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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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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随手将纸抛掷于地,冷冷道:“贵妃?传旨六宫,彤贵妃卫氏不敬孝贤皇贵妃,骄恣妄为,不睦六宫,降为嫔位,禁足于启祥宫思过。”他想一想,“这样的额娘,不配养育她所生的三位阿哥。乐子,立刻着人领回她的三个阿哥,就交在阿哥所抚养。”

乐子答应着去了。宓姌抚摸着发髻上冰冷的金线缀珠流苏,心有戚戚:“卫氏心思狠毒,皇上只降位为嫔位,臣妾真是可惜了涅筠的一条左腿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眼波并无一丝起伏:“知道朕为什么明知涅筠受了重刑也不过问么?”

宓姌泪眼婆娑,心底一片哀凉:“臣妾不知。”

皇帝的声音沉稳而笃定,并无一丝迟疑,朗朗道:“朕的心思很简单,就如同先升你做皇贵妃一般,好看的小说:。朕想着的是要许你皇后之位。”

“皇后?”宓姌不是不明白,封皇贵妃,摄六宫事,本就是通向后位的必经之路,她以抗拒的姿态面对皇帝的淡然自若,“可涅筠,为何要涅筠受尽酷刑?”

“朕知道慎刑司刑罚残酷,打残了涅筠一条腿是委屈了她。可朕不能不委屈她。因为涅筠打死不招,你才是清白的。只有你是清白的,才可以做朕的皇后。”

仿佛被倏然抛进冰冻的湖水之中,周身凄寒彻骨。她掩不住心底的冷笑,抬起眼盯着皇帝:“皇上,清者自清。臣妾本就是清白的!”

皇帝微合的眼眸如秋末清凛的风,冷冷掠过:“姌儿啊,你在深宫多年,难道不明白。有时候清白不是由自己证明,而是需要旁人佐证的么?清者自清,连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也需时时有人歌颂明白,何况是红墙之中的波云诡谲。”

皇帝的话固然有直剖心胸的冷酷,但确实有几分道理。然而,她的心仿佛覆着厚厚的冰,寒冷而沉重:“那么如果臣妾没有从那串七宝手串上找出嫌疑,皇上是要处死涅筠来力证臣妾清白么?”

皇帝的神情并无半分迟疑:“她不会死。死人是不能用来证明清白的,有时候还会归于畏罪自尽,更让你百口莫辩。只有受尽酷刑而不改口供。那才是真的。”

宓姌心中的震惊如裂帛碎石。有震腑之痛:“皇上的意思是……要涅筠赔上自己手足。成了一个活活的废人,才能让皇上相信臣妾清白。”

皇帝看她如此激动,换了温和的语气。伸手向她道:“姌儿,这回的事朕疑心本不深,直到不断有人证咬定你与人私通,朕才下决心彻查此事。朕不仅要自己相信,更是要所有人都相信,要所有人都对你没有异议与微词。”

宓姌并没有以手相应,凝视他良久。她下颌微扬,与纤美挺直的脖颈形成清傲的弧度,唇角忽地上挑,拉出道冷冷的月弧:“不。皇上是天下之君,只要您深信不疑,流言不能撼动臣妾。皇上所谓的让所有人相信,其实是最想让自己相信。”她笑色凉薄,凄然落泪,“以一个小小奴婢的残废来换取您的安心,换取您挑选国母的眼光,太合算了。”

皇帝的眼神仿佛铅水凝滞,是沉甸甸的铁灰的冷与硬:“皇贵妃,你何时学会说话这般刻薄,不知轻重?”

有凉风猛烈吹进,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刮过,虽不疼却是冷浸浸的冰凉透心。宓姌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真的是自己不知轻重么,还是真相,已经习惯了被温存婉转的表象所覆盖?

她跪坐在厚厚的绒毯上,初秋绚金的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她浑身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然而,金子一样灿烂的阳光并没能给她带来如释重负的心情,相反,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她竟觉得自己成了华美缎子上一点被火焰烧焦的香灰色,瑟缩黯淡,不合时宜。

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飘浮于烛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是如何忍泪不哭,而此刻,此种悲泣无异于斩断了对于夫君最深重的信任。

皇帝以为她伤心感触到了极致,抑或是他太少见到宓姌的泪,终于缓和了口吻,扶她起身:“好了,朕是皇帝,身边的亲人太多,会算计朕的亲人也太多。证据罗列眼前,朕偶尔也会有一丝疑心。但朕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你,你便不要怨朕,也不能怨朕了。”

宓姌怔怔片刻,缓缓道:“是,皇上是没有错的。”

她在皇帝身边多年,不是听不出皇帝的语气里已经是最后的包容和耐心。再有哭诉与不满,都不过是自毁长城。对于聪明人而言,时间是最好的师者,日复一日,将她的聪明调教成智慧。而大部分的智慧,与隐忍和适可而止有关。

皇帝已经年近四十了,即便是保养得宜,眉心也有了岁月经过的浅浅划痕,此刻,那些痕迹随着笑意渐渐疏淡,好看的小说:。他爱怜地拍了拍如懿的手:“好了,朕自然是没有错的。”他想了想,或许觉得这样的表示太过于凛冽,“或许朕也会有错,但朕是天子,即便有错,也不是朕的本意。”

这,也许算是最委婉的表达了吧。她太明白这个答案底下的凛冽与深寒,亦知是不能揭破的。一旦揭破,便是无可挽回的错误。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千辛万苦,如履薄冰,断不能再失去了。

于是,宓姌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意,有委屈,有柔婉,有近乎于谅解和懂得的情绪:“是,臣妾明白。只是涅筠已然废了一条腿,以后在臣妾身边侍奉也不方便。臣妾想,涅筠的年纪也大了,太医院的云昆向臣妾求娶过涅筠,不如皇上赏涅筠一点儿脸面,将涅筠赐婚云太医吧。”

皇帝颔首道:“涅筠忠心可嘉,又是潜邸的旧婢,大可指一个朕御前得力的侍卫,譬如林云霄也好。一介太医,前程上是没什么指望的。”

宓姌不意皇帝会突然提起林云霄,仿佛是谁的指甲重重弹在了心肉上,忙笑道:“云昆有心,臣妾问了涅筠也愿意,也算是两情相悦。”

皇帝不以为意:“也好,那朕就成全了他们俩吧。那涅筠不在你身边伺候了,你也要挑几个得力的人上来。”

宓姌沉默片刻,笑容静若秋水:“臣妾身边比不得嘉贵妃,有那么多得力的人。皇上赏赐了涅筠的忠心,那么是否也应该赏罚分明?”

皇帝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道:“贞淑是从李朝跟来的人,即便她受刑不招,朕也不便赐死了她,即刻叫人送回李朝去便是。至于卫氏,朕已经下旨降为嫔位,闭宫思过,无事不许到朕跟前来伺候。”

宓姌垂下脸,低低道:“皇上赏罚分明,臣妾安心了。”

皇帝沉沉道:“你要安心的不只是这个。从此之后,无人会再质疑你。皇贵妃之后,你的后位之路也会安稳妥当。朕会一直陪着你,走到皇后的宝座之上。”

心底有无声的震动,是,她走到了于后位无限靠近的距离,却也失去了对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依靠与信任。她伏在他怀里,将脸埋入他的胸膛,试图再次获取这种依靠与信任,却只是更孤寂地感知这种徒劳无功的索然。

宓姌欲离开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她陪着皇帝用了晚膳,以此温暖家常的情景来告诫自己适应种种变故,又回到了昔日的宁静安详之中。打破这种气氛的是养心殿外传来的已被降为嘉嫔的卫千桦砰砰的磕头声。

没有别的言语,也没有哀切的申诉,更没有伤心欲绝的哭泣,卫千桦默叩首,以额头与金砖地面碰触的沉闷声响,来向皇帝脉脉倾诉。贞淑被赶回李朝,形同告知她失去赖以依靠的母族,她身边的孤立无援已然显露失宠的败迹。那是最大的危险,远胜于位分的起落,意味着依附在她身上的母族的荣宠也会随之减色。所以她亦明白,自己只能如此,不能哀哭申辩。

殿中静若深水,外头的声响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沉闷而邈远。宓姌陪着皇帝临着董其昌的字。自康雍以来,世人多推崇董其昌的书法,皇帝自然也有涉猎。外头响声绵绵不绝,皇帝也不抬头,只问:“谁在外头?”

这话自然不是问宓姌的,乐子打开殿门看了一眼,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是彤嫔。”

皇帝淡淡点头,也不理会。乐子似乎有些动容,忍不住劝道:“皇上,您没看见彤嫔小主在外头的样子。可怜彤嫔小主已经三十六岁了,还这样伏地叩首,还当着底下奴才们的面,实在是……到底也是三子之母了,得顾及着阿哥们的颜面呀。”

宓姌站在皇帝身边,脸色沉静如水,恍若未闻,只悄悄与乐子目光相接。这便是日夜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说话的好处了,不动声色地提醒着皇帝,这个心机深重谋夺后位的女子年华已逝又如此不顾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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