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七)
彩珠呵呵笑着,干枯的唇微微张阖:“就是因为奴婢到了这个地步了,才终于有了办法。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她笑起来露出森森的白牙,“慧贤贵妃死前,奴婢就被指了一个侍卫嫁了,为的就是还能留在宫里好寻个机会。可奴婢身份低微,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她连嫡子都生下来,这一生真是顺心遂意啊!可奴婢一直得得慧贤贵妃死前有多恨,奴婢答应过贵妃,一定会替她报仇雪恨。”
沛涵不以为意地摇头,静静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如玉髓莹红通透如石榴籽一般,衬出她一双柔荑如凝脂皓玉:“永和宫禁卫森严,你进不去的。”她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彩珠,“你要本宫帮你?”
彩珠点头道:“奴婢既然得了痘疫,法子反而多了。奴婢知道,娘娘和慧贤贵妃一样恨她。”
沛涵盈然一笑:“你倒真是明白本宫的心思。”
宓姌略想了想,背过身去,只留下华服高鬓的身影:“这件事,本宫不做。”沛涵忙跟过去,语不传六耳,“姌儿,你忘了她是怎么害你的么?你到如今都没有子息,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姌儿若怕脏了手,我来做便是。”
宓姌的心忽然一颤,像是猝不及防地被狠狠抽了一鞭,伤口裂开的疼痛上又洒满了雪白的新盐。她握住沛涵的手:“我做和你做有什么区别,咱们都别脏了这个手。”
沛涵急切道:“姌儿是从冷宫里捞回一条命的人,不能有妇人之仁,好看的小说:。”
宓姌定定颔首:“不是妇人之仁。你和我都知道,她的这个儿子天生孱弱,活得艰难。再者。说句不怕报应的话,从前没有璞琪,下什么手做什么事都没有后顾之忧。但如今……”她摇头,“不是为了别人,只为璞琪。我从前不懂,只为恨着一个人。便什么事都肯做。如今我和你都算是人母,这件事,不必做了。”
沛涵犹不死心:“姌儿……”
宓姌摆一摆手,转身向彩珠,决然道:“抱歉,本宫与愉妃都帮不了你。”她见彩珠遽然变色。越加宁和道:“本宫知道自己无用,所以有心无力。”
宓姌说罢。旋身便挽着沛涵的手出来。她殷殷道:“咱们走吧。回去好好儿拿药水洗洗,免得染上痘疫。”
沛涵犹不死心,低低道:“姌儿,咱们真的不做?”
宓姌沉声道:“若在从前,我绝无二话。戳她的软肋,我心里痛快。可如今……”
沛涵的声音有些尖锐:“不只是为了璞琪。你也担心地位和尊荣受损,也怕皇上知道吧?从前咱们输得彻底,什么都不怕。如今得到愈多,瞻前顾后也多了。”沛涵微微黯然,“姌儿,我真怕有一日,我们的顾虑太多,便只会束手无能了。”
二人静静地站着,风声被两旁耸立的深墙挤得虎虎乱窜,发出呜呜咽咽的鸣声。宓姌恻然转首,但见婉婷携了侍女澜翠缓缓走来,大约是从养心殿出来。
婉婷见了她们,忙福了福身,剪水双瞳清凌凌的,泛出由衷的欢喜殷切之情:“姝贵妃娘娘万福,愉妃娘娘万福。”
沛涵见有人来,便欠身道:“姌儿,快到年下了,宫里事多,我先回去了。”
宓姌端正容色,微微颔首。婉婷走到宓姌身前,楚楚的脸庞越加蕴满了自谦的神色:“大冷天的,姝贵妃娘娘怎么立在这儿,小心着了风寒。”
宓姌的客气中带着疏离:“有劳魏常在挂心,本宫正要回去。”说罢,她便径自要离开。婉婷侧了侧身,却并无让她过去的意思,只道:“姝贵妃娘娘还是那么讨厌嫔妾么?”
宓姌淡薄一笑:“常在这话,本宫却不懂了。”
婉婷挥手示意澜翠走远,道:“娘娘一直以为嫔妾是攀龙附凤不念旧情之人,所以屡屡冷淡嫔妾,却不知嫔妾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宓姌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鬓发,她扬起的唇角勾勒出不屑的弧线,长街猎猎的冷风冷不丁地掀起她玉色长袍,配着纽子上系的青碧流苏金累丝缀明珠香囊,越发如云后淡薄的日光,渺渺不可亲近,“你如何一步一步走来,本宫都是亲眼看着的,又何来苦衷二字?”
婉婷银红色的袍角被风拂起,像一只想飞却飞不高的蝴蝶,颤动着翅膀:“嫔妾听说姝贵妃娘娘出身穆氏家族,这个家族,虽是清白,但在宫中却太过平常,尤其娘娘又身居高位圣眷优渥,想来娘娘当年在冷宫受苦的时候,一定不会忘却自己的家人,所以才奋发而起。嫔妾也是如此,像嫔妾这种出身,所受的种种白眼辛苦,娘娘这样的尊贵之人如何能够体会。但嫔妾不忘家族之心,与娘娘却是一样的。”
宓姌默然叹息:“但是你终究辜负了一颗真心。”
婉婷自嘲地笑笑:“像我们这种人,进了宫中之后,自身的荣耀便与家族的荣耀结为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尤其是嫔妾,既然父母族人不能为嫔妾带来任何荣耀,嫔妾就一定要让自己过得舒心适意。真心这样私己的东西,不能割舍也是要割舍的了。”
宓姌紧了紧披风,漠然以对:“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高兴就好。听说皇上打算封你为贵人了,恭喜!”
婉婷欠了欠身:“但愿以后娘娘不要再鄙夷嫔妾就好,好看的小说:。这句恭喜,嫔妾感激不尽。”
宓姌径自离开,澜翠走进婉婷,低声道:“小主何必要理会姝贵妃对您的态度,咱们与她也不想干。”
婉婷轻笑,明媚的眼睛如同天上细细地月牙儿:“怎么不相干?皇贵妃虽然生下了五阿哥,但身子坏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不能侍寝。而姝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我自然得格外小心些。”她看澜翠一眼,“对了,我让你去看看舒嫔一直用的是什么坐胎药,你看了没?”
阑翠颔首“舒嫔的坐胎药出来,马上送去太医院,请太医照样子配出一个来给小主服用。”
婉婷颔首道:“快去!我到现在都没有身孕,哪怕皇上晋封,也不过是个小小贵人,何年何月才能熬到主位?宫里的坐胎药那么多,人人都在喝,只有舒嫔的是皇上亲自赏的,一定特别好!况且她如今有了身孕。”
澜翠答应着去了,婉婷抚了抚平坦的肚子,饱含希望地长舒了口气。
三日后黄昏时分,乐子来传召宓姌前往养心殿一起用晚膳。宓姌更衣过后,换上烟霭紫的如意云纹锦袍,清雅的颜色,袖口不过是略深一色的折枝辛夷花纹样,搭着金丝薄烟翠绿缎狐皮坎肩,越发衬得容色多了一分温柔娇艳。
她扶着涅筠的手下了软轿,才走到阶下,见云霄穿着养心殿最末等的侍卫服色,两颊冻得通红,一动不动守卫着。
在经过他时,宓姌悄然低声:“辛苦。”
云霄微微一笑,甘之如饴:“微臣在御前做了这么久的侍卫,奈何出身寒微,只能如此,辜负娘娘期望了。”
宓姌眼中有温情浮漾:“丈夫之志,用十年去实现也不算晚。忍得一时,才能一飞冲天。知道本宫为何一定要调你到御前么?”
“御前机会多,不必其他地方。”
宓姌微笑,目光清和:“这只是其一。常常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何走到另一个男人跟前去,才能真正让你断了念头,磨砺心志。她无情,你更无情,才能无所畏惧。”
云霄懂得:“多些。雪后路滑,娘娘小心足下。”
宓姌裹紧身上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缓步入殿。暖桌上已经布好了热气腾腾的金丝菊炖野鸡锅子,宓姌闻得香气,先笑道:“好香。”
皇帝起身拉住她手,一脸的亲密无间:“今儿晚膳都是你爱吃的菜,这芝麻青鱼脯制得极好,朕让他们试着做了十来次,只有这一次做出来的一点腥味也没有。菠菜和豆腐制成的金镶白玉版十分清甜,入口即融。尤其这道醉虾,融了虾子本身的鲜嫩,配上醇酒调味的甘芳,所以朕急急催促你来。”
宓姌两靥盈盈,眉目澹澹含情:“今儿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好好儿的怎么备下了那么多臣妾爱吃的菜?且都是冬日难得的。”
因着从外头进来,她双手冰冷,皇帝捧着她手,轻轻呵气道:“外面可冷吧。今儿是腊月二十三,也算小年。朕想着快到年下了,你协理后宫忙碌了这些天,也给你松泛松泛,”他亦有几分自得,“如今天下富足,库仓串铜钱的草绳都烂了。你喜欢的东西即便难得,朕若想要取来,也不算难事。”
宓姌心口暖洋洋的,握着皇帝的手,道:“那臣妾能谢皇上的,就是把这桌菜都吃了。”
如是,帝妃二人相对而坐,也不让人服侍,便自自在在动起筷子来。
皇帝看她贪吃了几口醉虾,甚是喜欢的样子,便高兴道:“虽然贪吃也慢些,到底里头是有酒的。咦?你怎么没喝几口酒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