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五）
紫金琉璃火是一种天赋精元，据说只有少量幸运的紫火灵根者才能召出这种火。
慕成谙看着手中熟悉的火种，沉思，沉默，然后摸头，“嘶～好疼。”
她方才光顾着发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也被烧伤了。
“江无道，你犯规了。出去。”
裴九书对他的态度随着紫金琉璃火的出现急转直下。面色冷若冰霜，负手挥袖，直接将快被陆鸣秋打个半死的江无道推出结界。
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姜冕咳嗽了一声，“副宗主…”
“好了。”裴九书神色淡淡的，完全不顾先前的情谊与纵容，直接打断他说话，“紫金琉璃火突然现世，不必牺牲槐儿征战魔域，你该高兴才是，原先的计划取消吧。”
说罢，裴九书提着繁重又华贵的衣袍，殷切的向慕成谙走去。
他越往过走，脸上的笑容就堆的越明显，走到慕成谙面前时，脸上的褶子已经堆成了一朵花。裴九书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成谙啊，可有伤着？快让为师看看？”
“为师？”
正准备回去上药的陆鸣秋脚步一顿，脸上表情五颜六色。他真是没想到有人如此不要脸，当即从胸腔里漫出嘲讽的笑意，“老头儿，我记得今年招弟子的是我揽月峰吧。”
“还有我聚云峰。”勺舜长老不知何时也颠颠的跑过来。
“还有我们峰，我们可以扩招啊！”眼下除了姜冕，其余几峰的长老也忙跑过来凑热闹。
慕成谙被众人围着，两条胳膊都被扒拉着，着实体验了一把香饽饽的感觉。
她眼睛从裴九书、勺舜还有别的几个长老脸上滑过，她要是没记错，上一世属他们盼她死盼的最厉害了，日日骂她是祸乱圣地的妖女。
正要拒绝，人群中迈入一道身影，沈念真假装沉稳的掏出了个金灿灿的令牌，尴尬咳嗽，“弟子也替宗主争取一下。他老人家闭关前，曾赐过我一道试剑大会择徒的手令。”
天门宗宗主闭关，沈念真掌管朔阳峰，再加上这手令，众人一时还真有点不敢抢。
但是这可是紫金琉璃火啊，换谁不眼馋？
炼丹的炼器的得这一点火便能炼出绝世好丹和极品灵器。画符的法修虽然用不上火，但是在阵法旁点上一点，比高阶守护阵都厉害不少，妖兽根本不敢靠近。剑修更不用说了，火灵根的弟子最有制霸天赋，若非如此，当年的孟扶光也不至于厉害到失踪这么久都让人对她念念不忘。
也不知道谁先大着胆子，胡搅蛮缠，“哎呀，念真啊，长辈们说话呢，你一边儿去。”
勺舜：“是啊，你看身上的血还没干呢，快去疗伤。”
沈念真：“…诸位长老不必如此，念真没事。”
裴九书：“这可是大伤，怎么能没事儿…”
趁众人与沈念真周旋的功夫，陆鸣秋眼疾手快，一把提起慕成谙，将她甩到天穹之上，“快拿剑！”
燕支剑近在咫尺，赤红血玉剑身直插在紫金琉璃火漫卷的天穹，红紫相应，似魔似幻。
少女稳住身形，唇角终于溢出重生以来第一个狂妄的笑容。
这是她的东西，生来就该属于她，除了她，谁都不配拿！
她二话没说，一把握上剑柄，轻抚剑身，张扬明艳的眼中带着一丝抱歉，“燕支，好久不见。”
剑身嗡鸣，高亢悲鸣，似在回应。
燕支剑带着她缓缓落地，而后直接藏进她的掌心。燕支在剑冢就认主了，什么劳什子“摘花”大会，它不认。
“看来已经不用再认主了。”陆鸣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懒洋洋的踱步到慕成谙身边，宣示主权，“她以后是我陆鸣秋的人，是揽月峰新收的小弟子。诸位还是莫抢了。”
“那个？你好像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慕成谙低声抗议。
“闭嘴！老子为了你都受伤了，你跟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陆鸣秋狠狠瞪他一眼。
“...”慕成谙嘴角无语抽动。她也没说不去啊，总得形式上走个流程吧，这显得像强抢民女似的。
姜槐的脸已经成了黑炭。她看着剩下的唯一一把剑，总觉得怎么都不合心意。
她自小要金山，绝不会得银山。神剑如此重要，她怎能将就？
“爹…”
她望向自己的父亲。
姜冕看出女儿眼中的不甘，微微摇头。
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姜冕沉着脸，将那个成谙仔细打量了一遍，心中疑惑越来越多。
近百年来修界从未出现过紫火灵根，就连最盛产紫火灵根的青阳氏也没听说遗失过什么幼女，这个成谙，究竟是何方神圣？
慕成谙得了燕支剑，凝陇自然给了姜槐，江无道什么都没有，但也顺利的与姜槐一起，成了姜冕的坐下弟子。
“那我先走了。”慕成谙轻拂掌心，举手投足间已尽是意气昂扬。
陆鸣秋眼中笑意淡淡，玉扇轻晃，“三日后淌素水，穿溟山，见拜师礼，我等你磕头。”
—
天街。
慕成谙出了摘花赛场就看见一个红衣男子等在门口。
琅铧多雪，眼下天街已覆盖一层莹白。盂南阙不知从哪得了把纸伞，立如松柏，背对着她望着漫天飞雪。
慕成谙蓦的顿住脚步，抱臂看着。
男子的侧脸棱角分明，颇有硬朗锋利质感。可他偏爱宽松薄衫，更钟爱绛红。在这漫天大雪之际，倒显出几分病弱，整个人看起来也颇为柔软，也颇为妖媚。
真是个妖孽。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立着，直到慕成谙肩头落了雪，盂南阙才察觉转过身。
他眉间微蹙，一贯冷静的近乎冷漠的眸子里盈起一丝困惑，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慕成谙诧异，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也没什么奇形怪状的人啊，他怎么这副表情？
盂南阙低头轻咳，掩下嘴角的笑，撑伞走来，“你们…动火了？”
“嗯，我使出了紫金琉璃火，很厉害的。”慕成谙骄傲的仰起下巴。
“嗯，看出来了，火力很足。”盂南阙笑容更甚。
盂南阙从似笑非笑到拼命忍笑让她深觉奇怪，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从下巴颏儿摸到额头。
诶？
她一愣，再摸摸？
盂南阙把着她的手落到一处。
她发现，有个该长毛的地方好像变得格外光滑？
“你有镜子吗？快给我找个镜子来！”
慕成谙急了。
盂南阙笑着在手中蕴起一团水，弱水银光粼粼，聚成一面清楚明了的镜子。
慕成谙低头一看，吓的腿都软了，“啊！我的眉毛！我漂亮的眉毛哪去了！”
她看着水中的自己，左边的眉毛已经被火燎的一根不剩，除了一层淡淡的血痂外什么都没有。怪不得方才盂南阙的表情如此奇怪，原来是看到了自己这副囧样子。
那沈念真、陆鸣秋，还有里面的那些人岂不是都看见了？
救命！她以后还想冲个修界第一大美人的名号呢，顶着这眉毛可怎么冲啊！
“这是紫金琉璃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的眉毛以后生不出来了怎么办啊！”
慕成谙没招了，急忙拽住盂南阙的衣袖，“求你，帮我把眉毛变出来。”
盂南阙早就移开眼赏雪，眼下听见她这话难免惊讶的转回来。
之前百般遇险，流血流泪都不求自己的人，现在竟然为了一条眉毛求自己？
他矜持的将袖子拽回来，淡然道：“正如你所说，这是紫金琉璃火，我也没有办法。”
可少女还是不甘心，又将袖子拽回来，可怜巴巴，“可你是天魔大人诶，你一定有办法的，就一条眉毛而已啊，帮帮我吧。”
盂南阙感受着袖子上下坠的重量，连同心也跟着她的恳求变得沉甸甸。
一条眉毛而已，对她真那么重要？
“没有永久恢复的方法，但是…”盂南阙竟不受控制的吐出几个字，“我可以帮你画。”
他在荒境千年，打发时间的琴棋书画就没有不通的。画条眉毛而已，应当不成问题。
慕成谙上一世没见过他动手，但眼下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忙不迭点头，“好呀，快快快，我们快回家，你帮我画眉！”
说干就干，她当即一手挡住眉毛，一手拉起盂南阙往成化药铺跑。
盂南阙感受着手中突如其来的温热，心中的异样感觉更甚。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十分隐晦的悄然滋长，他一不留神就让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心中肆虐。清冷的眼眸望向前面火急火燎的人，眉眼也突然柔和起来。
原本只是感兴趣，想玩一玩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在他心里变了位置。
大雪纷纷，一男一女携手在银白雪地中踏过。
姜槐躲在一棵树后，直到二人跑远了才敢如脱力一般摔坐在地上，眼中既有恐惧，又有不甘。
姜山。
“你说什么，那个成谙竟然是天魔之主？你没听错？”姜冕猛然站起身，撞倒了身前的青玉案桌。
姜槐还在喝热茶压惊，沉默摇头。
那可是有破天之力的天魔，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一个姜山，她方才屏住呼吸，收住灵力，都快把自己憋死了才听得这重要的一句，怎么可能听错。
姜冕也晃了，“不行，此事过大，不是姜山能遮掩的。本座要立即去天法宗，告诉清虚子。”
“大哥。”自进门就一直沉默的姜晁突然出声，似笑非笑，“现在去天法宗有什么用？十个圣地加起来都打不过天魔，更何况天法宗。”
“那你说怎么办？就任由天魔这么大摇大摆的活在世间？”
“我记得姜山密典中曾记载过，只要天魔之主身死，天魔必会被驱逐回荒境，所以我们只需要杀了那个成谙，就能解决掉天魔。但是…...”姜晁突然阴狠一笑，“若槐儿又能做天魔之主，又能做圣女，彼时整个修界还有谁敢拿百年前姜晚之事戳我们的脊梁骨？届时我们姜山称霸修界，岂不是更容易？”
“你的意思是？”姜冕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害怕，“不可，这太冒险了。”
姜晁远比他的兄长大胆，直接道：“天门宗复活圣女的目的就在于铲除魔域，原本想借槐儿的金火灵根短暂的迷惑燕支剑，当上圣女，再征战魔域，现在已是再无可能。若我们先与魔域合作，以魔族的重塑之法灭魂重塑天魔之主，届时槐儿虽没了现在的□□，却有了紫火灵根，既能融合先圣女残魂，又能借天魔收复魔域，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若我们放任那个成谙落在天门宗手上，以裴九书的脾性，他根本不会再管孟扶光，而是直接培养一个新圣女出来。那就彻底没有槐儿什么事儿了！更重要的是，裴九书会毁了我们的计划，届时圣地带回圣女残魂，孟扶光就此沉睡不说话还好，一旦师珩之想办法让孟扶光开口说出一句两句，我们姜山就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