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三)
赵九宵凑近了道:“就是琛嫔娘娘宫里的澜翠,那模样那身段儿,我……”
林云霄横了他一眼,道:“别人也就罢了,要是永寿宫,想都别想!”
赵九宵啧啧道:“你这个人也太小心眼儿了!人往高处走嘛,也不能都说她不对。你就这么忌恨琛嫔娘娘?”
林云霄冷冷不言,赵九宵也无趣了:“弄了半天,你不高兴也不是为了琛嫔娘娘?我还当皇上立了新后,你是心疼她被冷落了呢。”
林云霄喝了几大杯酒,那是关外的烧刀子,入口烫喉,一阵阵热到肠子里,却也容易上头。他有些昏昏沉沉:“皇后?你以为立了皇后就好么?从前的海纳赫皇后出身名门,还不是活得战战兢兢的?我是心疼,心疼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人会受苦。”
赵九宵也有些晕了,往他胸口戳了一拳,道:“谁的婆娘谁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儿?这个年纪了,也不成个家,孤零零的什么意思?”
林云霄按着自己的心口:“我也不知道,孤零零地为了什么;我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我心里落了个影儿。这么个只能远不能近的影儿。她伤心的时候我只敢远远看着她,可是她的伤心,我都明白。如今见她好,我自然高兴,可是高兴了还是担心来日她还会遇到什么武髓,好看的小说:。”
赵九宵吃了筷牛肉,伏在桌上昏昏沉沉道:“你看,你看,你还是想着琛嫔娘娘不是?”
林云霄苦笑了一刻,仰起头,把酒浇入了喉中。任由酒气杀烈,弥漫心间。
紫株回到慈宁宫中时已是夜深,她悄然入内,却见暖阁中灯火通明,太后托腮凝神,双眼微闭。听得她来。太后只是轻声相询:“回来了?”
紫株吃了一惊。忙道:“太后怎么还不安置呢?时辰不早了。”
太后淡淡一笑,睁开眼道:“知道。只是喧闹了这两日,总觉得喜悦声还聒噪在耳边,嗡嗡的,让人不想睡。”
紫株忙道:“那奴婢去点安神香吧。”
太后摆摆手,支起身来,道:“人老了就是心事多,不容易睡着。你陪哀家说说话。”
紫株应了声“是”,在太后膝边坐下。太后出神片刻,似是自言自语:“养心殿那儿都好了?”
紫株嘴角不觉多了一丝笑意:“都好了。这个时辰。怕已经安置下了。洞房花烛,皇上对皇后真是有心了。”
太后颔首道:“皇帝肯用心。真是难得。”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空茫的一点,多了一丝沉溺的微笑,隐隐却又带了不可言喻的淡淡哀伤“肯被人这样用心相待,又能用心待之,真好。宓姌,他的女儿,到底是有福的。”
紫株心中一跳。明了这句话的深浅,垂下脸,恭谨道:“皇后的福气再好,又怎能与太后比。”
太后微微侧首,一串碧棱双枝长簪垂下蓝宝流苏微微摇曳:“哀家到底没有做过皇后,不能与她相比了。只是皇帝的用心,男人的用心啊……”
紫株低眉敛目:“太后见过的真心,绝对胜于今时今日皇上对皇后的。”
太后似有万千感触,眼中莹然有光:“是。只是怕真心相待太短。伸手挽留也留不住。”
紫株微笑:“但是只消一刻,便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太后唇边有沉醉的笑意,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静:“是啊,但愿男女相悦之心,能得长久,而非一时之兴。”
宓姌睡在皇帝身侧,一夜都做着繁迷的梦。梦里,有皇帝的执手相看两不厌,有琅的泪眼哀怨,亦有云彻与沛涵的相伴在侧。
她从梦中醒来,隐隐觉得夜凉如水,似游弋浮动在身侧。皇帝仍在熟睡,眉心带着舒展的笑意,大约是个好梦。她披衣坐起,才发觉寝殿的窗扇不知何时已微微开了一隙,凉风徐徐穿入。她正要起身关窗,忽然周身的血液一凉,竟呆住了。
案几上所供的龙凤花烛,不知何时,那支凤烛上的火焰已然湮灭,只余一卷烧焦了的烛芯,映着累累烛泪,似一只流泪至盲的眼睛。
心中的恐惧骤然冰裂贯入,不是没有听说过,龙凤花烛要在大婚之夜亮至天明,若有一支先灭,便是夫妻中有一人早亡,或是半路分折,恩爱两绝。民间传闻虽然有些无稽,谁能保证夫妻能白首到老,又同年同月逝去,只是这样夜半夭灭一支,却也实在是不吉。
她回头见皇帝犹自沉睡,忙关上了窗扇,又仔细检视一遍无碍,重新点燃了凤烛。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发抖。
原来她还是怕的,是那样怕,怕夫妻恩情中道断绝。宓姌回到皇帝身边,紧紧依在他身侧,仿佛只有他的温热才能提醒着自己一切的美好才刚刚开始。
这样思虑,再度入梦便有些艰难穿越农家调皮小妞,其他书友正在看:。蒙蒙眬眬中,便已天色微明。皇帝照例要去早朝,嘱咐她起身后再休息片刻。宓姌想着今日是嫔妃陛见的日子,也随着皇帝起身,一同穿戴整齐,含笑送了皇帝出门,亦回自己宫中去。
彤千桦自七阿哥夭折后脾气越发不大好。皇帝看在她丧子之痛,着意安慰,又再立后次日重新复她贵妃之位以示恩遇,沉寂多时之后,她也终算扬眉了。
这一日是立后之后嫔妃第一次合宫拜见。如懿不愿摆足新后的架子,便按着时辰在翊坤宫与嫔妃们相见,倒是众人矜守身份,越发早便候在了宫中。
因着是正日,宓姌换了一身正红色龙凤勾莲暗花纱氅衣,发髻上多以纯金为饰,夹杂红宝,喜庆中不失华贵雍容。
彼时彤贵妃千桦与兮贵妃分列左右首的位置,兮贵妃下首为愉妃沛涵、琛嫔婉婷、婉嫔婉茵、庆贵人缨络、秀常在,千桦之下为舒妃意欢、晋贵人、平常在、揆常在及几个末位的答应。为免妨皇后正红之色,嫔妃们多穿湖蓝、罗翠、银珠、淡粉、霞紫,颜色明丽,绣色繁复娇艳,却不敢有一人与宓姌的穿戴相近,便是嫔妃中位列第一的兮贵妃,也不过是一身桔色七宝绣芍药玉堂春色氅衣,配着翠绿银丝嵌宝石福寿绵长佃子,有陪同着喜悦的得体,也是谦逊的退让。
嫔妃之中,唯有新复位的千桦一身胭脂红缀绣八团簇牡丹氅衣,青云华髻上缀着点满满翠镶珊瑚金菱花并一对祥云镶金串珠石榴石凤尾簪,明艳华贵,直逼宓姌。
宓姌心中不悦,却也不看她,只对着兮贵妃和颜悦色:“本宫新得了乌木红珊瑚笔架一座,白玉笔领一双,想着璞瑢正学书法,等下你带去便好。”
兮贵妃见宓姌关爱自己儿子,最是欢喜不过,忙起身谢道:“皇后娘娘新喜,还顾念着臣妾的孩子,臣妾真是感激不尽。“说罢便向着千桦道:”彤贵妃复位,又贺皇后娘娘正宫中位之喜,难得打扮得这样娇艳,咱们看着也欢喜。”
婉婷温婉道:“臣妾等侍奉皇后娘娘,穿的再好看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薄皇后娘娘一笑罢了。能让皇后娘娘高兴,也不枉彤贵妃穿了这么一身颜色衣裳。好赖都是讨主子娘娘欢喜罢了。”
千桦的笑冷艳幽异:“琛嫔一心想着讨好主子娘娘,本宫倒是巧合,只不过惦记着皇上说过,喜欢本宫穿红色而已。”
婉婷有些窘迫,掩饰着取了一枚樱桃吃了,倒是沛涵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本是夫妻一体,彤贵妃记得皇上,便是记得皇后娘娘了。”
千桦见宓姌端坐其上,慢慢合着青花洞石花卉茶盅的盖子,热气氤氲蒙上她姣美的脸:“皇后是新后,翊坤宫却是旧殿。臣妾记得当时皇上把翊坤宫上次给还是淑妃的皇后娘娘居住,便是取翊为辅佐之意,请娘娘辅佐坤宁,原是副使的意思,怎么如今成了中宫之主,娘娘住的还是辅佐之殿呢?”
这话问得极犀利。宓姌想起封后之前,皇帝原也提起过换个宫殿居住,但东西六宫中,只有长春宫,威福宫、承乾宫不曾有人居住。长春宫供奉着孝贤皇贵妃的遗物;威福宫乃是慧贤贵妃的旧居,慧贤贵妃死后便空置着;皇帝倒也说起,承乾宫意为上承乾坤,历来为后宫最受宠的女子所居住,重印帝的孝献皇后氏便是,但年久失修,总得修一修才能让宓姌居住。只是,这样的话何必要对她彤千桦解释。
宓姌便只是浅笑不语,不去理会。婉婷抿起唇角轻笑,纤细的手抬起粉彩绣荷叶田田的袍袖掩在唇际,带着一丝讥诮的眸光潋滟,拨着耳上翠绿的水玉滴坠子,柔柔道:“皇后便是皇后,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不拘住在哪里。都是皇上的正妻,咱们的主子娘娘。”
千桦笑意幽微,微微侧首,满头珠翠,便曳过星灿似的光芒,晃着人的眼:“主子娘娘倒都是主子娘娘,但正妻嘛......”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对着兮贵妃道:“兮贵妃出身汉军旗,自然知道民间有这么个说法吧?续弦是不是?还是填房,继妻?”她甩起手里的打乌金络子杏色手绢,笑道:“到底是续娶的妻子,是和嫡妻不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