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谢诵回到学堂,几个学弟立刻围过去,向他征询一些细节的安排。谢诵把带回的画卷放好,停留在眉间的心事也轻轻散开了。
那日余下的时间里,谢诵在空闲中回想陈泽兴的解释,只是不得要领。
如果陈泽兴的师母能担起为辛有说亲的责任,却从未在辛有过去需要时伸出援手,也没有在辛有的生活中显露出踪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诵没有随便怀疑陈泽兴的话,据说陈泽兴视师长如父,极为恭敬,师母为他操心婚事也很合理。而且,陈泽兴是人品上佳,兼有前途的讲官,这件亲事完全在为辛有考虑,符合亲属安排的立场……可是,一切太突然了,让谢诵很不舒服,思考时的脸色忧郁如一阵阴沉的秋风。
陈泽兴将他对辛有的爱慕表达得如此清晰,由此衍生的想象引起谢诵的无名怒火,他还不知自己是在嫉妒,内心确定的态度是‘绝不可以’!
谢诵不信任陈泽兴可以让辛有幸福,肯定有哪里不太对,但是,辛有会欣然答应吗?
也许她会听从长辈的安排……
谢诵知道这有点奇怪,却忍不住要再去前集城一次,因为有些事突然就不对了,但它们非常重要。
丰乐斋,辛有觉得手上一痛,慢吞吞的目光还没有找过去,旁边的银德已经叫起来:“呀,怎么划破手啦?”
银德捏住辛有的手指,从腰间掏出帕子裹上去,辛有还是淡淡的神情,向案上没有切完的东西看看。
银德有些担忧地说:“你去歇着吧,剩下的也不多了,都交给我。”
辛有想了想,没有真的回房里休息,暂且在廊下的桌边坐下,抬头看见淡淡的月亮。
辛有几乎想了谢诵一天,初初觉得对不住他,让他空等了那么久,同时也止不住心酸,泪光像潮水一样起起落落,好像再也见不到谢诵了。
被苦涩的心情困扰了整天后,辛有觉得很累,虽然她答应谢延堂不再接近谢诵,但有点太难了。
故意避开谢诵以后,辛有变得更想见他,非常想见的念头磋磨着辛有的心,她看着月亮默默忍耐,泪光涌起又落下。
铺前突然响起敲门声,在学写字的阿康抬起头问:“是谁?”
阿景立刻从柜台上翻过去开门,他听见熟悉马蹄声后便竖着耳朵等,心里猜到是谢诵来了。
谢诵带着一阵深秋的寒意,身影高大地走进来,小声问:“辛姑娘已经休息了吗?”
阿景道:“姐姐和银德阿婶还在后面忙呢,公子自己过去吧。”
谢诵道:“好。”
夜间静寂,谢诵的声音一传到后廊下,辛有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心跳如鼓。
他一步步地走过来,‘不能见他’的提醒划过辛有的脑海,欣喜已充满了她的心,但负疚也不可避免。谢延堂的责备让辛有自卑,她无法忘记。
谢诵看见辛有站在那里,熟悉的容颜中嵌着陌生的神情,她亮闪闪的眼睛里好像有湿润的泪水,显得惊讶又茫然,还有一点让人怜爱的无助。
他们看着对方,好像久别重逢般,看得那么仔细,或许也是在寻找答案:为彼此不可言说的难题。
银德默默看着他们,很快有所领悟,也不出声招呼谢诵,而是从旁避开了。
辛有好不容易打开哽住的嗓子,小声道:“公子……”
谢诵道:“我来的有点晚了,早上我也来过,一直没有等到你回来。”
辛有更小声:“抱歉,是我不好。”
谢诵道:“没关系,你好吗?最近我有点忙,所以想见你一面。”
辛有忽然发现,谢诵的头发上沾着一点绒绒的东西,便伸手去帮他摘下来,纤细的手腕经过谢诵的眼前时,谢诵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辛有因此一愣,被带着靠向谢诵胸前,静静间,辛有已红了脸,谢诵忙松开手,心里却很高兴。
辛有恍惚地低下头,有些怀疑刚才的一瞬只是错觉,往前铺的过道里却探出两个小小的脑袋,是阿康和阿景在好奇地探望。
谢诵回头瞧瞧他们,稍退了半步,远离后才发现辛有手中的帕子上沾着血渍。
谢诵拿起辛有的左手,解开帕子后看见了伤口,谢诵随身带着止血的药膏,让辛有坐下帮她处理。
谢诵问:“你是不是太累了?”
辛有摇摇头,“银德和阿康来了以后,分担了很多事情。”
谢诵道:“如果再雇两个人呢?”
辛有轻轻一笑,“这只是一间小小的铺子,容不下那么多人。”
谢诵道:“嗯,还没有告诉你学堂的事,李固说屋子已经配建好了,很快桌椅也会摆放进去,拟在下月初开始讲课。到时候,惠民署的官员会去视察,以后由朝廷监管。”
辛有道:“听起来很好,由朝廷监管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了,是吗?”
谢诵点点头,“学堂由朝廷管理,在升学的途径上也会有相应的照顾。”
辛有问:“老师会教阿七弹琴吗?”
谢诵道:“会,等阿七学得再扎实一点,再送他去拜一位名师,这样更有益。”
辛有由衷地笑了,“真好。”
前铺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巡卫周双成在外面喊道:“辛掌柜,你们门外有匹马在,可是有人来访?”
银德出面去解释时,辛有道:“巡卫周大哥非常负责,他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才特意来问。”
谢诵道:“我该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
辛有微微惊讶,不知他明天再来是为什么?辛有觉得谢诵好像有些紧张,也不由地在意起来。
辛有跟在谢诵身后,站在门外看他上马,黑暗中他依依不舍地停在那儿,其实并不想离开。
阿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谢诵:辛有被叫去了谢府说话。这时看见辛有回到铺子里,却向他嘱咐:不用告诉公子,他们见过谢大人。
谢诵快马回到别院,一身轻松愉快,他喜欢辛有被握住手时害羞的神情,他是不是太大胆了?她会生气吗?
谢诵完全明白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无法克制的心情都是爱慕。爱慕一个人该怎样做?谢诵要想一想。
谢诵刚刚才进书房,老仆李固就跟进去,十分严肃地说:“公子,辛姑娘去见过大人的事,你知道了吗?”
谢诵吃惊地问:“谁告诉你的?”
李固道:“大府的陈管事被派来向公子问安,他说童浦去前集城接了位姑娘进府,同去的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应该是辛姑娘和阿景吧?”
谢诵不禁紧张,“这是真的?大人找辛有干什么?”
李固道:“童浦替大人办的事,这个谁也不敢胡编啊。”
谢诵道:“我刚去过丰乐斋,辛有和阿景都没有说这件事。”
李固小声道:“也许大人有过吩咐?”
谢诵问:“那个陈管事还说了什么?”
李固略犹豫,“他说,辛姑娘回去的时候没有车送,一直等在门前,后来就自己走了。”
谢诵生气地抿紧唇,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明天去向谢延堂问清楚,但是……
李固道:“公子先别动气,我倒是寻思:陈管事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一说?瞧这前后风起浪涌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谢诵想了想,渐渐猜出谢延堂误会了什么,但现在,已经不是误会了。他确实喜欢辛有。
第二天父子相见,谢延堂看看儿子,也不耽误批阅公文。
谢诵问:“你找辛有干什么?”
谢延堂反问:“是她告诉你的?”
谢诵道:“不是。”
谢延堂略点个头,“是我叫她来的,人还可以,姿容上佳,性格温顺。”
谢诵问:“这是什么意思?”
谢延堂才抬起头,“你这是在嫌我多管闲事?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谢诵没有回答,谢延堂却懂了:他的儿子确实动了情,若任由他去,无疑要痴迷于此。男子真心爱慕的姑娘总会有第一个,可惜不是余家的女儿。
谢诵问:“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谢延堂道:“我是人上之人,还会欺负她吗?你身为男子,应该将喜欢的姑娘护在身边,任由她独自在商街上应付生意,像什么样子?我既知道了这么回事,别人也会有所听闻,你再不将她安置起来,难道要任人围观?”
谢诵道:“我和她还只是朋友。”
谢延堂目光一颤,已能想象出,谢诵因□□糊涂可能会遭受的危险,严厉地说:“男女之间需要大防,哪有什么你来我往的朋友?如果你对她没有那种心思,今后不许再到铜钱街去,京中被‘淫乐’二字毁去名声的人还少吗?”
谢诵道:“我不能不管,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如果遇到困难该向谁求助?”
谢延堂道:“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非要见她不可,别人又如何相信你们只是朋友?若别家公子要选她回去做妾呢?你还能拦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