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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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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赵九宵轮休,得了空闲便与林云霄在侍卫的庑房里喝酒。。请使用访问本站。九宵与云霄最是要好,云霄去坤宁宫领了份闲差,他虽然羡慕,倒也常常来往,和从前一样,喝酒闲话。这日午后他拎着酒和小菜过来,见林云霄愁眉苦脸的,便捶了他一拳道:“坤宁宫这份差事又清闲钱粮又足,你还整天挂着个脸做什么,还惦念着你的小青梅哪?”

云霄给自己倒了一杯,愁眉紧锁:“自从婉婷进了启祥宫,我要见她一面也难了。一个月前偶然碰上一次,她一个人抱了那么一大桶衣服去浣衣局洗涮。我才问了一句她就哭,说要赶着去洗完,否则晚饭又没得吃。浣衣局有的是人,她是宫女,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她?”

赵九宵喝了口酒,摇头道:“宫女也好侍卫也好,哪怕伺候再得宠的主子,也就是个奴才的命。你还想怎么样?彤妃能好吃好喝供着她?留着条命在就不错了。”

云霄难过道:“宫女也是人,不是畜生。婉婷不敢和我多说话,就说常常吃不饱穿不暖,连一起伺候的宫女都欺负她,什么粗活儿累活儿都给她干!说不上两句话就只是哭,我看着真是……”

九宵听着可怜:“你看着真是心疼,其他书友正在看:!那你怎么不去求求姝妃娘娘?好歹她在冷宫的时候,咱们也帮衬过她。”

云霄想了想,还是摇头:“上回为了让姝妃娘娘搭婉婷一把,还害得姝妃娘娘被彤妃排揎了一场。无端受辱。我哪里还有脸请她帮忙!且姝妃娘娘不比彤妃有儿子,到底两样些。”

九宵愣了愣:“连姝妃娘娘都没办法,你还能怎么样?我劝你,断了这个心思吧。反正婉婷也对你起过二心,你实在帮不上。也就算了。”

林云霄摇头,决然道:“她既然已经回来,我便答应过她,会一生一世照顾她。。虽然启祥宫里的日子艰难,我已经托人告诉她,要她一定要熬得住,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赵九宵看他如此坚决,便举杯道:“那我便祝你心愿得偿吧。只是你小心。别老吃亏在女人手里。”

到了瑄祯九年末的时候,宫里又发生了一桩大事,便是卧病许久的陶妃病入膏肓了。年复一年的病痛折磨,曾经宠冠六宫的陶茜然,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仿佛一盏点在风中的小小油灯,竭力燃烧着最后的焰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风吹去。丝毫不剩。

太医数次禀告之后,皇帝终于道:“既然病得那么厉害,皇贵妃去瞧瞧吧。”

而皇贵妃耳聪目明,更兼悉心调理,便推了身体不豫,不肯出门。宓姌得知,亦只是含笑向皇帝道:“这么些年不见她了,皇贵妃不肯去,臣妾去见见也好。”

皇帝郁郁不乐。只摩挲着一枚外头新贡的粉色珊瑚扳指。那珊瑚是浓淡相宜的粉色,如婴儿绯红的面孔,极是喜人,因号“婴儿面”。皇帝随手撂给乐子:“这个赏给兮妃正相宜,去吧。”

乐子会意,便领人退下,皇帝方才淡淡道:“她与你不睦已久。你何必巴巴儿赶去。”

如懿剥着水葱似的指甲,漫漫道:“听说这一向咸福宫里不大干净,又有宫女发了疥疮打发出去了,也不知贵妃怎样?她是病透了的人,若再沾上一点半点,皇上也不好对高大人说起。”

皇帝不置可否:“宫里许久无人去看她了,只怕她也不大愿意见你。”

因是去探病,宓姌打扮得亦简素,不过是一袭曳地月华裙,不缀珠绣,只有淡淡的珍珠光泽流动,外面罩着紫色旋纹氅衣,衣襟四周刺绣锦纹也是略深一些的暗紫色,再搭一件淡若银白的烟霞色蝴蝶狐毛坎肩,头上松挽宝髻,梳成有流云横空之势,缀几点翠玉莹莹并一枚羊脂白玉凤簪。。

宓姌缓缓步入咸福宫中,里头一切供应依旧,只是帘子打开的一瞬,并无惯常咸福宫中冬日那种温暖如阳春的暖意扑来。仔细看去,宫中虽然照例供着十几个火盆,但炭都烧尽了,也无人去换,连地龙的热气也不甚足。

宓姌身上有些发冷,紧了紧衣裳,暗想,陶妃素来的体质最畏寒不过,殿中这样清寒,对于病重孱弱的她,无异于催命一般。

寝殿内,珠帘重重之后还是清约典雅中略带华丽的气息,卧在被褥之中的陶茜然依旧是养尊处优的陶妃。可是,却总少了那么点人气,便是这宫里人人赖以生存的皇帝的宠遇。

这些年陶茜然卧病,皇帝虽然每每派人安慰赏赐,却再未踏足过咸福宫。

如此华艳,却也寂寞如斯啊。

伺候的宫人们见了宓姌,忙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宓姌与陶茜然相争数年,两宫中人一向不睦,见了她这般敬畏,倒真是难得之事。看来这些年,咸福宫所受的冷遇苦楚,还真是不少。

宓姌一眼望去,便问:“怎么伺候陶妃的人这么少?”

门外伺候的小太监忙赔笑道:“姝妃娘娘有所不知,宫里有两个宫女发了疹子,也不知是在哪里得的,其他书友正在看:。陶妃娘娘身子虚弱,怕染上这些脏东西,才叫人领出去了,连着底下同住的人怕不干净,蝶曼姑姑都吩咐暂时打发出去了。”

说话间,蝶曼已然迎了上来。宓姌道:“你家娘娘醒着么?”

蝶曼久不见人来探望,亲自搬了椅子来道:“醒着呢,娘娘先坐,奴婢着人上茶。”

茶水递上来,便知是旧年的陈茶了,宓姌不愿再喝,便道:“殿里这么冷,陶妃的身子怕受不了吧?”

一句话招得蝶曼眼泪都下来了:“太医总说炭气会熏着娘娘,不利玉体安康。内务府什么东西都照应着,唯独娘娘怕冷这一点,怎么也不肯顾及。”

蝶曼话未说完,背身朝里的陶妃挣扎着撑起身体来,凄笑道:“闹了半天,居然是你来看我。”

蝶曼忙替陶妃在身后垫了鹅羽垫子,又给她披上了厚厚的外裳:“娘娘慢些起身,仔细头晕。”

宓姌见陶茜然双目深凹,憔悴枯槁,瘦得竟脱了形,简直如冬日里的一脉枯竹,轻轻一触就会被碰断。茜然喘着气,整个人嵌在重重帘帏中,单薄得就如一抹影子,仿佛连那披在肩上的外裳都承受不住似的。宓姌在她床边坐下,问道:“可觉得好些了?”

茜然僵着面孔,分毫不肯假以辞色:“既然你都来了,自然知道我是好不了了。”她凄然道,“我都到了这个样子,只求见皇上一面,皇上也不肯么?”

宓姌笑了一笑:“皇上国事繁忙。”

茜然怅然垂首,似是灰心到了极处:“这种话,你哄哄旁人也就罢了,对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皇上若是忙,怎么还有时间宠爱彤妃和舒嫔,还和兮妃又有了一个孩子呢?只不过是不愿见我,所以推诿罢了。”

宓姌望着她,淡然含笑:“你多年卧病不出宫门,倒是活得越来越通透了。”

茜然仿佛想要笑,可她的脸微微抽搐着,半天也挤不出一个笑容来:“人之将死,还有什么看不穿的。我自知出身汉军旗,比不庄妃出身显贵。享着皇上的恩宠,心里总觉虚得慌。哪怕皇上抬旗封了妃位,到底也是不一样的。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儿女可以依靠,所以一心一意追随皇贵妃鞍前马后,从不敢有二心。皇贵妃对我那样笼络,如今也是弃若敝屣,转头去捧着彤妃了。”她忽而一笑,“当年皇贵妃与我做了那么多事来对付你,要是带去了黄泉也便带去了,你想不想听一听?”

宓姌温婉地抿着唇,凝视她片刻:“不想。你若想说,就自己去说给最该知道的人听。对于我,这些都是无用了。”

陶茜然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半天才平息下来,疑道:“你不想知道这些?那你巴巴儿地跑来看我做什么?”

宓姌轻轻靠近她,语不传六耳:“我告诉你的,自然比你想告诉我的更要紧。”

陶茜然眼中的疑影越来越重,挥手示意宫人退下:“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宓姌见她枯瘦的手指上,那一副水晶猫眼赤金莲护甲静静蜿蜒其上。那样翠色生生,如碧水清明,越发显得她手指枯黄一脉,唯见青色的筋络高高突起。宓姌伸出手去,指尖落在晞月干枯的皮肤上,慢慢游弋上她枯瘦的手腕。茜然狐疑而不安地看着她,却不知她想要做什么,眼见得手臂上的皮肤一粒粒起了惊恐的粒子,却也不敢缩回手来,只是颤颤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宓姌笑意轻绽,有怜惜之意:“这么好的肌肤,从前谁看了都想摸一摸,也难怪你得宠这么多年。只是如今,竟也有这一日了。”她说着,便欲摘下晞月手指上的护甲,茜然一惊,忙护住了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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