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中的凌霄花
总是说西北五省，卓湘凌见过南方的水乡，以为自己生活的古城就代表着西北。直到下了火车跟着项目上的人坐车开了很久才停下站在荒漠边上，看着一望无垠的沙漠以及漫天的沙尘。她才明白这是真正大西北的模样，那样的壮阔与荒凉。
七建在本地项目的负责人李雷见公司新派的测量员到了，拿着文件过来接卓湘凌。李经理年纪不大未到四十，可惜常年野外劳作经历风吹日晒看起来有些显老。他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
“小卓是吗？我是项目经理李雷，咱们边走边说我给你大概介绍一下项目的具体情况。主要是在这片沙漠建一条公路，但考虑到地形与天气的特殊性，在放线上会有一定难度。何工说这上面你比较擅长，但这里太过特殊，本地一些有经验的测量人员来看了后都不敢干，最后背着仪器又走了。”说实话李雷看着眼前的卓湘凌觉得不太放心，她太年轻了。这个项目很重要，施工进程可是一点都经不起耽搁。
何亮推荐卓湘凌来负责此次测绘，是因为现在卓湘凌的测量技术已经非常的出色了，可以说测量组中除了何亮就属她最厉害。但何亮最近在上海的项目上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得让卓湘凌来宁夏支撑。
李经理的担忧表现的非常明显，卓湘凌理解他的心情毕竟这么大的工程项目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自然要慎之又慎。
“李经理别担心，咱们先去看看，如果有难度我不会逞强的。来之前师傅说了如果有问题他会过来。”
李经理得到自己想要的保险，眯着眼睛放心的笑了起来：“不担心不担心，何工打了包票兜底，我还有啥子好不放心的。走走，你们几个去车上把卓工的仪器拿下来带到工地上。”
卓湘凌也不多言跟在李经理身后往工地走，满地的黄沙遥望无边，一阵风吹过扑面而来的沙尘迷了她的眼睛和口鼻。她站在原地剧烈的咳嗽起来。李经理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卷卫生纸递给她：“小卓快先擦擦，我带你去洗个脸，这地方风沙太大以后出来得带个面纱。”
她整理的差不多后勉强睁开眼：“没想到我一来就遇到沙尘暴。”
李经理听到沙尘暴几个字“哈哈”的笑出声：“这算哪门子的沙尘暴！顶多是个扬沙天！”
卓湘凌惊讶的看着漫天昏黄咋舌：“这都不算沙尘暴？”
“我刚来这边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少见多怪，以为这就是沙尘暴。后来待得久了，几年下来也就习惯见怪不怪了。荒草、荒山和荒漠，沙尘一起你都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风暴大的时候牛羊都能给你卷到天上去。”
“沙飞朝似暮，云起夜疑城，”卓湘凌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色不由感慨，曾经书上读来的诗句这是真正看到了。难怪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走的更多更远见过不同的地方与景色，才会明白祖国的辽阔与壮美。
李经理指着沙漠深处：“你往那边看沙漠腹地的深处，如果不修出一条路来简直寸步难行。所以咱们这个项目虽然困难重重，但很有意义！对祖国大西北建设也是添砖加瓦的。”
他说完反手指向身后的远山：“看到那片山没？那些荒山在为我们阻挡着来自沙漠的大量黄沙。如果可以在这块地上和山上种上树林，将会阻挡住更多的黄沙。甚至阻挡延缓土地沙漠化。”
卓湘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座看起来黄土颜色的山上，星星点点斑驳的草木显的那样稀疏与孤独。在这里一点宝贵的绿色都是生命的象征。
李雷领着卓湘凌到工地，她手脚麻利架起仪器就开始工作，本地有两个个测量工给她打下手，一个记录，一个拿标尺。一个下午她就把西北角那块地方的线放完了。李雷拿着她给自己的测绘记录表上看下看，行家一看东西就知道行不行，这个卓湘凌可能不是一般的行。
他赶紧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小卓快坐下休息休息，这么远折腾来都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开始工作。何工说得准啊，你是真专业！”说着朝卓湘凌竖起大拇指。
卓湘凌谦虚的推辞了几句，开始喝水。她确实渴了，这里太干燥了，短短一天她口舌干燥，内里像是有把火在烧，连嘴唇都干的爆皮了。喝完水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开始和李雷讨论后面的工作安排。
测量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卓湘凌终于在半个月把所有需要她负责的工作都处理完。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后天乘坐火车回家，这些天都住在项目的活动板房，夜里起来上厕所抬头看到夜空的繁星特别漂亮。
她裹上大衣坐在楼梯上靠着扶手看星星。她按着曾经书上看过的知识，凭着记忆寻找夜空中的星座以及银河。她看到了肖权的摩羯座、还有自己的巨蟹座。绕了个方向又找到了北斗七星和略显暗淡的北极星。
肖权以前给她说过，他在山里出任务的时候夜里无聊就会看星星，有次看到的银河特别漂亮。她仰头细细的寻找银河，终于让她在东北方看到一条灰白色的亮带。卓湘凌想即使我们没有一起看过星空银河，但我在沙漠上看过你曾经看过的星空银河，也算是另一种圆满。
就在她陷进对肖权的回忆与思念中，天空飞速划过几颗流星。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流星，激动的站了起来，不料脚下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卓湘凌摔下去的动静太大，吵醒了其他屋里睡觉的同事。大家连夜把她送去最近的村子卫生所，有经验的医生摸着她的腿检查完，说是小腿胫骨骨裂，虽然不像骨折那般严重，但回家肯定是回不了了，必须得卧床修养。
李雷见状开始琢磨要怎么安顿受伤的卓湘凌，人是在他工地上摔的，他得给安排好养伤后续事宜。但工地上全是一帮大老爷们，也没法照顾。后来想到他跟这个村子的村长相熟，村长家里媳妇，女儿都是女的，相互照顾起来也方便。便把卓湘凌托付给村长家，这样医生也能经常去检查医治她的腿。
村长一家人对卓湘凌非常的热情，给她腾了一间空房出来养伤，怕她吃饭上厕所不方便还让小女儿黄芳芳日夜陪着照看。卓湘凌被他们的朴实与热心感动，自己这样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她在这里住着长天白日的躺在床上很无聊，就给黄芳芳讲外面的世界和故事。黄芳芳非常喜欢这个城里来的大姐姐，她不仅长的漂亮说话声音也好听，还知道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一天卓湘凌给黄芳芳讲完故事后，她犹豫的询问：“大姐姐，我有个好朋友很可怜，她特别喜欢读书，我能不能明天把她带来一起听你讲故事。”
卓湘凌看十三岁的小姑娘忐忑的望着自己，生怕会被拒绝，她笑着答应：“当然没问题，你以后都可以带她来。”
黄芳芳开心的跳了起来：“大姐姐你人真好，就像叶云的妈妈那样好。是不是你们读书人都好温柔啊？”
“叶云的妈妈？”
黄芳芳点头：“叶云妈妈跟我们的妈妈不一样，听说以前也是城市里人被拐卖到这边。后来逃出来被打断了腿，还是叶云爸爸路过用一头牛将她救了下来。再后来她妈妈就留了下来，叶爸爸对叶妈妈很好，也不嫌弃她腿断了，有了叶云后叶妈妈教她读书认字。”
“我们村里的娃娃们都喜欢叶妈妈。可惜她前几年病死了，没一年叶爸爸也从山上摔下去摔死了。叶云没了爸妈就只能跟着奶奶住在小叔家，她婶子对她一点都不好，成天让她下地干活捡柴连饭都吃不饱，就更别提读书了。你都不知道她每天得背七八根比我还高的木柴。有时候我把我穿烂的衣服给她，都比她身上的衣服好。”
卓湘凌听完叶云的事情，对这个小姑娘充满了同情。她和她母亲的身世经历也太过坎坷。如果叶妈妈跟她一样曾经是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却因为被拐卖而受尽磨难改变了原本应有的人生轨迹。那样的人生际遇就太过惨烈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
第二天一大早黄芳芳就带着叶云一起来到卓湘凌的房子。她看着和黄芳芳站在一起的叶云，两人虽然同岁但她看起来异常瘦小最多十一岁的身高。一身破烂脏旧的衣服裹在身上，脚脖子都露在外面，脸和手上满是伤痕。干枯的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如杂草一般肆意生长。
卓湘凌也是当妈妈的人，看到这样的叶云和家里的乐乐比起来简直差别太大不由心酸。她朝着叶云招招手：“叶云？你可以叫我湘凌姐姐。我的腿受伤了不能下地，你可以过来吗？我想给你扎头发。”
叶云感受到大姐姐释放给自己的善意，走到床边任由她给自己梳理头发。湘凌姐姐的手很柔软，她动作轻缓就像曾经妈妈无数次给自己梳头发一般的感觉。自从妈妈死后，再也没人对自己这么好过。叶云没忍住哭了起来。
卓湘凌知道叶云肯定是想妈妈了，扎好头发后把她搂紧怀里轻声哄道：“好孩子，想妈妈了是吗？”
叶云抽泣着点头：“大姐姐你跟我妈妈好像，身上有我妈妈的味道。我妈妈说她以前生活在一个叫苏州的地方，你是不是那的人？”
卓湘凌替她擦掉眼泪：“我不是苏州人，我生活在古城西安，那里曾经是十三朝古都。你妈妈生活的苏州在江南，那里的风景人文都非常美。等你将来长大了有机会可以去苏州看看。”
叶云憧憬又难过地说：“妈妈活着的时候教我读书认字让我去镇子上学，就是想让我以后可以走出这里回到苏州。可妈妈没了，我就没法读书了。婶子说家里穷没钱供我上学。可我喜欢读书，我想走出这片黄沙和大山去看看我妈嘴里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