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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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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涵朗声道:“璞琪,后天你皇额娘的梓宫要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那天是大礼,你可万万记得,一定不能哭,不能伤心,知道么?”

璞琪疑惑道:“可姝贵妃额娘嘱咐,是一定要很伤心地哭,否则皇阿玛会生气。”

沛涵弯下腰,神神秘秘道:“平时是这样,可到了后天,姝贵妃娘娘也会这样嘱咐你。那天所有的阿哥公主都会去哭丧,谁都会哭得很伤心。只有你一个人镇定自若,一点也不哭,你皇阿玛便会对你另眼相看。因为你是在所有痛哭流涕沉浸于悲哀的人中,唯一保有清醒与理智的一个。”

璞琪的眼神有些迷茫:“额娘,为什么?”

沛涵郑重道:“因为对于你皇阿玛而言,不仅失去了你皇额娘,也失去了你五弟这个嫡子。所以对他而言,得到几个孝子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得到一个不为悲喜所左右的未来的太子,你懂么?”

沛涵转过头,见到璞璋便立在不远处,似乎在侧耳倾听她与璞琪的对话。沛涵立刻有几分慌张不安,紧紧牵过璞琪的手将他掩于身后,有些尴尬地道:“二阿哥,你怎么在这儿?“

璞璋不以为意地笑笑,谦恭地行礼:“愉娘娘万安,四弟好,好看的小说:。”

璞琪亦规规矩矩叫了声“二哥”。璞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道:“儿臣见几位弟弟因为劳累都起了口疮,想着接下来还有奉移梓宫的大事,可不能累坏了身子,所以想去太医院取些金银花来煮水给弟弟们喝。”

沛涵不自在地摸着鬓角一朵雪白的海棠花:“二阿哥真是有心。到底是兮贵妃教养出来的好孩子。”

璞璋摆手道:“愉娘娘过奖了。那儿臣先行一步。”他侧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璞琪一眼。含笑离开。

璞璋打点完一切,回到绿筠宫中。他一见兮贵妃,哪里还按得住脾气,便将沛涵叮嘱璞琪之语悉数告知了兮贵妃。兮贵妃绿筠冷笑道:“我原当愉妃是个安分的,原来却动了这个心思。本还以为姝贵妃打的是璞链的主意,如今看来,是我们太小瞧她的心胸了。”

璞璋迟疑:“那额娘的意思是……”

兮贵妃爱惜地抚了抚儿子的辫发。替他整好衣衫:“好儿子,璞琪还小,能有多大的心思。即便是不哭装出一副大人腔调,也只当他发呆不懂事罢了。你好好学着点,璞琪即便不哭,额娘也有本事让他哭了就是。”

璞璋松一口气:“多谢额娘替儿子筹谋。”

兮贵妃心疼道:“你这孩子,跟额娘说起这样见外的话来了。额娘不疼你,还能疼谁。好儿子,阿哥里就数你年纪最长。你是有额娘的。额娘熬到贵妃这个位分上,一切都是为了你,掏心挖肺也是愿意的。你就好好替额娘争口气,得了你皇阿玛的欢心,当上太子就好了。何况,咱们还有皇贵妃临死前的一份举荐呢。更要好好用心。”

璞璋肃然道:“额娘放心,额娘的心愿就是儿子的心愿。那日儿子还会好好劝慰皇阿玛的。”

兮贵妃笃定笑道:“这就好了。额娘已经告诉过你,彤妃便是个聪明人。事事都奉承着额娘。她虽得宠,但到底是李朝贡女,一辈子也指望不上皇后之尊,只要她和咱们一心,你也多一层保障。”她的口气愈加隐秘,“至于璞链,皇上器重他让他主持丧仪,可他到底不经事,你万万留心他一举一动,但凡拿到错处。便好办了。”

璞璋顽皮一笑:“额娘舍得?”

兮贵妃有些难言的伤感:“额娘胆子小,也心软。”她顿一顿,深吸一口气。“可为了你,额娘什么都舍得。”

母子两关上殿门,愈加密密筹谋起来。

沛涵候了璞琪从太医院回来,便领着他往养心殿去。才到了阶下,乐子便先迎上来,含笑道:“愉妃娘娘怎么带四阿哥来了?下雨天路滑,您小心脚下。”

沛涵含了极谦和的笑,那笑意是温柔的,含了两份怯怯,如被细雨敲打得低垂下花枝的文心兰,柔弱得不盈一握:“璞琪有两声咳嗽,但还惦记着皇上,一定要过来请安。本宫拗不过,只好带他来了。”

乐子向着璞琪陪了个笑:“四阿哥真是孝心!”他有些为难道:“愉妃娘娘,皇上这几日痛心皇贵妃之死,除了姝贵妃和兮贵妃,还有二阿哥和三阿哥,几乎未见其他嫔妃和阿哥。恐怕……”他垂下眼睛不敢说话。

乐子会意,幽然叹道:“皇贵妃仙逝,本宫也伤心。但皇上总得当心龙体才是啊,否则咱们还哪里有主心骨呢。”她摸了摸璞琪的头,“罢了,你皇阿玛正忙着,咱们也不便打扰。你去殿外叩个头,把额娘炖的参汤留下便是了。”

璞琪乖巧地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台阶,在廊下跪倒,磕了头,朗声道:“皇阿玛,儿臣璞琪来给皇阿玛磕头。皇额娘仙逝,儿臣和皇阿玛一样伤心,但请皇阿玛顾念龙体,不要让皇额娘在九泉之下担心不安,。请皇阿玛喝一点儿臣炖的参汤,养养神吧。儿臣告退。”璞琪说完,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直磕得砰砰作响,方恭恭敬敬退开了。他才转身走下台阶,只见身后紧闭的朱漆雕花门豁然洞开,皇帝消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伸出手道:“璞琪,过来。”

沛涵低首,一双翠绿梅花珍珠耳环碧莹莹地扫过雪白的面颊。她露出一丝淡而浅的笑意,恭谨而温顺。璞琪赶紧跑到皇帝身边,牵住皇帝的手,甜甜唤了一句:“皇阿玛。”

皇帝连日来见着两个皇子,说的都是规矩之中的话,连安慰都是成人式的,早就不胜其烦。听了这一句呼唤,心中不觉一软,俯下身来道:“你怎么来了?”

璞琪垂下脸,似乎有些不安,很快伸出手擦了擦皇帝的脸,道:“皇阿玛,您别伤心了。你要伤心,璞琪也会跟着伤心的。”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温柔与心酸交织的神色,慈爱地揽过璞琪的肩膀:“璞琪,带了你的参汤进来。”他看了站在廊下微雨独立的沛涵,穿着一袭玉白色素缎衫,领口处绣着最简单不过的绿色波纹,下面是墨绿洒银点的百褶长裙,十分素净淡雅,发髻上只戴了一枚银丝盘曲而就的点翠步摇,一根通体莹绿的孔雀石簪配上鬓侧素白菊花,单薄得如同烟雨蒙蒙中一枝随风欲折的花。皇帝虽久未宠幸沛涵,也不免动了几分垂怜之意:“愉妃,你来伺候朕用参汤。”

沛涵温顺得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走到皇帝身边,掩上殿门。殿中十分幽暗,更兼挂满了素白的布缦,好像一个个服丧的没有表情的面孔,看起来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死气沉沉。皇帝脸上的胡楂多日未刮了,一张脸瘦削如刀,十分憔悴。

璞琪与沛涵跟着皇帝进了暖阁,见桌上铺着一幅字,墨汁淋漓,想来是新写的。沛涵柔声道:“皇上,殿中这样暗,你要写字,臣妾替你点着灯吧。”

皇帝哑声道:“不必了。皇贵妃在时十分节俭,这样的天气,她是断不会点灯费烛火的。”

沛涵道了“是”便安静守在一旁:“皇上写的这幅字是给皇贵妃的么?”

皇帝颔首:“是给皇贵妃的《述悲赋》,一尽朕哀思。”皇帝看着璞琪,“你说这参汤是你给朕炖的,那你告诉朕,里头有什么?”

璞琪掰着手指头,认真道:“这道参汤叫四参汤。四参者,紫丹参、南沙参、北沙参、玄参也。配黄芪、玉竹、大麦冬、知母、川连、大枣、生甘草,入口甜苦醇厚,有降火宁神、益气补中之效。”

皇帝奇道:“入口甜苦醇厚?你替皇阿玛喝过?”

璞琪仰着天真的脸,拼命点头道:“是啊。《二十四孝》中说汉文帝侍奉生母薄太后至孝,汤药非口亲尝弗进。儿臣不敢自比汉文帝,只是敬慕文帝孝心,所以儿臣准备给皇阿玛的参汤,也尝了尝,怕太苦了皇阿玛不愿意喝。”

皇帝颇为欣慰:“好孩子,朕果然没有白疼你。”皇帝由着沛涵伺候着盛了一碗参汤出来略喝了两口,“《二十四孝》的故事你已经读得很通了,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璞琪坐在皇帝身边,懵懵懂懂道:“皇阿玛,《二十四孝》儿子都明白了,可今天二哥说了一个什么典故,儿子还不大懂,正要打算明天去书房问师傅呢。”

皇帝漫不经心,随口道:“你二哥都忙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给你讲典故?说给朕听听。”

沛涵忙道:“是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你皇阿玛。你皇阿玛学贯古今,有什么不知道的,哪里像额娘,一问三不知的。”

璞琪便道:“今日儿臣在长春宫向皇额娘尽哀礼,后来咳嗽了想找水喝,谁知经过偏殿,听见二哥很伤心地说什么明神宗宠爱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不喜欢恭妃的儿子朱常洛,还说什么明朝有忠臣,所以才有国本之争,自己却连朱常洛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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