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山(七)
梵音山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山,而是连绵西陵大地的山脉。他们自西面来,现在要赶往正东,再加上沿途杀妖兽,一行人已是累极。
“我们今夜就在这里歇脚吧。沿途的妖兽已清理的差不多,村民应当安全了。明日我们直接御剑往东走。”
沈念真为众人找了一处歇脚的山林平地,升起篝火后便去布阵。
抛开别的不说,沈念真真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师兄。一行人中,除了昏迷的慕成谙,便只有他伤的最重。
“喂,她怎么了,怎么还不醒。”
慕如意手里拿了块石头,往盂南阙脚边一扔,正巧砸到他小腿。
盂南阙活了几千年,第一次被人砸石头。
他盯着脚边的石头看了会儿,便冷冷瞥慕如意一眼,没再理会她。
然而慕如意的性格在天门宗养的愈发娇惯,见盂南阙不理她,直接走上前去,蓄力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抱臂挑眉,“和你说话呢。一个灵侍而已,你高贵个什么劲儿。”
盂南阙瞬间抬眸,眸中寒意迸现。
周遭陡然冷了下来,天空陡然乌云蔽月,不见一丝光亮。西陵冬日已过,眼下已是开春,但山林中却骤然飘起鹅毛大雪。
“哎,怎么下雪了?”冥凉天正睡的香,活生生被冷醒,一睁眼就看见燃起的篝火不知何时灭了,周围黑布隆冬的。
他心里觉得不对劲,试探的叫了一声,“小成谙?”
没有人回答。
“如意,你在哪?”
沈念真焦急回来,手里还举着一个火折子。他正在布阵,布到一半突然没了照明的月光,急匆匆回来查看。
“刺啦”一声,不知谁点了篝火,火星子冒了出来。
有了光亮,盂南阙单手揽着昏迷的慕成谙,一手撑头。再睁开眼,眼中惺忪犹在。他用半醒微哑的声音问冥凉天,“怎么了?”
“啊。没事儿。”冥凉天看着这人占有欲十足的抱着自己师妹,就连睡觉都没放手,心里不禁有些发渗,连忙摆手。
沈念真已经在周遭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慕如意,他神色焦灼:“冥师兄,劳烦你照看几位师弟师妹,我去找找如意。”
盂南阙清淡的眸子掠过沈念真的背影,淡淡勾起唇角,将慕成谙往怀中拢了拢,正欲合眼,一道试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令琮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盂南阙。
凤凰的眼睛明亮,即使在黢黑之中也能窥得一二,方才她清楚的看见,这个哥哥只是掌心翻动,不知使了什么术法,慕如意便顷刻原地消失,连一点声响都没出现。
盂南阙看着她,小姑娘眼中没有忌惮与恐惧,反而是解气的快活。他轻轻勾了下唇角,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
嘘。
令琮一怔,然后眉眼再次弯弯,重重点头。
篝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令琮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以灵力运去,指了指他怀中的慕成谙。
盂南阙接过,在鼻尖一闻,是灌灵丹。他挑眉,这小丫头还真舍得。
拔出木塞倾倒,丹药碰上慕成谙的唇,但她牙关紧闭,灌灵丹始终送不进去。
盂南阙眸色暗了两分,揽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我是为了救你,不算我轻薄。”
说着,大手轻轻捏住她两腮,下一刻,温热的唇贴上,灵气贯入,将灌灵丹一点点送去她的心脉。
好在周围的人都睡了,没人看到这禁忌出格的一幕。
除了令琮和冥凉天。
“无耻啊。”冥凉天无语的把袖子罩在脸上,眼不见心不烦。小师妹,师兄打不过他,救不了你了。
令琮则看的脸红红,还很兴奋的往前探了下脖子。
妖的眼睛好的很,她看见这个哥哥将灌灵丹送进去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姐姐。
他...他怎么又亲了一下!
一夜安稳过去。
沈念真去找慕如意,第二日启程之事便由姜茸和冥凉天负责。
“一直向东走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具体方向才行。”姜茸比沈念真更有谋略些,她幼时曾与妖王打过交道,深知凤凰的习性,凤凰喜食晨露,栖于梧桐之上,但西陵干燥严寒,并非梧桐树生长的地方,而整个西陵大地有梧桐灵树,只有一个地方。
“姜槐,姜山的濯血树放置在哪里?”她忽的转头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姜槐警惕的看向她,“濯血树供养姜山灵气,除了山主,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姜茸没在意姜槐的态度,只平静的与她解释,“凤凰栖息梧桐,但西陵并不生长梧桐,唯一的梧桐灵树便是姜山的濯血树。我怀疑魔域要挖走濯血树,这才问你。”
“什么?”姜槐一下急了。
姜山的濯血树与斩魂刀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圣物,姜山也正凭此成为修界第一大仙山,原本一直安放在姜山内,直到百年前伤了根基,姜冕才将神树移走,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待我传信问清爹爹再做定夺,我们先往东面走。”
姜茸知道姜槐的小心谨慎,也没说话,带着众人往东面走。
慕成谙昏睡一夜,再醒来便觉神清气爽,体内灵力混混如波澜深海,直教她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
“沈师兄和慕如意呢?”她神采奕奕,一看周围少了两个人,忙问令琮。
“不知道。”令琮对上她的眼睛,迅速回答,但她眼底的心虚太明显了,一下就被慕成谙看出破绽。
“小凤凰,撒谎可不好喔。”慕成谙一把揽过令琮,揉着她的小脸,“来,跟姐姐说实话。”
“慕如意失踪了,沈师兄去找她了。”
令琮垂头丧气,和盘托出。
“失踪?她好端端怎么失踪了?”
“不...不知道。”
令琮撒不了谎,这句不知道又是说的有气无力。
“是我,我把她送走了。”盂南阙不知何时从身后走上来,手里还拿着几个果子,分给她和令琮以及冥凉天。
“你?”
慕成谙和冥凉天同时震惊。
“她不由分说便来踢我,触及到我体内的半神之力,被反弹了。”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盂南阙将左腿处的衣摆拉起来,小腿上果真有一块半脚掌大小的紫红淤青。
慕成谙顺着他的动作看,看见伤势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盂南阙是天魔尚且留下如此重的痕迹,若是普通灵侍,这一脚下去岂不是要断腿?
盂南阙看见慕成谙蹙眉,正满意的要将衣摆放下去,忽的小腿贴上一双微凉的手。他错愕低头,只见慕成谙已蹲在他腿边,从一白瓷小罐中挖出膏体抹在他淤青处。
令琮和冥凉天见状识趣的走了。
“你不怪我?”他声音有些发干。
“怪你什么?”慕成谙轻笑,专心给他上药,还微微用了些灵力,将淤青推开。
“怪我心思恶毒,将一个比我弱那么多的人深夜扔进山里。”
“不怪,她做的不对,就要接受惩罚。”
慕成谙还记得慕如意是如何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何逼迫令琮的。再不给她一点教训,她会以为这世道真是围着她一个人转的。
“你不担心她?她死了怎么办?”
慕成谙摇头,“你当沈念真是吃素的?再说了我也顾不上她。”
她看着眼前的淤青已淡了不少,满意的站起来拍拍手,笑意盈盈,“走吧。”
忽然,手腕被拉住。
盂南阙的眼睛深如幽潭,仿佛能将她吸进去似的,“若是我死了,你顾得上吗?”
树林中的草木清香在二人身边涤荡,慕成谙偏开头,“扑哧”笑了,扯着他往前走,“你死的前提是我死,到时候我还真就顾不上你了,只能先顾我自己。”
然而她插科打诨的想拖拽人往前走,但天魔犹如长在地上似的,蹙眉不语。
慕成谙哭笑不得,“我顾得上你,为了你我好好活着,行了吗?”
盂南阙视线在她脸上扫着,最终慢慢凝出一丝浅笑。他从握着她的手腕逐渐下滑,干脆牵住她的手。
五指之间不由分说的穿插而来另一只大手,将她包裹。
“你...”
“怎么了?”盂南阙牵着她往前走,目不斜视。
慕成谙突然心跳如擂鼓,任他牵着往前走。
上一世,他们做遍了亲密之事,但唯独没有牵过手。这种十指相扣、掌心相对,共享彼此手心中的薄汗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过。
宽大的袖袍遮住二人交握的手,鬼使神差的,她也没有挣脱,就这么走了一路。
“我们已经快走出梵音山了,一点凤凰的影子都看不见,这慕如意算的究竟准不准啊。”
江无道累了。他本是为了保护姜槐才跟过来的,谁曾想这一路,姜槐的眼神都似有若无的放在那个小白脸身上,一行人走了两日却一无所获,这种挫败感激的江小少爷止不住的烦躁。
说什么来什么,江无道话音刚落,只听正东面传来一声凤凰高鸣。
令琮瞬间听出来,“是涂梓的叫声!有人在操控他!”