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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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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微犹豫,别过脸道:“朕也很想相信你,可是有人证与物证,朕不能什么都不查就全然相信。。且朕要的,不只是让朕信服,更要让所有人都信服,你是清白的。”

宓姌盯着皇帝,强忍着心口重重紧皱的郁结,她清静淡漠的眸子依然如旧,仿佛是一泓不见底的深潭,不过轻轻漾了一圈涟漪:“是臣妾糊涂了。臣妾以为凭着多年的情分,相知相许,皇上会相信的。”

那一刻,宓姌眸子似有秋水寒星般的冷冽之光,含幽凝怨,乌定定地直直向他心底钻去。那光似乎有某种灼人的力量,刺得他微微发痛。他有些动容,却转首不经意地避开她的目光:“朕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对你有情分,对后宫诸人都有情分。但是皇贵妃,所谓清白从不是用情分来断定的。”

宓姌仰起脸,缓缓地浮上一层稀薄的笑意,恍若月初时分清冷暗淡的月光:“是啊,原来皇上对臣妾的情分,也是对旁人的情分。”

宓姌颓然俯下身,死死地抓着那串七宝手串。除了涅筠的抵死不认,她并没有多余的办法来证明自己。雪白而模糊的泪光里,她死死盯着手里的七宝手串,原来所谓情分与信任,是可以被这些身外之物轻易击碎的。她唯有自己,唯有沛涵,唯有弥足珍贵的可以信赖的人。而那人,却不是他,不是自己枕畔相守多年之人。

这,算不算一个冷冽的讽刺?

皇帝站起身来:“你若没有话说。朕只能等着慎刑司用完刑罚,涅筠还是说出你未曾私通的供词。受尽刑罚仍不改初衷,朕想,这样的供词。足以服众,足以平息留言末世三国,。”

宓姌眼中的泪冻在眼底,清冷道:“臣妾无奈,也为涅筠痛惜。皇上若肯,请遍查各宫宫女嫔妃,最好是左右手都写字试试,看谁的字与臣妾的最相似。。”

皇帝“嗯”一声:“好。朕自会去查。朕也想查知,朕的皇贵妃清白无污。”他向前几步,眼看着就要跨出门槛去了,宓姌看着自己指尖的七宝手串。细细摩挲着。触目所及处蓦地惊动了心神。大声道:“皇上!皇上留步!”

皇帝停住脚步,却并不转身,只是冷然道:“话已至此。你还想说什么?”

宓姌的一颗心悬在喉头,指间死死攥着那条七宝手串,颤声道:“这几日,皇上可曾细细看过这串手串?”

皇帝的声音里有伤心与厌倦,仿佛蒙蒙的潮湿的雾气,让人觉得窒闷:“这样的污秽东西,朕不想看。”

宓姌膝行上前,遏制不住激动之色,扬声道:“皇上,这串手串不对!”

皇帝本欲抬起的右足霍然定住。转身向她道:“什么?”他的话里有热切的不确定的希冀。

宓姌立刻将七宝手串递到皇帝跟前,切切道:“皇上,此串手串乃是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和玛瑙制成。所谓七宝,因不同经书所记有异,可作七宝圣物的东西有十几种,但密宗七宝中定有西藏盛产的红玉髓而非玛瑙。红玉髓和玛瑙二者颜色与质地相近,看着都是通透嫣红,只是玛瑙更为名贵。大师是密宗高僧,断然不会混淆。”

皇帝的眉头渐渐蹙起,似叠峦山川,曲折难平。他举过那串手串上珠子对着天光细瞧了片刻,重重拍在紫檀螺钿小几上。

乐子一拍脑袋,叫道:“皇上,这手串上用的确实是玛瑙啊。安吉波桑大师是密宗法师,断不会以此相赠,所以说皇贵妃与大师私下往来,绝对是旁人诬害。”

宓姌咬了咬唇,扬声利落道:“那么也不必盘查满宫的宫人嫔妃了。。宫中嫔妃都出身满蒙汉,通晓佛教常识,断然不会弄错。能弄错的,一定是不懂的外来女子。”

乐子踌躇片刻,搓着手道:“皇上,外来女子怕是只有……”

皇帝扬了扬手中的七宝手串,神色冷漠而锋利:“是了。若是信奉佛理之人,怎敢污蔑僧佛,妄造口孽。也唯有别有信奉之人了!乐子,你去告诉彤贵妃宫里,每人用左右手各写下密宗七宝常用之物,谁的字像皇贵妃的字迹,立刻带来见朕。”

乐子“嗻”了一声:“皇上,如今小主们总在启祥宫走动,奴才这么雷厉风行去了,怕是不好。”

皇帝想了想:“内务府有一对新进的步摇,朕原要赏给愉妃的,你便送去给彤贵妃吧。”

乐子答应着,立刻领命去了。

宓姌低首含眉:“臣妾被禁,翊坤宫乃不祥之地,请皇上万勿久留。”

皇帝道:“朕问过你几句,便也罢了。”

宓姌终不肯抬头,只是望着自己素色鞋履上连绵不绝的茉莉花碎纹:“皇上暂肯一顾,许臣妾辩白几句,臣妾感恩不尽。”

她俯首,郑重三拜,依足了臣下的规矩。皇帝默默看着她:“你原不必与朕这般生疏。”

原来,他还是明白的。

宓姌伏在地上,尘灰弥漫于地的气味,微微有些呛人。她分明听得皇帝的足音出去了,眼底的泪忍了再忍,蒙眬里抬起头来,唯有林云霄临去一顾,深深颔首。

蓦地,她心底便安宁了不少妖祖,。

启祥宫宾客盈门,正莺莺燕燕挤了满殿。兮贵妃本是不大出门,也坐在下首,却不似众人一般笑容满面,只是愁绪满怀,含泪垂眸。

彤贵妃本与兮贵妃皆为贵妃,此刻却坐在上首,更兼她服色鲜明,一袭红衣如一团烈烈榴花一般,更衬得简衣薄鬓的绿筠似畏畏缩缩,困顿不堪。

彤贵妃笑吟吟道:“兮贵妃姐姐所请,不是我不愿,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您知道的,宫中一向能说得上话的是皇贵妃。我虽有协理六宫之名,不过是虚名而已。”

兮贵妃赔笑道:“如今谁不知道皇贵妃自身难保,一切有赖彤贵妃而已。”

彤贵妃笑着瞥了一眼兮贵妃,被蔻丹染得鲜红的指甲点在同样艳红的唇边:“兮贵妃姐姐说这样的话,我可不敢当。”

兮贵妃急切道:“我知道璞链不争气,读书比不上璞珹,甚至连璞琪也比不过。可他到底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自从在孝贤皇贵妃丧仪上呵斥璞链,也就更瞧不上他了,见面便是叱责。好好儿的孩子,见了皇上如老鼠见了猫似的。彤贵妃,我知道璞珹得皇上欢心,你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也请你顾及璞链,顾及我做额娘的一点儿心意,为璞链多说几句好话吧。”

彤贵妃微微正色:“兮贵妃姐姐,你我都是做额娘的人,自然知道孩子争气是得凭自己。我且有三位皇子,如何能顾得过来旁人的孩子呢?没的叫人笑话,说我手太长,去插足你们母子之事。”

兮贵妃语塞,眼看要落下泪来。彤贵妃偏还不肯放过,嚼了一枚香药乳梨道:“兮贵妃,说句实话,我只是嫔妃,不是中宫皇后。若有那一日,璞链成了我的庶子,我自然不能不开口。可今日,罢了吧。”

兮贵妃纵使再好脾气,也按捺不住性子,霍然站起身来。然而,身畔众人只围着彤贵妃说笑,无人将她放在眼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限孤清。

彤贵妃毫不在意兮贵妃,只顾着说笑,骤然见了乐子前来,正谈笑风生着,笑纹仍挂在唇边:“乐公公怎的一阵风儿似的来了?”

乐子举起手中的青玉钿盒,笑眉笑眼地道:“皇上新得了一对步摇,让奴才给彤贵妃娘娘送赏赐来。”

为首的庆贵人笑着奉承道:“皇上有好东西只疼彤贵妃娘娘,今日也让我们开开眼。”

怡贵人冷笑道:“皇上对着彤贵妃娘娘,有几日不赏的。只怕打开了启祥宫的库房,还不够庆贵人看的。皇上特地命乐公公前来,怕还有旁的事要吩咐,咱们何必这么不开眼,非杵在这儿呢?”

庆贵人有些讪讪的。绿筠第一个坐不住,也不告辞,立时去了。当下众人亦识趣,便一一告退。

乐子趋奉上前,打开青玉钿盒,满面堆笑:“皇上新得的步摇,特赐予彤贵妃娘娘。”

彤贵妃连声谢了恩,细看道:“这是红玉髓么,还是玛瑙?仿佛是红玉髓吧,二者倒是很像,若不细看,实难分辨。”

乐子道:“二者是相近,但嘉贵妃娘娘好眼力,确是红玉髓。”

彤贵妃当下便笑:“红玉髓不算名贵之物,皇上怎的想起来做步摇了?”

乐子道:“嘉贵妃娘娘忘了?孝贤皇贵妃在时最不喜奢侈矜贵之物,向来朴素。皇上这几日思念孝贤皇贵妃不已,所以拿红玉髓制了步摇,以表哀思,更表对孝贤皇后俭朴的尊崇。”他微微凑近,“彤贵妃如今万人之上,可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彤贵妃与贞淑互视一眼,强压着满腔狂喜,笑道:“本宫只当皇上知道本宫喜欢红色,所以才赏赐的,不意有如此深意。亏了公公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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