宫后成为宠妾。世子继位为王后封为正一品嫔,也是意料之中的。”
彤妃的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水光:“可是人生的很多事,往往都在意料之外。在决定让我嫁往清朝为皇子妾侍的时候,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不愿意离开生养了我十数年的故土,不愿意离开我的父亲和母亲,却也不能违抗宫中的旨意,只能每日以泪洗面。直到两日后,我奉命进宫向王后辞行。才见到了世子。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愿意让我嫁往遥远的异国,为什么曾经要那样对着我微笑,难道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可是在我看到世子的眼睛时,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是那样难过。他对我诉说,李朝身为属国一切必须依赖上邦的弱小与痛苦。想要摆脱这种痛苦,就必须让上邦给我们更多。他说,我的美丽不能困在李朝窄小的宫殿里,而要绽放在异国的土地上,去取得属于我们自己的荣光。”她秀美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痛楚,“我看着世子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像着了魔一样。把他的每句话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带到了这里。我活着的每一日,睁开眼睛前,都会想着世
子说过的这些话。”
贞淑垂下头’难过地道:“小主这些年的辛苦,奴婢都看到了。”
彤妃晶莹美眸霍地瞬开。脸上的伤感如被烈日蒸发的雨水,转瞬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她伸手毫不犹豫地抹去腮边的一滴泪珠,冰冷道:“我背负着李朝的信任和期望,来到这里争取我和母族的荣光。我忍耐做一个宫里小小的贵人,一点一点讨着皇上的喜欢熬上来,不为了别的。只希望自己不要辜负了世子’不要辜负了我身上流着的李朝高贵的血液。若我的孩子能成为大清的来日,那么我们李朝就能摆脱从属之国的卑微了。”
贞淑垂首,心悦诚服道:“小主的心志,奴婢都明。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忠于小主和李朝。”
从此,婉婷的日子便没有再好过过。白日里要替启祥宫的宫女们浣洗衣服,一刻不能停歇。到了晚间,便要伺候彤妃洗脚。逢着彤妃不用侍寝的日子。还要跪在彤妃跟前,捧着蜡烛当人肉烛台,由着滚烫的烛油一滴滴烫在手上,烫伤了皮肉。也烫木了一颗心。
偏偏那一日兮妃来彤妃宫中闲话,瞥见婉婷跪在地上当香案,便很有些看不上,道:“原来这丫头来你宫中当差了。”嫔妃们之间闲话最多,一来二去,彤妃便知道了皇帝曾对婉婷青眼有加。彤妃心胸狭窄,如何还会有好脸色给她,原本只是差事苦,吃穿倒也还好,渐渐地连启祥宫的小宫女都敢对她随意打骂,吃饭也只是剩饭剩菜,连想去见一见林云霄诉苦,也不得半分空闲,不过是拿着一条命,在启祥宫中一日一日煎熬罢了。
自婉婷进了永和宫,便再无人提起她的去处。林云霄再三打听,奈何自己只是个在坤宁宫当差的小侍卫,平素不能离开,想要打听东西六宫的消息也使不上力,竞半分也得不到婉婷的消息。
这一日恰好云霄云彻跟着太监们去浣衣局取坤宁宫侍卫们的衣裳,才遥遥瞥见了婉婷嬿婉一眼,想要追上去询问,偏偏浣衣局里都是各宫来颁取或浣洗衣裳的宫女,哪里能容许他走近。好不容易辗转打听了,才知道她如今在启祥宫当差,。
这一得空,云霄便趁着送坤宁宫萨满法师出宫的机会,转到了启祥宫门外,果然就见到了婉婷。宫禁森严,启祥宫外的守卫又格外多,他哪里能走到近前去。可是不必走近,他也能看到婉婷消瘦憔悴的面庞和满是伤痕的双手。婉婷跟着几个宫女行走,见了云霄,也不敢哭出声,更不敢多看一眼,只是默默流泪,撩起衣裳伸出手臂,露出全是挨了打受了伤的胳膊。正巧前头的宫女回头呼喝几声,伸手便在她肩膀上拧了一把。婉婷吓得低眉顺眼,赶紧走了。
云霄眼见婉婷受苦,如何受得了这个。思来想去,趁着十五之日皇后带着嫔妃们入坤宁宫敬香的时机,一咬牙便告诉了宓姌身边的涅筠。
宓姌听得消息时正哄四阿哥,不觉皱眉道:“你说启祥宫的人叫她什么?”
涅筠道:“林侍卫说,都叫她染儿。”
“染儿?”“好端端的怎么就去启祥宫,还要受她们这般凌辱,那便是冲着我来了。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想要袖手旁观也不能。你且让林云霄安心等一等,彤妃既然喜欢折磨染儿,必定不会教她受太重的伤或是死了。等我找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救她一救。”
所谓的机会,很快便等到了。那一日正是五月端午,宫中多以兰草汤沐浴,悬挂艾叶与菖蒲,吃粽子、白肉和咸鸭蛋,饮雄黄酒,佩戴五色丝线做成的五毒香囊,以求吉祥平安。
到了午后,嫔妃们便聚在皇后宫中,接受皇后亲手制作的五毒香囊。
皇贵妃看着品红把香囊一个个交到嫔妃手中,含笑道:“这香囊里放有雄黄、艾叶和各色香药,能驱蚊虫、避邪气。你们自己一人一个,给孩子们也佩戴上,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兮妃忙起身笑道:“每年端午皇贵妃都亲手制作香囊赠予宫中嫔妃,臣妾们感念皇后娘娘恩德。”
皇贵妃笑道:“兮妃客气。本宫对你们的心意一年也便端午一次,你们若喜欢,好好收着就是。”说罢便吩咐宫人上了五毒饼来。
所谓的“五毒饼”,即以五种毒虫花纹为饰的饼。其实就是在玫瑰饼上做上刻有蛤蟆、蝎子、蜘蛛、蜈蚣、蛇“五毒”形象的印子,盖在酥皮儿上罢了,也是吃个有趣。
彤妃见众人都在,便有心要让宓姌没脸,扬声唤道:“染儿!”
婉婷怯怯上前,规规矩矩地守在彤妃身后,接过宫人们递来的五毒饼,利索地跪下膝行到彤妃跟前,高高举过盘子道:“恭请娘娘用五毒饼。”
芳姬奇道:“这是什么规矩?咱们却不知道。,,
彤妃含笑道:“黎嫔有所不知,这叫人肉跪盘。染儿这丫头笨笨的,可有一样好处,什么都能受着。本宫要闻香的时候,她就是捧着香炉的香案;本宫要看书时,她便是举着蜡烛的烛台。还有形形色色的好处,下回一一给各位姐妹们瞧个新鲜。”
意欢冷着脸道:“彤妃是李朝人,这怕是李朝才有的规矩吧。咱们这儿,可不这样折腾人的。”
彤妃不以为意,取了一块五毒饼吃了:“你瞧她捧得多稳当。奴才生来就是伺候人的,怎么伺候不是伺候呢。”她觑着宓姌道,“姝妃,你说是不是?”
宓姌的笑容宁和得恍若一面明镜澹澹,却是沛涵道:“我记得这丫头从前在怡贵人宫里伺候过,如今怎么干起这个活儿来?宫里的宫女们好歹都是八旗出身,皇上一向最宽厚待下的,若是知道了,可不大好。,,
彤妃扬了扬嘴角算是微笑:“愉妃也真是小心太过了。宫女们伺候主子又怎么了,也值得说嘴?且染儿又不在皇上跟前伺候,有什么要紧。”她盯着婉婷道,“染儿,本宫可没逼迫你,都是你自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